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见太后吃力从床榻上坐起来,忙塞了两个软枕到太后身后垫着。

她担心太后的身体,劝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姑母如今病着,就好生休息,待身子好些了,侄女再过来听姑母教诲。”

她自称“侄女”,也是回应了太后前面那句“姑母”的自称。

太后把着她的手摇头:“有些话没给你交代啊,哀家这心里始终是不踏实。你如今有孕在身,是集万千宠爱于一时的时候,但这也是别的妃嫔有机可乘的空隙。”

太后深深望着她:“哀家说的话,你能听明白吗?”

叶卿迟疑了片刻,没有作答。

太后眼中怜爱多了些,更多的却是担忧:“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动心了,那就是一颗心全放在那人心上,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男人恋着发妻的好,却也贪妾侍的欢,更遑论当皇帝的。你现在给不了他的,他总会在别的妃嫔那里去寻的。”

说到这里,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年轻的时候就是性子太拧,觉着自古以来都是要求女人对男人忠贞,怎不见男人对女人专情不二……”

她自嘲笑了两声:“纵观历朝历代那些宫里的女人,但凡题的上个名号的,都曾被帝王捧在手心里宠过,最终还不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男人的宠爱,不是他凭白无故给的,是自己靠聪明去博的。你如今就安心养胎,皇帝夜夜都去你宫里歇息,见得着吃不着,他忍得一天两天,却忍不得你怀胎十月。与其让别的妃嫔钻了空子,不如你在自己宫里寻个容貌上佳的宫女开了脸给他。”

叶卿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丝绢,她自有孕以来,萧珏都事无巨细的照顾她,她偶尔还会使些小性子,从未想过太后说的这些问题。

倒不是她天真了,只是叶卿下意识用了现代的观念去看待自己和萧珏的这份感情。她是活了三世的人,萧珏虽是重生了一世,但他毕竟是这个时代人,若是真像太后说的那般,叶卿不敢去想象。

她垂着头,明显心事重重:“母后说的这些,儿臣回宫后会好生考虑的。”

太后怜惜拍了拍她的手,太后一张脸保养得太好,平日里看起来同双十少女无异,只在这时,眼底才透出经历了岁月的沧桑来:“好孩子,姑母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把这些与你说了,你心中有个底,到时候真要出了什么事,你才不至于一头乱麻。这宫里啊,除了你自己,没有谁会护你一生一世的。”

叶卿还没来得及答话,内殿的珠帘突然被人一把掀开,一身玄黑龙袍的帝王大步走进来,周身冷气四溢,脸色黑如锅底。

叶卿和太后都还在发愣时,萧珏一把揽过叶卿的腰身,语气森然强硬:“朕自己的女人,朕自己护她一生一世!”

言罢就带着叶卿往太后寝宫外走:“母后好生休养,朕和皇后改日再来看望。”

萧珏出了寝宫大门后,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才苦着一张脸从外殿跑进来:“娘娘,陛下不让奴婢等通报,老奴这……也没法啊!陛下该不会因此跟娘娘您生疏了吧?”

太后掩唇咳嗽两声,精神明显不太好,但嘴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她望着还在晃动的珠帘,眼底浮现出几丝羡慕:“看得出来那孩子在乎卿姐儿,这是卿姐儿的福气。皇帝非哀家所生,这些年也没亲近过,生不生疏都这样了,只盼着他能是个长情的,能一直好好对卿姐儿,哀家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娘娘您又说胡话了!”嬷嬷赶紧打断太后的话。

太后躺了下去,望着绣着如意纹的帐顶,目光慢慢散开:“她进宫那会儿,才三岁不到,玉团儿似的一个可人儿,是哀家一手把她带大的,她就跟哀家的亲女儿一样……”

再听太后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嬷嬷也是满心酸涩。

外人只知晓当今太后强势,却不知太后因这一身傲气吃了多少苦头。

嬷嬷哽咽道:“当年若不是陈淑妃陷害,您差点就能有个孩子了,也怨当年先帝……”

“秋蝉,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太后声音里带了些疲惫:“哀家头疼又犯了,哀家先躺会儿。”

嬷嬷只得把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用袖子揩揩眼泪,又帮太后把床前的帐子放了下来。

深宫里的人,谁没几段要永远烂在肚子里的往事?

百年之后,便带着一生的悲喜忧欢葬进黄土,谁的海誓山盟,谁的风花雪月,谁的怨恨谁的不甘,终将烟消云散。

这富丽的宫廷里,还会迎来新人。姑且也只有一剪西窗烛火,和那院里青砖墙上灰瓦,能看着笑着住进来的新人,终又变成哭着的旧人。

萧珏自打从长寿宫出来,就一句话没跟叶卿说。

回到昭阳宫,他一头就扎进铺了一桌子的奏折里,摆出一副生人勿扰的架势。

昭阳宫的小宫女上茶都吓得手直发抖。

叶卿听了太后那些话,心口本有些重重的,瞧见萧珏这般,想了想,还是凑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她抱着饭团坐到萧珏旁边,轻声唤了句:“陛下?”

萧珏眼都不抬:“没看见朕在批奏折么?”

站在边上伺候的安福一听萧珏这话,心中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可劲儿的给萧珏使眼色,一张脸都快皱成菊花了,奈何萧珏至始至终都没抬头。

这么久以来,叶卿也是第一次听萧珏说这样的重话,她愣了愣,一句话没再说,抱着饭团就起身就出了寝殿。

守在门边的三个婢子见叶卿一出去,不明所以往里边看了看,又都追着叶卿走了。

萧珏毛笔提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写,反而是笔尖一滴墨汁坠下去,污了正在看的那封奏折。

安福跟了萧珏这么久,自然知道帝王在皇后在这儿,就是个死鸭子嘴硬的脾气,忙道:“老奴这就去看看,娘娘要去哪儿!”

萧珏跟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喝道:“不许去!”

安福都快哭了:“陛下!您在这时候跟皇后娘娘置什么气?娘娘这还有着身孕呢!”

萧珏继续作死:“她顶多带着猫去院子里溜一圈,一会儿就回来了。”

安福还想再说什么,心乱如麻的帝王直接操起一本奏折砸他身上了:“啰嗦些什么,你也滚出去!”

安福只得灰溜溜出了殿门。

安福出去后,萧珏才懊恼又摔了手中的毛笔,墨汁甩出一大片墨点。

他揉着脑门低喃道:“谁惯的那女人一身脾气?她就不能多哄我两句吗?”

奏折是看不下去了,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越走心底就越乱。她刚走,他就巴巴的找过去,他帝王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些日子他对叶卿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叶卿心烦的时候,就会带着饭团出去遛弯,不出半个时辰,准回来。

“朕先晾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再去找你。”

他干脆找了个沙漏放到书案上,翻完一本奏折就看沙漏一眼。

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熬过去了,萧珏扔开手中奏折,大步走至门口,一把拉开殿门。

安福忙迎了上去:“陛下。”

萧珏冷着脸点了一下头,不自在开口:“皇后现在哪儿?”

安福弓着身子答道:“娘娘去了赵美人宫里。”

萧珏一听,好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去那些污七糟八的地方作甚?”

不等安福回答,脚下已经迈开了步子。

安福小跑着跟在后面拉长了声调喊:“摆架崇明宫。”

叶卿是带着饭团出门遛弯的时候遇上赵美人的。

她大抵知道萧珏是因为听了太后对她说的那些话生气,可她都已经服软了,他还用那副语气跟她说话。叶卿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他宠惯了,心底竟然有些委屈。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本是出去走走散心,遇上赵美人,赵美人说她们宫里打马吊,正好三缺一,拉着叶卿就去了。

叶卿运气挺背,每一把拿到的牌都挺差,加上她技术也不咋滴,一直在输银子。

一起打马吊的几个美人都快哭了,不管她们怎么让牌,叶卿总能输。

她们是想靠着一起打打马吊,拍点马屁,好抱上叶卿的大腿,如今让皇后输了这么多钱,指不定还会被记恨上。

第三把刚打完,崇明宫的下人就慌慌张张跑进来,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神色,因太过紧张都结巴了:“陛……陛下……”

“陛下驾到——”

崇明宫的宫人还没说完,外边安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几个美人脸色巨变,皆是一脸大难临头的模样,看得叶卿一头雾水。

萧珏逆光从大门走进来,虽看不清他面上是何表情,但那周身的寒意,隔老远就能感受到了。

“参见陛下。”叶卿和几个美人一同给萧珏见了礼。

萧珏走到叶卿跟前,目光沉沉盯了她一会儿,才低沉开口:“回去。”

叶卿看了看垂着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几个美人一眼,给紫竹使了个眼色。

她要走,还是得把输的银子给美人们。

紫竹哭丧着脸冲叶卿摇了摇头。

她是管着叶卿库房钥匙的,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在宫里会用到银子的时间甚少,今日叶卿出昭阳宫也急,紫竹压根没带银子在身上。

萧珏见叶卿迟迟不动,以为她还在闹脾气,狭长的凤眸眯起来,细细打量她:“怎么?”

叶卿尴尬朝他伸出一只手:“陛下身上有银子没,借点呗。”

萧珏怔了怔。

帝后二人离去后,三个美人一人捧着一袋碎银,表情十分幻灭。

萧珏身上自然也是没带银子的,还是找安福拿的。

不过回去的途中,他显然心情不错,哪怕依然努力绷着一张脸,但那翘起来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狗皇帝:媳妇儿找我要钱花了,开心!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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