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八戒整理了几件衣服,我们基本上都住在场子里。换洗的也都有几套在房间里。所以说,男人出门就是方便,两个人的东西加到一起,也就一个旅行袋,还包括怕九月底的东北有点冷而带上的外套。

两人吃了早饭,便叫了车去火车站。那时候的国庆前夕没有现在这么热闹,满世界的人也还没有习惯到处瞎串。我们顺利地通过检票口,上了去沈阳的火车。一看票,居然是两个下铺,我便说八戒:“这一千多公里,路上二三十个小时(那时候还没提速),怎么不买两个中铺,方便睡觉。”

八戒露出比较神秘的笑容,说:“没事!到时候找人换就是了。”

我便觉得八戒整了啥阴谋一般,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他要阴我个啥。半晌,我突然对着八戒一瞪眼:“你不会是给小军也买了张票,这孙子现在躲在车上什么地方,等车启动了再跑出来吧。”

正说到这里,火车就呜呜鬼叫起来,宣布如果我的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马上就可以兑现了。

便兑现了!走廊那边小军提个旅行包,笑得很是快乐地朝我走过来。见这孙子还是跟上了,我也没嘀咕啥了,有小军,本就可以帮上很多,只是不希望因为我们这档子事,影响他的工作罢了。

而让我变了脸色的是:小军背后一个长头发的脑袋探了出来,冲我嘻嘻笑!居然是古倩。

我便冲八戒来火了:“你是把这趟当出去旅游了吧?”

八戒依然对我嘻嘻笑,说:“哥!你都知道的啊!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是古大小姐啊。”

小军和古倩已经走到我身边了。我没好气地一扭头,坐在窗户边上点了支烟,看风景去了。

小军看了我一眼,扭头对古倩说:“看啊!他这表情和我说的一样吧!别急,顶多半个小时,他又嬉皮笑脸了!”

古倩嘻嘻笑,把手里的旅行箱递给小军往货架上放,自己一屁股坐我旁边,说:“喂!不会真生我气了吧!”

我没吭声!古倩就伸手来挽我,说:“行了!行了,昨天沈文章来找过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他就是个神经病!”

我把手一甩,对她说:“谁和你计较那小四眼的事了!咱去办正事你跟着来干吗?”

古倩愣了一下,估计这丫头很少被人这么对待过。我又扭过了头去,她愣愣地坐那。半晌,小军说话了:“邵波!够了哦!人家古倩对你够好了,你别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八戒也说道:“就是啊!你又不是不喜欢人家,半夜还喊她名字,动手动脚的。”

我有点难堪,但还是没吭声!小军的声音在身后又响起:“古倩!哭啥啊!”我一扭头,见古倩真的坐我旁边,眼泪在往下淌。被小军这么一说,她更加沸腾了,忽地站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往走廊旁边跑去,引得旁边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站起来,冲好事的围观群众说了句:“看什么看!”然后追了过去。背后听见八戒在对小军说:“好了!好了!等会过来就又好上了!”

我追到车厢中间,在背后拉住了古倩的胳膊。古倩停下来,脸还是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一耸的。我心软下来,谁叫我也无法自持,打内心深处还是和她一样,喜欢与在乎对方呢!

我嘴角抽动了几下,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哄她。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和那小四眼不是真准各结婚吧?”

古倩转过头来,脸上哭得稀里糊涂的,说:“你才和他结婚呢!我搭都不搭理他的。”

我又傻乎乎地愣了愣,挤出一句:“哦!那就好吧!”

古倩很大声地说:“邵波!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和他没任何关系,你就会喜欢我吗?”

我像个二傻子一样,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没说话,点了点头。

古倩骂了一句:“你坏死了!”然后一把抱着我腰,把头贴到我胸口上。

我双手抬了抬,又放下,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一把抱住了她。

身后突然探出一只蹄子来,敲我肩膀:“喂!小兄弟!查票!”

我俩在过道上搂着,说了有半个小时的话吧。古倩对我说了前一天发生的事:

那天早上,古倩回到家,才刚开门,就看见她爸和她妈坐在客厅。见古倩回来,古市长就发火了:“一整个晚上,你个姑娘家的,去了哪里?手机也不带,我和你妈担心了一晚上。”

古倩低着头不吭声,往自己房间走。古市长追过来,说:“你这是穿的什么人的衣服?一宿不回来,回来还穿着男人的衣服!你丫头疯了吧!”

古倩还是不吭声,自顾自把我的衣裤换了。古市长气得呼呼喘气,按着胸口说:“行!行!你要把我这做老子的活活气死吧。”

古倩妈就在旁边插嘴:“古倩,你给你爸解释一下啊!他急得一晚上没睡!”

说到这,只见古市长按着胸口,转身往沙发上踉踉跄跄走了过去,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对着古倩妈招手:“快给我拿药。”

古倩见这个架势,也急了,忙跑到沙发边,蹲在古市长身边,说:“爸!你别激动!我就只是和朋友出去玩了会。”

古市长接过老伴递来的药和水,咕噜噜喝了。也不瞅古倩,闭着眼睛养了养,半晌才睁开眼睛,对古倩说:“和朋友玩,怎么玩得衣服裤子都换了!”

古倩说:“我摔了一跤,衣服都弄脏了,才换下来的。”说完,从袋子里拿出自己脏乎乎的衣裤,给古市长看。

古市长看了,尽管心里还满是狐疑,但也没发火了。叹了口气,说:“唉!你女孩子大了,我也不可能事事都管着你。你和小沈合不来我也知道,自己找我也赞同,驗但一个女孩子家的,还没结婚,就一晚上不回来,回来还穿着男人的衣服,你要做爸的我怎么想!”

古倩便摇着古市长的腿,说:“爸……我这么大了,自己有分寸的。”

古倩妈就在一旁问:“是个啥男孩子啊?说出来看我们认不认识。”

古倩红了脸,说:“爸认识的,爸和他爸爸关系还不错。”

古市长来了兴趣,说:“谁啊?哪个单位的?是咱市政府大院的还是其他单位家的孩子啊。”

古倩脸就更红了,小声说道:“就是邵波,你见过的。”

古市长一听,一下站了起来:“你疯了?就那个被单位开除的小流氓?大邵都要登报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的孩子?”

古倩说:“他又不是故意犯的错误,你们机关里的人都知道他那档子事啊。”

古市长倔强地说道:“照你这么说,过失杀人的就不是杀人犯咯?出狱了档案里还要写上没有被劳动改造过哦!坏人就是坏人,定性在那里的。”

古倩跟他爸拧上了:“那你就不坏了,你一身的光辉,私底下又是开夜总会,又是开黑煤矿,人家年纪轻,犯个小错误就非得一棍子打死了。”

说完古倩冲回到房间,换了职业装,便出门去了单位。

然后到下午才听说沈文章到火龙城演的那一出。到晚上回家,古倩又和她爸吵了几句。古市长赶着去广州开半个月会,也没机会多吵吵,就在昨晚走了。而古倩又给早就和她狼狈好了、串通起来要一起上火车的八戒通了电话,给她妈撒谎说闹得心情不好,回学校找以前的导师聊聊,请了几天假。然后收拾了东西,今天和小军集合上的火车。

听她说完这些,我心里更不是滋味。我毕竟是个干部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从小有点骄傲,有点自负。而现在呢?

我最大的痛脚就是被分局开除,被父亲赶出家庭。我可以麻痹自己,假装自己和一干俗世里的人不同,可骨子里的自卑与悔恨,是刻骨的。甚至,听古倩说完这些,我居然还像个懦弱的人一般,脑海里回荡着:如果这般那般……我和古倩就会那般这般的话语来。

有没有可能呢?

如果我还是分局的小警察,我和古倩这样偶然地认识,然后偶然地相爱,再然后偶然地让她爸知道了,再然后偶然地她爸和我爸聊了聊……最后……

命运就是由那么多的分岔路组合成的:如果我还是分局的小警察,我和我之前的那个她,现在可能已经结婚了。那么,也不可能有和古倩的这一切。偶然的遇见,然后认识。我笑着称呼她一声:“古大小姐。”她笑着称呼我一声:“邵干部。”

或许,那样更好……最起码,不会让我和她两个人,在之后的那些年月里,受那么多的折磨。

恍恍惚惚地,我明白了:我其实已经爱上了这个才结识几天的女人。她……敢爱敢恨,敢于与自己的命运做斗争;而我,每天昂着一颗貌似坚强与自信的头颅,却装着一颗敏感与懦弱的心。

爱就爱吧!既然,这爱已经轰轰烈烈地来了,那就轰轰烈烈地开始吧。

我用力搂住了古倩,把头伸到她的肩膀上。无论将要面对什么,就通通面对吧。

我们在餐车吃了顿中饭,晚饭吃的是盒饭。这么多年以来,我始终佩服铁路上的快餐车,无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他们始终能做出一盒盒貌似是三天前做好的饭菜,尤其那个荷包蛋。前几天看一个电视购物,所谓的韩国高科技煎锅,不用放油就可以煎鸡蛋,我恍然大悟,估计这科技咱铁道部的同胞们很多年前就已经掌握,十几年前,就能在饭盒里放一个没一丝油星的荷包蛋,也煞是诡异。

吃完晚饭,便是睡觉。古倩坐我睡的下铺旁边,又和我低声说了很多话,说沈文章是个二,再拿我做比较,觉得我邵波就是对她胃口;又说她单位同事谁谁谁,给她算命,算出她这辈子的爱情,注定无法风平浪静,但结果还是一马平川。我没发表意见,抓着她的手扳来扳去,感觉也挺甜蜜的。

然后各自睡了,睡到第二天上午起来,没吃东西,坐一起玩了一会扑克。火车便到了沈阳。我们没有休息,吃了点东西,就直接上了去五岭屯所在的H县的长途车,一直坐到下午五点,才到了那小县城,找了县城里最好的宾馆住下。那年代很多宾馆都有三人房,我们开了两间,一间单人的给古倩住,一间三人的,我们仨睡下。八戒和小军开玩笑,说我应该和古倩睡一个房间,但那个年代的人,没有现在这么随便。再说,我和古倩似乎也都没准备发展得那么快,尤其,当着外人的面。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便向宾馆的服务员打听,去五岭屯要去哪里坐车,居然问了好几个人之后,才有一个搞清洁的阿姨告诉我们,去五岭屯还真只有坐马车。该阿姨很热情地指手画脚说了很久,让我们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马车,阿姨还告诉我们价格:“包车过去是三十,按人头算是五块一个。”

找了过去,居然那儿就一架马车,而且那马也不知道是马还是驴。那大爷还厚道,说:“今儿个大爷我也懒得等客了,送你们四个过去,你们给二十块钱就可以了。”

我们上了大爷的马车。大爷甩开鞭子,大喝一声,“好嘞!走咯!驾!”

马车迅速启动,朝我们的目的地奔去。

一路风光如过眼云烟,迅速消失在我们身后,马车走了有快两个小时吧,两车道的公路便成了小路。大爷把车停在一棵大树下,说:“到了。”

我们给了钱,又和大爷打听回去怎么联系他。大爷说:“你们回去就找这屯里的老刘呗!他会送你们的。”

说完驾着车扬长而去。

我们四个愣了愣,便往屯里走。

屯一马平川,可以一眼看清就那么几十个房子,凌乱地摆在那。一旁的墙上画着醒目的标语:一人结扎,全家光荣!说明在这屯上,计划生育的开展,也经历了轰轰烈烈的一幕。

行到村口,便遇见一个半大孩子,手里拿个大饭瓢,坐在一口井边舀了水在喝,身边稀稀拉拉地是跑来跑去的几头猪。按理说,不该这样放猪的,因为猪不听使唤,喜欢乱窜,而且好破坏庄稼。而这半大小子带领下的这几头猪,却很是听话,也不到处乱跑,都瞪着一双细小的眼睛,看这半大小子的脸色行事。

八戒和这孩子措腔了:“喂!这小兄弟,我们是到你们这里搞科研的,你能不能帮我们找户人家,给安排我们住几天啊?”

半大孩子打量了我们几眼,说:“你们是城里来的科学家吧?去年也有几个戴眼镜的,说是什么大学研究山上什么杉木的,不会是和你们一起的吧?”

八戒接话道:“就是一起的,我们就是研究那些的。”

小孩说:“上次村长还给他们说了,要他们以后派几个年纪轻的来,那几个大伯上山路都爬不动,啥树都没看到几棵,是不是他们回去就要你们过来的啊?前些天村长还在说呢,说科学家一直没见过来了,是不是咱这没啥科学给他们研究呢!”

八戒一辈子没和科学搭上啥来往,这一会感觉能冒充上科学家,很

是激动,说:“就是我们了,你看看要你们村长咋安排我们住下呗,要住几天,在你们这里采集些东西。”

小孩便说:“没问题啊!和上次一样,住我家就是了!那孙伯伯他们没和你们说过,来就找我家住吗?”

小军接话道:“说了!说了!老孙他们还说,你叫小……小什么来着啊?”

“小来!”小孩高兴地提醒道。

小军做恍然状,一拍脑袋,说:“就是!小来!你看我这记性。”

小来便热情地一招手,对着群猪一个挥手,说:“小的们,走嘞,带着科学家进村咯!”

我们四个伪科学家便借着那几位爬不动山的老头们的光,顺利地进了村。

村子不犬,都是泥砖盖的房子,当时我们以为是因为这村子生得远,村民都穷的缘故。呆了几天后才知道,这地的人民风不但淳朴,而且非常闲散,也就是很懒。反正靠着小兴安岭,每年种一季地,懒的就这一季地都省了。家里揭不开锅了,就叫上邻居两三号人,进一趟山。或是抓点活的,比如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或是捡点死的,比如摘点果子,捞点山货。然后带到镇上县上换了钱,又可以躺炕上逍遥一些日子。

也是因为懒吧,所以传说中的采参客,或猎户,该屯都没有。

我们进到小来家里,小来他妈便兴高采烈地端茶倒水,要我们坐下,说:“几位科学家来了就别客气,客气的话,给咱五岭屯传个不好的名声出去,村长会骂咱的。”然后要小来去报告村长。

我们喝着茶,正和小来他妈刘大姐瞎扯,门外就热闹了,几个小脑袋挂着大鼻涕,伸在门边冲我们笑。过了一会,一个大嗓门从门外传来:“这都是些啥倒霉孩子啊?围在这干甚啊?”

只见一个精壮的老头推开围观的小孩,走了进来。

这就是刘村长。这世界上很多人,与你擦肩而过,甚至同行了很远,多年后,回想起他的容貌来,却很模糊。但在我这一二十年的记忆中,刘村长当时迈步进来对我微笑的样子,却根深蒂固。领导会见元首的微笑挂在他黑乎乎的脸上,一件青色的西装像小马哥的风衣一样披着,里面一件依稀是白色或灰色的衬衣。而最为诡异的是,衬衣扣得紧紧的,领口处居然别了一只花袜子。

刘村长很官方地上前来和我们握手,说:“你们都是老孙同志派来的吧?”

我们忙点头。刘村长便说:“到了咱五岭屯不用客套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想去谁家睡就去谁家睡。”说到这,才瞅见古倩一个女孩子也在,便意识到说错话了,补充道:“女同志就跟着小来他妈睡,反正小来爹这些天又上山了。”

我们点头,说:“咱过来打扰大家,真不好意思,顶多待个两三天就走了。”

互相官方地客套,随意地聊了聊。

到午饭点时,小来妈热了点馒头,拿到院子里,我们一人就着一颗蒜,和刘村长共进了午宴。

吃完饭,刘村长便问:“要不要今天下午就上山转转。”

我们那时候也都年轻,虽然到五岭屯有正经事,但往远看看那巍巍的群山,便都有点激动起来,纷纷点头,表示工作最重要,一刻都不能得闲,今下午就要上山,研究杉木去。

刘村长先是要小来去叫唤那个谁,还有谁过来陪我们去,后来可能他又觉得有啥不妥,说:“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带小邵同志他们去吧。”

八戒就有点心痒痒,问:“村长,您这有啥猎枪没?我们在城里长大的,没玩过那玩意。”

刘村长吸着自己卷的烟,烟灰四处飞舞,说道:“这个容易,鸟铳一人来一把还是没问题的。”说完要小来去这个谁家里,那个谁家里,背几杆鸟铳过来。

小来就出去了,过了十来分钟,便背了四杆长鸟铳过来。刘村长每人发了一支给我们,包括古倩也有一支。小军拨拉了几下手里的鸟铳,说:“村长,你自己不用吗?”

只见刘村长拍拍自己的腰间,说:“我有我自己的武器,其他都不需要的。”

说完便一挥手,说:“小兄弟们,来!带你们上山。”

我们像四个民兵一样,背着一支支像扫把一样的鸟铳,跟着刘村长往远处的山上走去。一路上,刘村长熟练地教我们怎么使用鸟铳。我们也胡乱对着天空中的假想敌给来了几枪。刘村长便开始吹牛,说:“当年小日本来到咱这,要教我们学日本话,我们全村都不肯学,那几个小日本就冲我们八哥八哥的叫唤。我爷爷他们就把鸟铳提了出来,小曰本原来也怕死,扭头就跑,以后再也没来过。”

我听了和古倩对视一笑,人家小日本在东三省当年忙的事情多,怎么有空来你们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折腾。處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走着,到下午两点多,居然就上了山。

刘村长当时年纪应该奔六十了吧,可腿脚还是好使,带着我们在山上胡乱转悠。我们也落了个不用记路,反正看他那模样,也是个山路通。期间有遇到山鸡之类的,我们也摸出鸟铳来了几下,但都没打中,就算是曾经当过兵的小军,拿着这鸟铳也找不到北。

刘村长说:“你们打不中是自然的,每一个鸟铳,都只有他们自己的主人用得好,怎么说呢?准心是偏上还是偏下,这要玩了很多年才知道。”

古倩把手里的鸟铳往刘村长手里递,说:“要不你给咱表演表演。”

刘村长又笑了,很是高深地说:“要看老哥哥我来一手吗?行!我今儿个就给你们这些娃娃见识见识。”

说完把他的西装掀开,居然从裤腰带处拿出一把弹弓来。

弹弓不大,当然,也没有小孩子玩的那般细小,手柄是用铁打造的,上面的皮筋黑糊糊的,有点厚度。刘村长左右看看,在地上摸出一个小石块来,再抬起头来,四处瞎看。

野物们可能是有了警觉,没了踪影。最后找了很久,居然只看到前面的树上有一条毛虫在爬。刘村长便指给我们看,距离大概有二十米的模样,咱都有点看不清。只见刘村长半眯着眼睛瞄了一会,嘴里喊了一句:“着!”

石块呼地飞了出去,往毛虫冲杀了上去。让刘村长比较狼狈的是,石块在毛虫身边着陆,没打中。

刘村长自嘲地笑笑,说:“老咯老咯!不比当年了。”

但还是把我们惊呆了,因为那石块居然弹进了树干,而且和小毛虫只相差两公分的距离。这要是拿来打人,估计一个眼睛就直接没了。

一下午瞎逛完了。到六点多,我们便往山下走。路上我寻思也要做点正经事了,便递了根烟给刘村长,问道:“村长,你们屯出去打工的多不多?”

刘村长一扬脸,说:“没人出去打工啊?咱这里的孩子们过得都多么舒服,要出去遭那么多罪干嘛啊?”

听他回答得这么肯定,反而是我有点慌了,不会是大老远跑过来,找错了地吧。我忙追问道:“你再想想!也不是年纪小的小伙子,小姑娘,就是三四十岁的,有没有不在家,在外地去了的。”

刘司令吐了口烟,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没有!我们屯里绝对没有人出去过。”

便有点茫然,看刘村长那表情,也不像是要隐瞒啥!

古倩在一旁问到:“那二十年前,你们这屯有没有来过知青啊?”

刘村长便乐了:“咱当年那么进步的屯,怎么会没有过知青呢,而且还来了不少呢!我想想哦!1966年来了四个,1968年又来了三个,哦!还有俩女的,都和你这么俊。这几个都是呆到1972年走的吧。然后1973年又来了五个,那五个来了没几天,就有三个说要去内蒙,自己带了行李没吱声就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就死了。还剩下两个小年轻,一直呆到1976年才回去。”

我忙问道:“那最后这俩年轻的,你还记得他们叫什么吗?”

刘村长又吐口烟,陷入沉思状,说道:“后面那两个我还真没啥印象,他们一直住山上,只记得一个有点个头,还有一个很是瘦小。”

我和小军对视一眼,想着这和建雄、刘科倒是外形上吻合。建雄高大,刘科瘦小。

正说到这,天便开始变脸了,一下阴了下来,居然隐隐有了轰隆声。

刘村长脸色就变了,说:“惨了!咋今儿个遇到暴雨啊?”

八戒也望望天,说:“应该没这么快吧!我们赶紧点,应该还可以赶回屯里吧。”

刘村长挥手,说:“如果只是我们自己村里几个,还可以冒险赶一下,带着你们,我可担当不起,来!带你们找地方避避先,这雷一开始,那么高的树都能劈开,还是有危险的。”

说完刘村长一转身,带着我们急匆匆地往旁边小路上奔了过去。

天还真的一下就黑了,豆大的雨落了下来。所幸刘村长路熟,没走十分钟,居然就带着我们到了一个山洞,往里面钻了进去。

洞不小,里面很腥臊,见古倩掩着鼻子,刘村长就笑,说:“没事的!丫头,是屯子里几个老爷们破坏的,没事都来这里躲雨。”

说到这,刘村长一扭头,对我说:“你们刚才问的那俩知青,那时候就是在这么一个洞里住了几年,还多亏了老刘头他们家给照顾着。”说完又一愣:“嘿!你看我这记性,咱村是有出去了的,就住这山里的老刘头那一个丫头,一个儿子。都出去十几年了,一直没回过!唉!也是苦命的一家人啊。”

我们四个一下就来了兴趣,忙给刘村长殷勤地上烟。小军还从洞里面堆着的柴火堆里搬下一点,点上火,围坐着要刘村长讲讲这苦命一家子的事。

1972年年底,当时还不是村长的刘村长,是村长家儿子。山高皇帝远的山沟沟里,这唯一的行政职务本也不存在选举产生,就是村长死了,儿子就顶上。那天,老刘村长去县里开会,开完会回来都是半夜了,领回来了五个年轻孩子,说是新安排过来插队的。直接带回了自己家,炕上一挤,就睡下了。

刘村长当时很是积极,和这些个小年轻们很处得来,带着上山上转悠啊,弹点野鸡啥的烤着吃啊,很快就和他们有了交情。可惜的是其中有三个,留了封信就偷偷走了,说是要到更需要他们的地方去发挥作用,往风口浪尖的草原去了。

就剩下俩,名字刘村长叽歪了半天,说得很是含糊,只说记得那瘦小的和自己是本家。

在刘村长家过了1973年初的那个年,俩知青就提出来,要搬到山上去住,要去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帮看山的老刘头看山。

老刘头家两个孩子,一个叫刘德壮(估计就是刘司令吧),女娃叫刘翠姑(这名字让我们觉得和有点风韵的莎姐有了一定的距离)。当时刘德壮二十出头,刘翠姑才十七八。而老刘头之所以带着俩孩子住山里面,原因是他媳妇一个人上山采药,就那么不见了人影,老刘头不肯死心,硬生生地在山里找了个山洞住下,还说:“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多久找不到,咱一家子就多久在山上耗着。”

老刘头一家和俩知青在山上一呆就是三年。老刘头在1976年死的,据说是得了啥病吧!然后俩知青也是在老刘头死后半年走的。而老刘头的俩孩子,在知青走了后没过多久,也离开了五岭屯,从此没了音讯。

刘村长说完这些,又从小军手里接过一支烟,说道:

“听说呢!刘翠姑这女娃和那俩知青都挺好的。翠姑那时候长得也俊,天天在山里跑,还白白净净的。老刘头那时候也希望翠姑和俩知青里谁好上,要知道,这些知青总是要回去的,不可能一直在我们这耗着。到时候把翠姑带回到城里,也算给孩子她妈九泉之下有了个合眼的名目。后来也是挺复杂的吧!翠姑还是没有和知青好,要知道,最后那半年就他们四个住在山上,发生了啥咱也不知道!最后又都走了,就好像咱屯子里没有过这些人一样。”

古倩认真地听着,问道:“那翠姑他们走的时候,你们村里人都不知道吗?”

“那倒也还是通知了,最后走的那晚,他们还在她姑姑家住了几宿,就是你们这两天要住的小来家啊!小来的奶奶是翠姑的亲姑姑。”

“那也没和小来她们家说些啥?”古倩打破砂锅地问着。

“啥都没说啊,反正俩兄妹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走的。我爹后来追过去问过他俩为啥要走!好像刘翠姑只说了一句:城里的人都是畜生!”

说完这句,刘村长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话是翠姑说的,那丫头脾气倔,玩笑话来着!”

那晚的雨一直就没停,雷也轰轰的。我们围着那火聊了很久,都是听刘村长说这山里的一些事,山神啊,黄大仙啊之类的。我们也听得很是带劲。让我再次又来了兴趣的是刘村长居然提到说:“老刘头那儿子就有点诡异,是属黄鼠狼的。”

我连忙打听为啥叫属黄

鼠狼?刘村长便说:“来!我带你们见识见识德壮的绝活。”说完就往洞里面走去。

我们四个便跟着。只见进到里面,刘村长把那堆柴火移开,里面居然有一个一肩宽的小洞显现了出来。刘村长往里面一指,说:“你们猜这洞通到哪里?”

我们便露出好学的表情,迎合老头的讲解。刘村长又得意地笑,说:“这个洞和附近另外三个山洞是通的,刘德壮在山上那些年,别的本事没,就这到处挖洞是有一套,几年下来,居然把他们家住的山洞,俩知青住的山洞,还有这上山来的村民体息的山洞全部挖通了。这些还只是我们知道的,我们不知道的还不晓得这孩子挖了多少。前些天村口的铁娃他们在山上看到个树洞,里面居然也有个应该是人挖出来的洞,弄不好也是德壮干的。”

听到这,我们四个都互相间使了个眼色。既然在这山上都能折腾出这么多洞来,那在一个区区的火龙城,刘德壮同志会不会闲不住,继续挖呢?

小军忙对刘村长问道:“村长,这刘德壮和刘翠姑还有没有相片留下来,或者那俩知青有没有相片?”

刘村长挠挠后脑勺,说:“我爹做村长做到1982年,都没机会照张相,还别说老刘头这俩可怜孩子了!至于那俩知青吧!我倒有点印象,好像我们家有一张他们五个知青一起过来拍的照片,赶明儿我回去翻出来给你看看。”

聊到快十点,刘村长指挥我们搬出洞里放的干稻草,在地上铺了两块。一块长的是咱四个男的睡,一块短的是给古倩睡。到躺下,古倩又红着脸说她一个人睡害怕,惹得刘村长哈哈笑。我也很是不好意思,当着刘村长和八戒、小军的面,拨了一些草到古倩身边,一起睡下。

临睡前,刘村长故意打趣道:“你们这小两口,我看挺配的,要不刘叔叔我给你们张罗下,明天就在咱这五岭屯里办了得了!哈哈哈!”

多言:

因为刘村长的绝技,所以之后这些年我一直留意弹弓这玩意。也翻了一些书,当然,现在有了百度更加方便。而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把弹弓和小孩子的玩意去混同是错误的。弹弓居然从远古开始,就是人类狩猎的重要工具。

古代称呼为“弓”的狩猎工具。自然就是弓箭,这点无需置疑;而古代称呼为“射”的狩猎工具,很让人意外的是,答案居然就是弹弓。两者不同的是,弓威力比较大,主要用于战争,而射的威力较小,主要用于狩猎,并且主要是用于打些兔子、山鸡之类的小玩意。

而比较搞笑的是,神话中的二郎神,武器大家都知道是一把三尖两刃枪、一柄斩魔剑、一架金弓。实际上这位大神的那个叫银弹金弓的武器,居然就是一把弹弓,所以很多现代的小说和影视作品里,二郎神拿着三尖刀,背着宝剑和弓箭的造型,属于扯淡。实际情况是,一郎爷爷腰带上是和刘村长一般,挂着个弹弓罢了,造型便一下子平民化了很多。由此可以推断,他的哮天犬,也很有可能不是大家认为的一条黑色的毛色发亮的德牧之类的猛犬,那么,二郎爷爷的哮天犬到底是条如何平民化的狗呢?

据已离世的古史专家张政娘老先生考证,哮天犬的原型居然是佛教里的财神毗沙门天王的二子独健身边的神鼠。

于是乎,拿着弹弓,牵着一只大老鼠,在云里雾里上天入地的二郎神,形象越发诡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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