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片龙鳞(五)

荀晨去给玲珑请安的时候, 玲珑正在教荀桃如何辨别玉色,这个便宜孙女是在乡下长大的, 见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村头路过的卖货郎卖十几个铜板的镯子, 就这样一个镯子,村里女人要是有一个都能嘚瑟上天去。

回到国公府后, 她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那么多的好东西, 十几个铜板的桌子又算得上什么呀!

玲珑把她带在身边, 除却让嬷嬷教她读书认字外, 最多的就算带着荀桃享受。衣食住行, 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 每每都能让荀桃目瞪口呆, 觉着自己真是见识短浅。如此久而久之, 她再见到什么好东西都不会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了,气质也越来越温婉内敛,再加上读书认字很用功, 身上居然有了书卷气。

高氏很感动婆母对女儿的用心, 更是搜罗了不少好东西朝玲珑这儿送,知道玲珑好口腹之欲,甚至回娘家撬了个擅做糕点的大厨回来!

如今的荀桃已不复当初黑黑瘦瘦的乡下土丫头模样, 她白了许多, 也长了许多肉,瞧着愈发有国公府姑娘的派头,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不得不说这都是玲珑的功劳。

荀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一开始桃姐儿跟自己说话还会害羞,低着头不敢看人,甚至会紧张地抓着衣袖使劲儿捏,这模样虽然惹人怜爱,但落在外人眼中,难免要被说成小家子气。可现在的桃姐儿已经不那样了,看着他会笑了,还会主动跟他说话关心他,这都是祖母带来的改变。

可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沉重。一方面想把自己的事情跟祖母说,另一方面又背负了母亲的期望,他怕自己说出来,祖母会怪罪母亲,哪怕祖母不怪罪,父亲呢?父亲也不会怪罪吗?这么多年来,父亲始终将自己当作嫡子精心培养,哪怕自己脑子不灵光,读书并不怎么好,父亲也不在意。他不想进军营,父亲也尊重自己的想法,可越是如此,在母亲心中,自己便越是无能。

在张氏看来,自己夫君如此纵容晨哥儿,并非是真的宽怀开明,不过是因为他还有两个出色的庶子罢了。

于是她愈发逼着荀晨要上进,可她不知道,越是逼迫,荀晨压力越大,也就是这阵子住到玲珑院子里心情好上许多,脸上才多了些笑容,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变得健康了。在张氏的高压教育下,荀晨变得非常敏感,旁人无意中说的一小句话,他听了都会想的特别多,然后陷入自怨自艾的怪圈中无法自拔,只是张氏从来不觉得荀晨有哪里不对劲,她只觉得荀晨到底是个女儿,没有儿子有出息,否则怎么读书读不好,讨好父亲也不会,做什么都不行呢?

荀晨在这样的压力下,就越来越沉默寡言。

玲珑有意让荀桃跟荀晨培养感情,荀桃过了十几年苦日子,很是能理解他人不易,见这个弟弟总是面露苦色,便主动关心他,尤其是荀晨长不高一事,荀桃还特地去问了大夫,此后便经常让厨房煮些牛乳或是骨头汤,只不过见效甚微。

听着祖母与桃姐儿说话,荀晨安静地坐在一边,玲珑问了他今日在书院的情况,他也没有说自己又被人欺负了,在玲珑面前,他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不想祖母这么大年纪还为自己操心。

结果他坐着坐着,突然觉着下腹一阵热流,随即肚子开始痛起来!荀晨心底一咯噔,知道自己那完全不准的癸水来了,可现在他是在祖母房间,偏偏今日又穿了一身白色袍子!

他这癸水不来则以,一来必定痛如刀绞,且前两天量极大,然后到了第三天便戛然而止,荀晨知道这样是不正常的,可他不敢叫大夫看,母亲则很庆幸他的癸水只有两日,生怕隐藏多年的秘密被发觉。

曾嬷嬷眼见荀晨面色惨白,连忙道:“晨哥儿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

国公府里嬷嬷许多,惟独曾嬷嬷,是曾经跟着老太爷老太君上马迎敌,又伺候了老太君一辈子的,因此只有她能叫哥儿姐儿,旁的下人都是恭恭敬敬叫少爷姑娘。

曾嬷嬷年纪大了,愈发慈爱,眼睛里对荀晨的担忧毫不作假,荀晨却不敢答话,他强忍着腹内抽痛:“孙儿突感不适,祖母……”

玲珑摒退左右,只留下了曾嬷嬷与荀桃,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定央央地凝视着荀晨,荀晨本就紧张,这下被祖母盯着,愈发冒了冷汗,竟是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待到醒来,已躺在暖融融的被窝中,肚子上还有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有效地抚平了抽痛的小腹。荀晨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帐子,突然想起晕倒前的事,这不是他的房间!

连忙坐起身,这一坐,身下又是一股热流,他快吓哭了,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换过,只穿着洁白的寝衣。

“你醒啦?”

跟他说话的是荀桃,荀桃手中还端着一个碗,见荀晨醒了她很高兴,小心翼翼地坐下来,“这是姜枣红糖水,祖母特意吩咐小厨房给你熬的,你身子不适,我喂你吧。”

说着便舀了一勺,吹凉了送到荀晨嘴边,荀晨死死咬住牙关,荀桃发现他的身子都在颤抖,心中愈发怜惜,便道:“你不要怕,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荀晨一听,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见他哭了,荀桃更着急:“你、你别哭,掉眼泪对身子不好,还是先喝红糖水吧?别哭、别哭呀。”

荀晨也不说话,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他深深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辜负了母亲的期望、父亲的信任还有祖母的慈爱,他简直一事无成,是个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物!

荀桃连忙放下碗,掏出帕子轻柔地给荀晨擦眼泪,她看着这个比自己没小几岁却瘦弱了许多的妹妹,终究没有忍住,一把将荀晨抱入了怀中。像是哄婴儿那样轻轻拍着荀晨的背:“不怕不怕,不哭不哭……我给你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好不好?你可能没见过,我刚回府的时候,就跟个麻杆儿一样瘦。”

荀晨默默流泪,却没有拒绝她的拥抱,此时此刻的他实在是太需要这样一个拥抱了。

“我跟那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每天只能吃一餐饭,还都是稀粥,连个米粒都找不到,却天天要做很多的活儿。夏天的时候长痱子,冬天的时候生冻疮,我那时候想,我做错了什么呢?我的爹娘要那样对我?再后来,我不想知道爹娘为什么那样对我了,我只想能吃饱饭,不要饿得那么难受。我以为自己的一辈子都要那样过了,可祖母却派人找到了我。”

荀桃想起自己的过去就忍不住想笑,她已经不害怕了,甚至可以平静面对那些磨难。“祖母一点都不嫌弃我丢人,你没看到那会儿的我有多难看!我什么都不会,不会读书也不会认字,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精通,唯一会的就是洗衣服。可是国公府这些衣服那样精致,下人穿的都比我洗的那些好,合着我这唯一的特长,也派不上用场呀!”

她说着,轻轻笑出声,荀晨也听得入神,就听荀桃又道:“你不要怕,祖母很好很好,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跟祖母说的,你不要怕好不好?如果不想继续活在阴影里,你至少要伸出手,让愿意救你出去的人握住。”

里面小姐妹俩嘀嘀咕咕,外头玲珑淡定饮奶茶,瞧她那端方正经的模样,曾嬷嬷笑:“老太君怎么就那么确信,桃姐儿能劝醒晨哥儿?”

“他们两人虽生活环境不同,但心境却是相似的,桃姐儿细心,自然能劝得醒。”玲珑说着,又喝了一口。

曾嬷嬷叹道:“真没想到,三夫人如此拎不清,好好的姐儿非要装成哥儿,委屈了这么多年。”若非荀晨晕过去,她跟桃姐儿扶起来的时候发现他衣服上染了血迹,谁能想到一个姐儿会被当成哥儿养了十几年?

说着说着,曾嬷嬷忽然警觉:“老太君,您喝的是什么茶?!”

玲珑面不改色地快速把剩下的奶茶全部干掉,淡然地放到桌子上:“自然是极普通的茶。”

曾嬷嬷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好气又好笑,“老奴拦着不让您喝那么甜的是为您好,您都多大岁数了,甜的吃太多对身子不好!”

玲珑立刻敷衍三连:“是是是对对对嗯嗯嗯。”

曾嬷嬷又想继续说教,结果荀桃牵着荀晨的手出来了,穿上寝衣,放下头发,荀晨瞧着,远比他的实际岁数要小。

荀晨心中忐忑,他握紧了荀桃的手,荀桃知他紧张,便安慰他:“没事的,祖母很喜欢你,不会怪罪你的。”

荀晨咬紧了嘴唇,怯生生地抬头,便见祖母对自己招手,“过来。”

荀桃对他用力点头,面带微笑。

他又看向曾嬷嬷,曾嬷嬷也是笑着的,完全没有荀晨想象中那样被欺骗的愤怒与失望。他这才明白,其实比起被发现女儿身,他更害怕的,是来自祖母、曾嬷嬷、桃姐儿还有父亲的失望。他怕他们不疼他,不要他了。比起那种失去的恐慌,他宁可装一辈子的哥儿。

走向玲珑的脚步慢之又慢,似乎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玲珑却不在意,待到荀晨到了跟前,她勾起嘴角,捏着荀晨的下巴左看右看,笑容加深:“都说晨哥儿是长得最像我的那个,果然如此。”

曾嬷嬷最知主子心意,立刻调侃道:“老太君总念叨着晨哥儿如此像她,却不是个姐儿,心中郁卒,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荀晨瞪大了眼睛,“祖、祖母……”

他叫了玲珑一声,然后眼泪刷的掉了下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兴许是她的笑,也兴许是她自然的态度,更兴许是她的手,他直接扑进了玲珑怀里大哭特哭起来,哭得桃姐儿曾嬷嬷跟着一起掉眼泪,尤其是曾嬷嬷,一边哭一边念叨好可怜哟,就没见过晨哥儿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真是造孽哟……

玲珑任由他哭,可荀晨根本停不下来,最后玲珑绝望了:“宝贝儿,你再哭,我这新做的衣裳都要叫你哭坏了。”

荀晨哭到打嗝,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顶着压力装了这么多年的哥儿,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如今能发泄出来倒也是好事。

最终她勇敢地把一切都告诉了玲珑,眼巴巴看着:“祖母,我娘她……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紧张爹,太怕失去爹了。”

玲珑摸摸她的头,并没有因此对张氏产生些许怜悯,“无论是什么理由,做错事了,都需要受罚,难道因为不想失去,就能做错么?那荀芳是不是也能够被原谅呢?”

荀晨茫然了,她不是很懂。

玲珑便让桃姐儿先带荀晨下去,让她好好休息,顺便让大夫给看看,开个药调理下身子。

紧接着就让曾嬷嬷去传一声,让老三回了府就立刻带着他媳妇过来。

三老爷荀远是武官,由于天下太平很是清闲,回府很早,一回来就听说母亲召见他和妻子,当下他就觉着是妻子又做了什么蠢事,可张氏也满头雾水,她能做错什么啊?

等见了玲珑,两人行礼请安,玲珑却慢条斯理地吃糕点,丝毫没有让他们起身的意思。

这是要孝顺的老母亲,就是罚他们跪上三天三夜,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荀远孝顺,让跪便跪,一声不吭,也不问为什么,总而言之母亲如果要罚,那必然是自己做错了事,跪着就是了,父亲还在的时候,犯了错都要罚跪搓衣板呢,如今自己跪在地毯上简直不要太舒服。

可张氏不舒服啊!虽然张氏嘴上总抱怨,可她出门与其他贵夫人聊天时,都知道,那么多婆母中,自己的婆母虽然强势,却是最心善的,从不为难几个儿媳,她嫁入国公府多年,办过许多蠢事,但婆母从未要她立规矩,一直养尊处优,于是这稍微跪一会,便受不了了。

“母亲,是媳妇做错了什么事吗?若是,请您告知媳妇,也好让媳妇改正。”

玲珑瞥她:“不错,正是你做错了事,你就跪在这儿给我想,什么时候想出来了,什么时候起来,你是老三的媳妇,妻不教夫之过,你们夫妻二人同舟并济,合该赏罚一体。”

张氏心想,还真是自己的错啊!

她想了又想,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哪儿犯错了,这些日子她安分守己得很,没掐尖要强也没攀比,更没口无遮拦,终日小心翼翼,什么错事也没做啊!

就这样足足跪了有一个时辰,张氏脑门上汗都出来了,整个人也摇摇欲坠,仍旧没想明白,她哀求道:“母亲……母亲给个准话吧,媳妇实在是不知道错在哪里。”

荀远则没有说话,他知道必然是妻子行错了事,否则母亲不会如此动怒。

玲珑道:“只跪了一个时辰你就撑不住了,我记得晨哥儿五岁时,因背不好书,你把他罚跪在院子里,就跪了三个时辰,五岁小儿尚且能跪那么久,你怎么不能?”

听到婆母提及晨哥儿,张氏那颗心直接坠入冰窖!若说自己真犯了什么大错,那只有这一件了!虽然她不算是混淆国公府血脉,可是把姐儿养成哥儿,若是被婆母得知……顿时心里那点怨也没了,只剩下惴惴不安的恐惧。

荀远也觉得妻子对儿子太过苛责,正因如此,他平日里对晨哥儿才多有纵容,觉得孩子只要过得平安快乐,有没有出息其实没那么重要。难道一个人只能有出息才活得下去?

他哪里知道,他对晨哥儿越是宽容,张氏就越觉得他不看重晨哥儿,否则他怎么不对两个庶子也宽容?

张氏低着头不敢抬,玲珑一看就知道她是不会招了,直接怼荀远:“老三,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荀远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母亲骂了,必然有她的道理,遂老老实实道:“儿子错了。”

玲珑呵呵冷笑,“那你说说,错哪儿了?”

荀远:……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紧接着玲珑也不继续跟这两口子兜圈子,直接问张氏:“老三家的,我再问你一次,有没有做错事?你别急着回答,你给我考虑清楚,若是回答错了,你便回你娘家去,国公府养不起你这样的人。”

她语气平淡,张氏却慌了手脚:“母、母亲……我、我……”

她实在是不知道婆母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晨哥儿的性别暴露了?那万一不是呢?于是张氏一咬牙,准备死扛到底:“媳妇实在是不知道哪里错了,婆母为何如此逼迫媳妇!难道媳妇就让您这样不喜,要用如此手段苛责?!”

荀远立刻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张氏闭着眼,“媳妇说的都是心里话!”

饶是心肠好如曾嬷嬷,见张氏不见棺材不掉泪,也觉得反感。

这时,一声细细弱弱的“爹”,在房间里响起,荀远立刻听出这是自己儿子的声音,一扭头,却愣住了,半晌,结结巴巴道:“晨、晨哥儿……你、你怎地这副打扮?!”

原来叫他的,是已经换上女装的荀晨。

她本就生得纤细娇小,换了女装没有丝毫违和,一看便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荀桃站在她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给她鼓励。

谁知张氏见了却发疯般站起来扑过去:“晨哥儿!谁许你穿这种衣服!你这不阴不阳的不孝子!给我脱下来!给我脱下来!”

曾嬷嬷先一步挡在了荀晨身前,面色冷淡地抓住了张氏的肩膀:“三夫人,老太君面前不得放肆。”

荀远还处于震惊中,荀晨慢慢走到他面前,眼泪刷刷往下掉,“对不起,爹……我、我骗了您!我不是个哥儿……爹,对不起、对不起……”

而说出来之后,她没有遗憾没有后悔,只有如释重负感。

这个秘密她藏在心中十几年,每每快要把她逼疯,母亲的压迫让她越来越害怕越来越难过,如今勇敢说出了口,反倒像是打破了某种枷锁。荀晨直接对着荀远与张氏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女儿不孝,求爹娘谅解,女儿、女儿实在是不想再骗你们了!”

荀远神情恍惚,还没搞懂自己的儿子怎么一下就变成了女儿……

张氏被曾嬷嬷制住不敢发疯,却用仇恨的眼神瞪着荀晨,在她看来,这个女儿实在是太没用,太不听话了!

玲珑道:“晨姐儿莫怕,将此事慢慢说与你爹听。”

荀晨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从自己开始装哥儿开始,到学院里被人欺负,母亲日夜逼迫,再到自己的害怕、绝望、恐慌,甚至想过自尽解脱破除这僵局……字字泣血,听得荀远这样的男子汉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

荀晨从前是哥儿,荀远觉得儿子要养好,就不能婆婆妈妈,从未这样抱过她,张氏只想让荀晨出人头地,更不会有多少温情,如今被父亲抱在怀里,感受着那浓浓爱意与铁血温柔,荀晨立刻就明白了,父亲根本不怪她!父亲是爱她的!

她反手搂住了荀远的脖子,眼泪浸湿了荀远的领口。

只有张氏形似癫狂:“晨哥儿!你胡说什么!你是个哥儿!你是个哥儿!你忘了娘跟你说过什么了,你这样害娘!你怎能这样害娘?!你这是要娘去死吗?!你这是要毁了娘!”

荀远抱着女儿,从地上站起来,反手就给了张氏重重一记耳光!

正发狂的张氏被这一耳光打愣了,她鬓发散乱,嘴角有血,喃喃道:“爷……爷你打我?你怎么能打我?我、我都是为了你……”

“你是为了我吗?”打了张氏一巴掌后,荀远分外平静,他按住女儿的头不让她看到这一幕,只问张氏,“你摸着你的良心问一问,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张氏立时被他问的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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