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娣,爱娣。”黑子手忙脚乱地给她递纸巾,“你哭你的,可你也别招惹得我心里跟着你一起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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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娣狠哭了一通才回过味。

她微张着嘴,眼泪珠子仍旧成串地往下掉着,回望一脸呆滞的黑子,不由也愣住了。

黑子木讷地把手中的纸巾递给她,爱娣接过一看,那纸巾团紧实得像只乒乓球,扔地上能弹飞两尺,不知被他用了多大的力道捏过。

往地毯上一扔,果然如此。她没好气地抢过他怀里的纸巾盒,自己抽了几层擦脸。

“我说真的。你不就担心没人要你吗?我要了。”

“谁担心没人要了?我走出去掐腰吼一句老娘要再嫁,不知多少人哭着喊着扑过来。”

黑子脸色万分难看,“那不行,我区家先定下了,谁要来抢先得过我这关。”

说得跟真的似的,爱娣白他一眼。“黑子哥,不用哄我了,我今天也哭够了。不如来点实在的,请我吃饭吧。”

他攒了多少勇气才……黑子瞠目结舌,迎视两只红红的,小兔子一样瞅着他的眼睛,当即气恼交加地吼她:“刚才谁说不想吃饭的?”

“使劲哭很累的好不好?”爱娣撇嘴,“刚才谁劝我说应该学着心疼自己的?”

“……”小狐狸,转移话题倒是快。黑子没奈何,“行,喂你点好吃的补补。”

他说着当先站起来,走了两步转头指指爱娣身上那件大格子衬衫,“把这脱了……换一件,丑到一定程度了,咱丢不起这人。”

庆娣晚上回来明显感觉出妹妹有些不一样。

前几日爱娣表情也是倔强的,但眼中无神,视万物如死灰。今晚的她看来精神很是振奋。

“回来了?我还以为……”爱娣隐去后半句,不怀好意地笑。

庆娣白她一眼,又去捏她鼻子,被妹妹嘻嘻一笑躲开。

洗了澡出来,爱娣在灯下写字,极为认真的样子。庆娣走过去看她写什么,只见本子上一排潦草数字。

“我在算账,算算在大兴路开间奶茶店的成本。”爱娣兴致盎然,“姐,我开间奶茶店好不好?顺带夏天卖冰淇淋冬天卖热狗炒栗子。”

“大兴路?租金那么贵。”这两年闻山的房价铺租高涨,闹市商业区一间几平米的小门面所费不菲。“你那点钱还了人,剩下的够不够交租的?”

“我盘算了几晚了,就算是现在买房交了首期,我没收入来源也供不起。那点丢银行生利息能有多少,还不如拿来做做小生意。姐,今天有人说愿意和我合伙,说我人勤快,嘴巴甜,爱干净,做饮食行业准没错。最关键的一点,他只管投资不管事,所有的让我拿主意。”

庆娣注视妹妹,冷静问:“黑子哥?”

爱娣顿时没了兴致,泄气说:“还想卖卖关子的。”

爱娣嘴甜心活手脚勤快,这几年历练下来,做生意确实是把好手。黑子眼光倒挺毒辣,可是不知会不会存了别样心思。庆娣迟疑地问:“他没说别的?”

爱娣摇头。“啊,他让我去查查原料成本,门面他托人去找。”

“你们俩怎么商量的?”

“他说他出大头,主要是租金抵押金那些,装修简单,找他朋友来帮忙,给材料钱就行,其余的我出。算是他出三分二,我出三分一吧。利润对半,工资另外算。”

反复询问,不见有其他的苗头,庆娣这才稍稍放了些心。看爱娣劲头十足的,她拖了张椅子并排坐下,拿起账本细心看来。

“这只是个成本预算,租金工资折旧税收,都是我按经验统计的,具体还要一项项摸清楚。不过我已经往多了算,只要地头好客流旺,基本不会亏。最好能找到光明电影院附近的铺面,还能顺便卖点小吃。”

“那附近好像已经有两家类似的店子了。”

“姐,这年头还想做独家生意啊?拼的是质量味道卫生还有环境和服务,大家各凭本事赚钱。”

庆娣放下手中的本子,“我正打算和你商量,想问你愿不愿意等事情料理完了跟我一起去京里。”

爱娣微愕,随即笑了笑,“姐,这个我也考虑过,不过想想就放弃了。听你电话里谈论的那些人那些事我也挺羡慕,多姿多彩,比我之前过的日子有滋味多了。可是自己是什么料自己最清楚,我去了无非也是东家西家打打工,省吃俭用每到年底攒点钱。还不如在家呆着,最起码家里我熟,认识人也多,重新开始比较容易。更何况,还有妈妈呢,我不舍得。”

她说得头头是道的,想必是认真权衡过。庆娣不好再劝,但难掩眼中惆怅,“以前还有个家,以后就你孤零零一个,我又那么远,有什么事鞭长莫及的……”

“姐,你是想起那年你在冶南学校上班,我搬出来一个租房子住的事了吧。那时候我也没经历过什么,晚上有个风吹草动就慌神。现在不会了。其实要说孤单,哪怕是结了婚,这两年何尝不孤单?身边无论有没有人陪着,心里头那种孤单才是真正难受的。”

庆娣抿紧嘴,抚抚妹妹长发,许久后才感喟万千地说了一句:“小爱长大了。”

庆娣在闻山逗留了六天,临行前向黑子道谢,郑重其事的态度令黑子极为不好意思。黑子说:“别谢我,我

看你妹是个做生意的料,真给她做发了,我每月零花钱还要指望沈老板呢。”

众人哄笑声中,他又叹气,“这样有点事忙着,总比关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要好。”

细辨话里有些怜惜的味道,姜尚尧不觉偷瞥了庆娣一眼。

庆娣笑容依旧,“那以后爱娣有什么不懂的,黑子哥你劳心费力,多教教她。”

黑子更加难为情,瞄瞄低头吃菜的爱娣,她正拿眼睛从碗沿上望来。目光相撞,黑子立刻错眼避开,咳嗽一声说:“尽量,尽量。”

这一走又是数月分离,上车后,庆娣不舍地遥遥回望。姜尚尧端详她侧脸良久,低声问:“不反对了?”

“爱娣长大了。”俏丽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视野,庆娣转回头来,“我相信她自己能处理。还有,我可是把我妹托付给你了,要是黑子哥欺负她……”

“放心。我第一是爱娣的姐夫,第二才是黑子的兄弟。”

他眼底现出一丝与严肃表情相反的促狭之色,庆娣耳根微热,唯有选择忽略,扭头问前座:“好你个大磊,我回来几天你人影不见的,躲着我呢?”

刘大磊立刻叫起撞天屈,“嫂子,我忙得脚不沾地的,可全是为了——”

倒后镜里的一瞥是老大警告的眼神,刘大磊倏然收回个“你”字,绞一绞脑汁绕了个弯说:“为了将来的幸福。”

刘大磊平常最多买几本武侠小说过过瘾,哪曾买过时尚杂志?胸脯拍得响亮,去了报刊亭一问他即刻傻了眼。三月号的期刊谁家会留到五月份?

想发散了手下兄弟一起行动,可攸关老大的面子,这种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单独在闻山绕了一大圈,又转头回原州继续收罗了一个下午,后座上才撂了十多本战利品。当初可是满口应承要把这事办圆活了,总不成捧着那十来本嫂子的半裸封面和姜哥说“就这点,销量太好,都卖光了”。

那不是存心找打吗?

左右寻思,还是小蔚子聪明,帮他在网上发了个帖子高价收书,另外又找去发行点,足足凑满了两大纸箱,这才养肥了胆回来见老大。

“将来幸福?大磊,你要结婚了?”

“啊?!”没料到嫂子思维发散力如此深远,刘大磊张口结舌。

“订婚。结婚还早。”姜尚尧从旁解释。

这位比当事人还了解情况!刘大磊心想我怎么不知道小蔚子已经和我订婚了呢?眼角余光瞅见小邓嘴边幸灾乐祸的笑容,再一看姜哥装佯的镇定神态,刘大磊识时务地连连点头称是。

说话间,车即将出闻山。庆娣问姜尚尧:“你真陪我一起回去?不用上班?”

“我也正巧有事要走一趟。”

庆娣忙着照顾妹妹的这几天,姜尚尧也没闲着。叶慎晖在济西盘恒了数日,随即转往四九城。宏观调控中,大型异型钢厂的建立要通过部委审批,审核程序严格。叶慎晖这一趟上去少不得要多方周旋。

不久前叶慎晖做东道,宴请秦市长和姜尚尧,这种示好的态度侧面反应了金安集团对于姜尚尧参股意向的回应。那么投桃报李,姜尚尧将孟时平局长介绍给叶慎晖也就顺理成章。

撇开公务不提,这一程路他来往过无数回,终于能与庆娣同行,握着她纤细指尖,听她与刘大磊谈笑,或者默默注视她垂眼酣梦……只是想象,已经令他心生愉悦,欢喜难抑,只恨路途太短。

他去年买下的崇文门的两套公寓全包给装修公司,装修好后晒半个暑夏刚巧是开幕式的日子。可毕竟还有好几个月的等待,所以到了双槐树街,把庆娣的行李和姜妈妈准备的土产送上楼,庆娣开门时,姜尚尧望了望对面,问说:“这栋楼里还有空房要租吗?”

庆娣好笑,“怎么,姜总缺个行宫?”

想起裸睡的周钧,他脸上浮现不快,“你们孤男寡女住一起,说起来总不太好听。”

老封建!“孤男寡女住一起太正常了,多男一女或者一男多女住一起才不好听。”

这女人!姜尚尧为之词穷。

周钧还没有下班,家里静悄悄的,放下东西,他有心多坐一会,看看腕表,唯有不舍地抬眼注视庆娣。

在车中已经听见他在电话里约了人,庆娣催促说:“去吧,耽误了正事可不好。”

“那晚上散席后我来找你?”他在门口流连。

“你确定之后不会有应酬?”

他注视她嘴角淡淡的戏谑笑意,脸上一分分严肃起来。“过来。”

庆娣踌躇数秒,走过去,不及开口便被他一把拥进怀中。

“别乱动,让我抱抱。”

回到熟悉的臂膀,脸埋在他颈间,似能听见他脉搏有力的跳动,她迟疑着,最终双臂缓缓移上去,攀住他的后背。

这回应极大地抚慰了他,他满足地轻叹一声,更加拥紧了怀抱。

情到深处,无声胜有声。再多的千言万语,归根结底不过是呼吸顿歇时含在舌下的一个字。

“该去办正事了。”

他微微颌首,指尖依然留恋在她腮旁碎发中。

“去吧,”她浅笑嫣然,“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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