窗外,夜色正浓。

屋内、浓情高涨。

顾江年见姜慕晚竟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情绪,那种浓厚的愧疚感在见到姜慕晚点头说疼时,落了又起。

男人握着她掌心的手紧了又紧,满眼浓厚的情绪险些将她湮灭,而顾江年的神色,似是处在极度痛苦的边缘挣扎,比上一次顾江晨之事更为浓烈。

四目相对,姜慕晚吸了口气,又似叹息,又似痛苦呻吟。

“蛮蛮————,”顾江年见她如此,紧张了起来。

后者摇了摇头,微启薄唇,望着他轻轻开口:“狗男人。”

“我在,”这一声狗男人让顾江年心都颤了几分。

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缓缓的往下拉了拉,示意他低一些,顾江年照做,弯着身子离她又进了一分,鼻尖贴着她的面庞,将隐忍克制发挥到了极限。

“亲亲我,”喃喃声响再度响起,顾江年一惊,数秒之后、握着她掌心的手松开,他捧着她的面庞,一寸寸的亲着,小心翼翼而又是怜惜万分。

且每一下,都带着刻意的讨好。

隐忍至深处,顾江年低着她的额头,猩红着眼眶开口:“对不起、蛮蛮。”

这声对不起,让姜慕晚听到了几许细微得哽咽。

那般虚妄、不真实,但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那是一种隐忍在深处的痛意,一如许多人多言,女孩子难过了可以哭,肆意掉眼泪,而男生与之恰恰相反,跟勿论顾江年这样一个历经家族动荡、与商海浮沉的商业霸主。

这个万物不表于情的男人在今日,隐忍到了一定程度,溃了堤,如同大坝的水一般,他搂着姜慕晚,猩红的眼眸中,泪水无声而下,一点一滴的滑进她的发丝,消失不见。

而姜慕晚呢!

错愕、震惊在她脑海中齐齐上演,她怎也没想到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商场富亨,原来、也有情到深处的时候。

姜慕晚太了解顾江年了,这个男人、一如自己一般用坚硬的外表将自己包裹起来,可内心的那些伤痕没有随着时间的消散而变少,反倒是日复一日的扎的越深。

亦是个流血不流泪的人物,可今日————

想必是及痛了,不然、怎会有如此一幕发生?

姜慕晚跟顾江年实则都是同一种人。

她们善隐忍,宁愿满身伤痕也绝不认输。

可这日顾江年的眼泪告诉她,他认输了,对于这场婚姻又或是对于这场感情,对于这连日来的一场又一场的意外。

姜慕晚愕了半晌,片刻,艰难的抬起手,落在顾江年的脑后,动作极其温柔的轻抚着,一下又一下,带着宽慰。

“蛮蛮,”他唤她。

微微直起身子,猩红着眸子望着她:“你会怪我吗?”

怪吗?

姜慕晚细细想了想,她想,只要这场意外不是顾江年亲手主导的,她都不会怪。

倘若是间接性发生的、她也不该怪。

于是、她摇了摇头。

姜慕晚这一轻微的举动让顾江年的心又颤了一番。

搂着人,一句又一句的喊着蛮蛮。

屋外、方铭和余瑟一同前来,行至病房门口,走在前头的余瑟伸手想要拧开门把手、却见屋内相拥一起的二人,伸出去的手定在了半空,惊讶了半秒,随即反身回眸,望着方铭歉意开口:“劳烦方医生等等。”

余瑟此举无疑是在给顾江年和姜慕晚私人空间。

等了三五分钟,她迈步前去,伸手敲了敲门,随后又等了几分钟,才推门而入。

余瑟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母亲,她爱顾江年也爱姜慕晚,爱屋及乌,这四个字被她体现的淋漓尽致。

也有着作为长辈难得的深明大义。

余瑟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处的位置。

而她无疑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

她这一退一等、体现了她对这对小夫妻的尊重。

将进去,便见顾江年顶着满脸水珠从卫生间出来,她选择性的忽视了顾江年眼眸中难有的猩红,给他留了一份体面。

“方铭来了。”

“让他进来吧!”顾江年道。

方铭进来时,查看了一番、望着顾江年面色有些微沉,当真姜慕晚的面说了句无大碍,可转身出去时同顾江年又是另一种说法:“姜董肺部有些感染。”

顾江年听闻,心想是被只爪子狠狠的揪住了似的,望着方铭道:“很严重?”

方铭点了点头:“得多观察些时日,若是因感染引发并发症,导致急性肺水肿的话,后果很难设想。”

这日,方铭大致的讲了一下姜慕晚后期的治疗,身为医者,没有隐瞒病人病况的权利,于是、他这番平静温和而又婉转的话语,让顾江年险些站不住。

临了、他听方铭来了句:“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是顾董、任何人的身体都经不起折腾。若是留下后遗症,姜董怕是此生都要受折磨。”

方铭的那句此生都要受折磨让顾江年想到了余瑟。

这句话,份量及重。

重如泰山似的压在顾江年的心头,他难以喘息。

“怎么了?方医生说什么了?”余瑟出来,见顾江年坐在外间沙发上满面压抑,问了句。

顾江年起身,拿起茶几上的烟道:“没什么。”

“您看下蛮蛮,”言罢,他转身出去了。

顾江年的这句没什么,余瑟是不信的,没什么,他也不至于满面愁容。

他前脚拿着烟出去,后脚余江就跟了出来,寻到顾江年,望着他半晌道:“警方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好,我看市政有人故意在施压,要不要跟梅书记联系?”

顾江年的前路并不容易,无论是政还是商都有门类,是以、择其一就不能择其二。

顾江年在c市站了梅书记的队就注定他要得罪某些人,是以今夜、他在游轮上大打出手将任弄成重伤,多的是人将目光盯了过来,恨不得能弄死他。

外人只看的见他风光无限的时候看不见他寸步难行,只是我有君华的高层知道,顾江年走的每一步都在谋略与算计,而这种谋略与算计并不是向着利益出发,而是他本身所处的位置极其危险,不谋不算极有可能下一步便是命丧黄泉。

只有谋算,才能平稳落地。

余江也好,君华众高层也罢今夜只怕是彻夜难眠。

而c市政场上的某些人只怕是更甚。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谁都会精心算计一番,拉下顾江年就相当于拉下梅书记,拉下梅书记就相当于让整个c市换一番血。

顾江年听闻余江的话,伸手,点了点烟会,目视前方而又不为所动开口:“他会来找我们。”

“多得是人比我们输不起,急什么?”他一届商人,即便是输无非也是输点钱财罢了,退一万步讲国家法律也不能让他去蹲大牢,而其余人,就不一样了。

旁人若是输了,输的是自己几十年的仕途,也是这几十年来艰苦奋斗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

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免得旁人说他皇上不急太监急。

顾江年现在一心只想花在姜慕晚身上,至于关系的那些斗争,都该由他们来引导。

“利益关系在前,主导位置若是让别人占去了,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余江开口规劝顾江年。

见其仍旧淡定不为所动。

余江望着顾江年,又道:“c市是我们的战场,任由是谁来,我们自然是都不怕的,可你想过没有,若你与姜慕晚的婚姻关系传到首都,得有多少人坐不住?”

“万一这些坐不住人的当中,有那么一两个权势滔天的呢?”

余江从口袋里抽了根烟,拢手点烟吸了口,借此间隙将脑海中的思绪捋了捋,试图想找一个能让顾江宁心服口服的理由,劝说住他:“宋家不说是勋贵世家,但最起码也是百年名门望族,是总统的坐下客,而宋家老爷子出了名的痛恨c市商人,自己的女儿在c市遍体鳞伤,且外孙女又来了,倘若姜慕晚是个一心向着你的人,我们尚且还有几分胜算,可此时你敢保证她会一心向着你吗?”

余江点了点烟灰,又道:“我无意挑拨你们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更没有在背后说姜慕晚坏话的意思,而是就事论事,按照事实情况来与你分析,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有多么的艰难。”

顾江年听到余江这些话内心不是没有触动,只是这触动很轻微,不足矣。让它跟姜慕晚相提并论。

他此时、应该是要布大局。

可这人此时不仅没有布大局,反而是极其淡定。

他抬手吸了口烟:“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该来的跑不掉。”

此时的顾江年像极了一个耄耋老年,沉稳、隐忍、而又耐得住性子。

宋家人来了,便来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一如余江所言,这夜的c市,多的是人睡不着。

凌晨、君华灯火通明。市政大楼亦是处在半明半暗状态。

警局的审讯室里迫于压力连夜审问嫌疑犯,唯独医院、是唯一的一处安静之地。

凌晨一点,余瑟拿着毛巾将姜慕晚身上细细擦了一遍,擦的姜慕晚眼眶发热。

年幼时在首都,不是没生病过,但彼时、俞滢虽说对她关爱有加,可宋家三个孩子难免有分心之时,。

而宋蓉,常年在研究院与宋家之间徘徊,想顾及,也是力不从心。

直至今日,余瑟站在床边,拿着热毛巾一寸寸的擦过她的身体,姜慕晚的心啊!如同石灰遇水,沸腾不止。

“让顾江年来吧!”慕晚虚弱开口,嗓音有些漂浮。

这句让顾江年来,还掩藏了些许的情绪。

这等亲密而又麻烦的事情应该是顾江年来做的,余瑟做,她隐隐觉得有些别扭。

“本该是他来,但我瞧不上他的粗心,”余瑟嗤了这么一句。

今日来,她没有责备,也没有过激的言语。

与上次的破口大骂不同,这次温和许多,更甚是平静。

“我来,”顾江年将进来,就听见余瑟那话,

知晓姜慕晚的情绪,接过了余瑟手中的毛巾,温声道:“快一点了,隔壁有间陪护间,您去睡会儿。”

“你呢?”余瑟隐有担忧。

“我陪陪蛮蛮,”顾江年的话,很平和,平和中又带着几分强硬。

余瑟知道他心中难过,也无多言。

转身去了陪护间。

顾江年站在床边,接替了余瑟手中的工作。

余瑟离去,姜慕晚悬着的一颗心才将将落地。

躺在床上紧绷的背脊都微微放松了些,空出来的那只手去拉顾江年的衣袖,稍有那么几分可怜兮兮的。

“怎么了?”

“有点难受,”姜慕晚在短短的时间里一连道出两次难受。

无疑是让顾江年的心头又颤了几分,愧疚感又浓烈了几许。

“会好的,”他俯身,如同家里的猫儿似的,轻轻蹭着她面庞,带着几分轻哄。

是哄姜慕晚,也是哄自己。

“烧得慌,”大抵是真难受,慕晚说出来的话跟小奶猫似的,有气无力,而又虚弱的不行。

“会好的,”顾江年仍旧是低声轻劝,好似除了如此、在无别的言语可出。

“抱抱,狗男人。”

这夜、顾江年挤进了狭小的病床上,拥着人,轻哄着人,试图让她安心。

而姜慕晚不得不承认,顾江年的臂弯,及其温暖。

这夜、医院也不再是个安静之地。

凌晨,慕晚因肺部感染起了低烧,烧的人浑浑噩噩,护士进来量体温时,极不配合,哽咽,抽搐、在病房里齐齐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顾江年的轻哄声。

此情此景让医院护士及其震惊。

似是怎也没想到,这个往日里只能在新闻报纸上见到的商业大亨,会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且这一面,足以令任何一个女人失心。

当一个身材好、长相佳又气质绝伦的男人在你跟前温柔尽显,即便他是对着别的女人,你也会觉得心神荡漾。

一个女人,身材好、长相好、气质佳,单独打出去都是一张普通牌,可若是加上漂亮,那是王炸。

同理,一个男人,有学识,有魅力、有颜值,单独打出去都是一张普通牌,可若是加上财富,抽出任何一张都是王炸。

顾江年这样的男人,即便是结了婚,也令人神魂颠倒。

护士的片刻失神,让手中的动作抖了抖,本是要放进姜慕晚腋下的体温计滑溜进了她的病服里。

仅是此举、便引来顾江年的冷眸。

以及男人怒声开口的一句话:“滚出去,让方铭进来。”

吓得这小护士,浑身一抖。

怒喝声引来了余瑟,许是担心,本就没睡熟,甫一进来就见顾江年半拥着姜慕晚,而后者,哭的之抽搐,好不可怜。

“怎么了?”

“发烧了,”顾江年开口回应,嗓音稍有些沙哑。

余瑟闻言,伸手摸了摸姜慕晚额头,似是觉得烧的有些厉害,低低惊呼了声:“量体温了吗?”

“在量。”

这夜、难眠。

顾江年抱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姜慕晚哄了一晚上,直至凌晨,药效起了,才安稳了些。

而余瑟,早就累得歪在依了一旁沙发上。

顾江年呢?

整夜下来,好比长途跋涉了几千里不停歇似的,浑身疲倦。

次日、c市蔡家订婚宴上有人落水之事流传了出来,晨间新闻且还就此事做出了点评。

表面上听着是让大家注意安全,实则、也是在暗指什么。

明眼人都听得出这话里话外是在说恒信游轮安全措施不到位。

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本事一级高。

新闻媒体虽说大肆报道恒信游轮上的事,但无一张照片流淌出来,事关于落水者的照片,亦或是姜慕晚跟顾江年的关系,昨夜游轮上的宾客无一人敢言语。

别无其他,唯恐惹祸上身,惨遭顾江年报复。

这个男人的手段,他们昨夜已经见证过了。

媒体只能空口谈谈,若真是让他们拿点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出来,也拿不出来,

且不仅拿不出来,他们连带着谈,都不敢指名道姓,唯恐吃到君华亦或是华众的律师函。

不提及姜慕晚,是因惧怕她身后的宋家。

不提顾江年,是因惧怕顾江年。

而这其中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们没有铁证,若是私底下查探,只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有些人知道知难而退,有些人却非要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比如c市政场上的某些人。

姜慕晚与顾江年的婚姻她们没有拿到铁证,但顾江年蓄意伤人,确是认证物证俱在。

清晨、天色微微亮,顾江年交代了兰英,细细交代了数十分钟,兰英静静听着,记在了心里。

且顾江年的这番交代尚未结束,有人敲响了病房门。

门被推开,徐放站在门口,脸面上是彻夜未眠的倦意:“老板、警局的人来了。”

顾江年恩了声。

似是对于警局的人来并不惊讶,反倒是同兰英道::“太太跟夫人若是问,就说我去公司了。”

兰英隐有担忧,望着顾江年。

“太太醒了,喂她吃点东西,闹性子就同她好好说说,脾气虽不好,但秉性不差也知理。”

他仍旧是温声交代。

而后、似是想起余瑟在,又道:“你劝不住的,让夫人去。”

“别开电视。”

“嗳、”兰英红着眼点了点头。

这日清晨,顾江年因蓄意伤害他人被请进了警察局。

而显然,有人刻意想为难为难这个称霸c市商场的霸主。

他们不仅要为难他,且还似乎想让这个男人从高台上下来,黑色的林肯跟着警车缓缓的行驶进警局门口时,一众媒体拿着长枪短炮狠狠的围了上来。

“操——————,”开车的徐放见此阵仗,狠狠的淬了口:“那些个狗东西,要钱的时候恨不得喊你亲爹,踩起你来真是一脸情面都不留。”

“常态,”相比于徐放的恶狠狠,顾江年显得平静许多。

“警局的茶我也好久没喝了,正好进去尝尝。”

“只怕您这一进去,没个三五天出不来。”

“就怕他们让我太早出来。”

c市在早就有人看顾江年不爽了,只是无奈动不了他,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怎么着也得磋磨磋磨他。

上次君华股票集体跳水事件,本就让某些人损失了钱财又压了一肚子火。

这件事情,很好解决。

只要顾江年当众承认与姜慕晚的关系,并告知那男人有意侵犯自己妻子,出具医院检查证明。

舆论便会迎刃而解,警局更是不用多呆。

可他知、顾江年不会如此做。

他舍不得在这风声鹤唳的情况下让躺在医院病床里的姜慕晚接受世人言语上的审判。

他要给姜慕晚的,是独一无二且万众瞩目令世人所羡慕的婚姻与爱情。

而不是现如今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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