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漆黑的夜幕下,暖黄色的灯光将这一小片天地照亮,此刻,除了烧烤架上偶尔噼啪的轻爆声,安静地有些过分。

明明只有一个字,可是裴以恒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说实话,是真的震撼。

年少时的喜欢是那种浓烈,像是藏在深巷里的烈酒,藏也藏不住。更何况,裴以恒是毫不犹豫地说不出口。

他不玩你猜我想那套,直接地叫人震惊,坦白地让人羡慕。

程津南是最先站了起来的,冲着裴以恒竖起拇指,他们阿恒啊,从来都不是凡人。

这一句牛逼,尽在不言中。

“我去抽根烟。”程津南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高尧赶紧站起来,追上他:“等等我,一起。”

随后三个女生也找理由离开,所有人都很配合地把地方留给了他们。反而是颜晗手足无措了片刻之后,将烧烤食材放在烤架上。

她认真地开始烤东西,可是在她拿起刷子,准备在上面刷一层油时,突然又抬起头望着对面的裴以恒。

她轻咬着唇:“你……”

明明心底有千万句话想要说,可是此刻反而不知道说哪句。

倒是裴以恒缓缓站了起来,他走到她的面前,声音极低:“颜晗。”

这一声,喊得极郑重。

“我想了好久,从你那天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裴以恒站在对面,烤架后的少女,正死死地攥着她手心里的小刷子。

“你拒绝,并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你害怕,对不对。”

颜晗眨了眨眼睛,可是眼底的那股酸涩之意,还是挡也挡不住。

是,她从来都不讨厌他。

如果讨厌,怎么会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饭呢。如果讨厌,怎么会愿意跟他学棋,如果讨厌,又怎么说在说出拒绝的时候,哭的那么厉害。

她是害怕。

害怕自己像妈妈那样,得到了那样美好的爱情之后又失去,所以干脆想着那就不要好了。

“所以,我还是想努力。”男人低沉的声音里,暗藏着那么一点点,真的是一点点的紧张,他又立即说:“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担心,因为我不需要你很快做出决定,我们就还是像之前那样,舒服地相处。”

颜晗终于抬起头,缓缓地望向他,她轻咬着唇,低声问:“那如果我的回答还是没变呢?”

裴以恒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他低声浅笑,幽暗夜幕之下,他的笑声那样温暖,像是抚平了这夜色中的寒冷。

他说:“那就证明,我还不够努力。”

颜晗终于憋不住地笑出了声音。

其实从刚才,她看着他的眼睛,听到他那个郑重而认真的回答之后,颜晗心底就似乎再也无法平静了。

之前被她强行抚平的心脏,此刻再次扑通扑通地剧烈跳跃。

安静的夜晚,她的脸颊被面前的篝火和灯光照耀着,隐隐泛红,像是随时要滴出血般。

“我来帮你。”裴以恒缓缓走了过来。

两人很有默契地专心烧烤,没一会,空气中香味四溢。

待过了会,颜晗把东西放在盘子上,抬头看了一圈:“要不我们去叫她们回来吧。”

谁知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不远处嗷地一声喊。

随后喊声此起彼伏。

颜晗眨了眨眼睛:“有狼吗?”

裴以恒听完笑了,轻声道;“要不去看看?”

她自然知道不是狼,不过听着声音,倒是像几个喝醉酒的酒鬼。于是她跟裴以恒两人走到小湖边,山庄里的灯不算太亮,此刻他们就看见湖边人影幢幢,看不清楚谁是谁。

直到一声竭尽全力地喊声:“知礼哥哥。”

颜晗:“……”

她可以确定,这个声音肯定是陈晨了。

她刚喊完,湖边又传来尖叫、欢呼还有怂恿的声音。

“知礼哥哥,你在英国一定要守身如玉,一定要等我,等我啊。”

颜晗都听笑,她敢确定陈晨一定是喝醉了,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敢当众这么喊。于是她准备过去,把这个酒鬼抓回去睡觉。

谁知她刚要走过去,手腕突然被旁边的人抓住。

裴以恒望着她,黑眸之中泛着复杂的情绪,低声说:“是裴知礼吗?”

“你也认识他?”颜晗有点儿惊讶,随后有些恍悟地说:“你们是同一个姓氏,难道真实亲戚?”

裴以恒像是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下,又问:“裴知礼,他是什么样的人?”

颜晗有点儿愣住,看这个样子,她以为他是认识裴知礼的。可是问这句话,好像他们两人又不认识。

此时湖面的人,还在大喊大叫。

幸亏这里离住宿的地方很远,不至于扰人。

颜晗稍微想了下,组织了下语言:“是个很耀眼的人,就是那种学校里在体育馆开会的时候,他即便坐在台下,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

这句话并不是夸张。

因为裴知礼就是这样的人,耀眼、夺目,是大学里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裴以恒扭过头看着湖边的人,那里还在吵吵嚷嚷。可是他突然笑了一声,是那种声音特别明显的笑。

待他重新看向颜晗的时候,他眼睛里闪着不一样的光芒。

“原来他这么厉害。”

颜晗以为他是受刺激了呢,想想也是,毕竟都是男人嘛,肯定会有比较心理。

于是她赶紧说:“你也很厉害啊,你可是世界第一,拿了那么多冠军。”

此时湖边的人闹得越来越厉害,颜晗生怕谁一激动,往湖里跳,赶紧走了过去。

这会儿几人看起来都醉的不轻,颜晗有点儿懵,明明他们就分开了半个小时,这几人怎么回事?

她刚走过去,陈晨趔趄地扑了过来,埋在她怀里就呜啊呜啊的。

于是颜晗赶紧试图找一下,在场里还有比较清醒。

没想到艾雅雅比陈晨醉的还厉害,已经坐在地上,趴在倪景兮腿上。

倪景兮朝她看了一眼,无奈道:“她们在山庄的小酒吧里喝了白酒,然后就这样了。”

颜晗扶着陈晨,毕竟都已经醉成这样了,还是先弄回去吧。

“我们回房间吧。”颜晗低声说道。

陈晨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在她怀里拱了半天,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我想要我的知礼哥哥。”

颜晗咬牙,你这个怂包,也就是喝醉酒敢这么说。

陈晨这会儿带着哭腔道:“颜颜,你说知礼哥哥会被英国的小妖精迷住吗?他会不会一辈子就不回国了啊?”

这个问题,颜晗还真的没办法回答她。

她伸手摸了摸陈晨的后背,安抚道:“好,乖乖乖,你先回去睡觉,我明天帮你问问。”

“不行,你现在问。”显然怀里的人已经等不及了,她的脑袋又在颜晗怀里拱了两下,喊道:“你现在就帮我问。”

颜晗冷笑一声,真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

可是怀里的人突然抬起头,真的是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委委屈屈地说:“颜颜,我是真的喜欢我们知礼哥哥。”

呜呜,一连串地哭声,伴随着湖边的冷风,在这夜色中交织,显得格外凄凉。

颜晗本来都准备强行把她弄回去,这下又有点儿心软。

“颜颜,倪大人,雅雅。”陈晨呜咽地喊着她们,“你们帮我问问吧,就问问。”

颜晗叹了一口气,然后她就看见倪景兮拿出手机,她惊讶道:“倪大人,你干嘛?”

“找找看谁认识裴知礼,有没有他的微信,或者是现在英国的联系方式。”倪景兮是真受不了陈晨这样,她膝盖上还趴着一个,只能指着陈晨说:“不管结果是坏是好,总得让她如意一次。”

颜晗低声说:“她喝醉了。”

“可是最起码她喝醉了,也知道自己喜欢谁。”

颜晗怔住,就那么站在原地,冷风扑在她的脸颊上,这一刻颜晗仿佛无比的清醒。

待她也准备找找同学,看看谁有裴知礼的联系方式的时候。

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着手机,颜晗眼巴巴地看着正在请求语音通话的屏幕,耳边响起裴以恒的声音:“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

几秒钟后,语音被人接通。

显然对面的人也显得格外惊讶,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阿恒。”

依旧是那样好听清冽的声音,让人想起站在礼堂正前方的男人,穿着一身正装,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派淡雅从容。

那个让所有女生都想要尖叫的校园男神。

颜晗低声说:“陈晨,你有什么想要问裴知礼的吗?现在都可以问。”

陈晨抬起头,结果腿上一软,差点儿摔倒。颜晗赶紧扶着她,陈晨左右望了望,并没有看见裴知礼,委屈地嘟囔道:“可是他又听不见啊。”

“他听得见。”颜晗肯定地说。

陈晨被她哄住了,想了下,委屈地说:“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对面的人应该全部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可是他一直没说话。

还是裴以恒清了下嗓子,低声说:“她问你,有女朋友吗?”

此时在伦敦自己宿舍里的裴知礼,他本来正坐在椅子上写论文,可是没想到看到裴以恒打开的语音电话。

自从那次大吵之后,他们谁都没有联系对方。

当看见屏幕上阿恒两个字时,他心底是高兴的。

谁知一接通电话,反而听到让他这么啼笑皆非的对话。

可是此时,他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委委屈屈地说:“颜颜,你看他听不到。”

她呜咽起来,似乎因为听不到他的回答,格外不开心。

裴知礼打小就是那种校园男神,说实话,喜欢他的女孩太多,反而是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是真没有,还不如他跟裴以恒之间的关系,让他更费心。

可是他听到这个委屈的声音,摸了下鼻子,低声说:“没有。”

颜晗是清楚地听到手机里的回话,所以她立即揉了下陈晨的脸,笑眯眯地说:“他说没有。”

陈晨眼睛一下子亮堂,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继续说:“那你再问问他,英国女生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个问题……

裴知礼捏着手机,耳边是小姑娘嘟嘟囔囔的追问:“颜颜,你问嘛,你问嘛。”

颜晗深吸了一口气,这么不要脸的话,她问不出来。

于是她捧着陈晨的脸,格外认真地说:“他说了,你比较好看。”

裴知礼:“……”

裴以恒低笑了声,当着正主的面,都敢这么信口雌黄,是她会干的事情。

陈晨脸颊热热的,她伸手想捂自己的脸,只是颜晗正捧着她的脸,于是她扭了下身体,用特别娇嗔的口吻说:“我觉得,知礼哥哥也是最帅的。”

这一声知礼哥哥,喊得又娇又软。

明明裴知礼隔着手机,可是声音仿佛钻进他的耳朵里,带着说不出的甜。

终于,他低头笑了起来。

究竟是哪儿出来的这么一个小活宝。

“你知礼哥哥说了,他喜欢乖乖睡觉的小姑娘,你现在回去睡觉好不好。”颜晗像是找到了对付这个小酒鬼的办法。

陈晨脑袋像小鸡啄米似得点了点。

颜晗哄她:“那你现在跟你知礼哥哥说再见吧。”

陈晨:“晚上哦,知礼哥哥。”

嘟嘟嘟,女孩的话音刚落,裴知礼的手机被挂断。

裴知礼将手机拿到面前,看着上面的通话记录,许久,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直到他轻轻摇头,想起刚才那句晚安,还有她的知礼哥哥。

又一次轻声笑了出来。

等颜晗把人往房间弄的时候,一路上陈晨开始念念叨叨,她一会儿说起她第一次看见裴知礼的事情。

待说到浓时,她突然站住。

颜晗又怕她要出幺蛾子,立即抓住她的手腕,谁知陈晨反而更用尽地抓住她,轻声说;“颜颜,你可不要像我这样,我就是太胆小,太怂了。我一直都不敢跟他说自己喜欢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知礼哥哥去了英国。”

“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申请剑桥。”

“知礼哥哥,你等我。”

颜晗望着双手高高举起,最后在胸前捏成拳头的人,她做出一个加油的姿势,喊道:“颜颜,我们都加油,不要失去了再后悔。”

明明听起来,只是一个懦弱的小姑娘酒后吐露的真言而已。

可是颜晗这一刻站在那里,许久都未动。

因为害怕失去,就干脆不要得到。

可是强行拒绝,就真的会开心,会快乐吗?

不会,她的心底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待颜晗把陈晨放回房间里,没一会,她终于睡着时,她起身走出房间。

走廊上,裴以恒正靠在墙边,在她出来的时候,低声说:“要不要弄点儿醒酒的东西给她?”

“我去问一下吧。”

待酒店经理答应替他们弄醒酒汤的时候,颜晗这才放心。

夜幕之下,风声呼啸而起,这一晚上真是折腾的不轻。但是颜晗此刻却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她转头对裴以恒说:“出去走走?”

裴以恒直勾勾地望着她,浓墨般的黑眸,在昏黄色的光线下,蒙上一层浅淡的暖意,透着一股温暖。

于是两人竟是兜兜转转,又走到了刚才湖边的小山坡上。

“刚才,真的谢谢你。”颜晗想了下,说道,其实有好多想问的,比如他跟裴知礼的关系。可是这会儿她却什么都不想问。

直到他们同时站定,颜晗心底存着心思,风声像是鼓点般,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还夹杂着她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一股勇气。

她突然转身,朝裴以恒扑了过去,如果语言不可以的话,那就行动吧。

可是当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要抱住面前的人时,他似乎被自己撞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自然连带着扑挂在他身上的颜晗,却失去了平衡。

于是一声极重的闷声响起,是后背砸在草地上的。

偏偏他们是站在小坡上,这一下两人居然翻滚了下去。混乱中,她只感觉到自己被抱地格外紧,还有一只手护在她的后脑。

直到两人终于停下时,颜晗紧紧地闭着眼睛。

她,可以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吗?

可是她身下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儿哑:“颜颜,我能继续刚才你想做的事情吗?”

颜晗愣住。

然后,她就感觉她的唇瓣被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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