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宝抹了一把脸,带走眼角的湿气,眨了眨眼,他转身就走,就这样吧。

遍体生寒的梁红英失声尖叫,抬脚追了一步,“家宝!”

“他妈的!”忍无可忍的梁老二抡起拳头挥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背对着他的许家宝被打了一个踉跄。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梁老二骂骂咧咧扑上去,“王八蛋,搞得我姐生不出孩子了,你就想拍拍屁股离婚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胡说八道!”许家宝发恼,一把推开梁老二。

眼见着梁老二又扑了上去,梁母心急如焚,“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老二住手。”这是干什么,动了手就更加没商量余地了。

“阿杰。”梁红英冲上去要制止。

梁父没好气地一把抓住梁红英,骂她,“你别不分好赖,你弟弟是在替你出气,有几个臭钱就以为了不起了。”又转脸对着急发慌的梁母道,“离婚就离婚,让他赔偿咱们家的损失,我们家黄花大闺女白给他睡的。”

他是看透了,许家宝就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以后别想从他那要到钱,那这个女婿还留着干嘛,还不如离婚,再另外找一个,哪怕家里钱少点,只要肯帮衬他们就行。

怒气上头的梁父一指旁边的大儿子,“给我打,打死他,让他看不起人。”这口窝囊气,他忍了很久了。出了气再来谈离婚,不让许家脱一层皮,他不姓梁。

“爸。”梁红英不敢置信地看着梁父。

梁父不为所动,只恶狠狠看着和小儿子纠缠在一块的许家宝。许家宝比梁老二高了半个头,一开始许家宝还有所顾忌,可梁老二不依不饶,许家宝火气上来也变得不客气,梁老二登时落了下风。

梁父又气又急,好你个许家宝,糟蹋了他女儿还敢打他儿子,吼大儿子,“你就看着你弟弟挨打。”

梁老大缩了缩脚,手软脚也软,咽了咽唾沫,“爸,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

梁大嫂紧紧拉着老公的袖子,也不肯让他搀和,有事说事,动手动脚地干嘛。

梁父恨铁不成钢,老大就是个怂包,一点都不像他。

“妈,妈,你让他们别打了。”挣扎不开钳制的梁红英向梁母求助。

梁母心念电转,分析着离婚的利弊,之前她一直存着梁红英给许家生个儿子后在许家站稳阵脚,许家那两个老的总会把家业交给他们的,许家宝耳根子软,让女儿求一求,看在老婆孩子的份上,许家宝哪能不帮衬岳家。

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梁母也逐渐动摇起来,许家宝没他们想象中那么好摆弄,要个三千块钱都不给,这回还把话说得这么绝,看意思是以后一点钱都不肯给了。

“妈,妈,妈。”梁红英哭着求梁母帮忙。

梁母置若罔闻。

梁父一看,小儿子吃亏了,怒火攻心,用力把梁红英甩给梁老大,捏着拳头冲了上去,王八羔子!

周末,筒子楼里左邻右舍都在家休息,听着梁家这边吵吵闹闹的,起先不在意,赵美丽离婚要分半套房子,整个家属楼都知道的事。部分深知梁家德行的邻居就猜,梁家肯定会管女儿女婿要钱填这个缺口。

一听那边吵起来,还得意跟旁边的人炫耀,“肯定谈不拢,那么大一笔钱,都够重新娶个黄花闺女了。”

左右邻居正听着热闹,忽然那边动静不对起来,怎么像是打起来了,赶忙过来敲门问情况。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梁红英歇斯底里的喊声,“家宝!”

听清动静的邻居们脸色也不对劲,怎么听见玻璃声了。

“老梁,你们没事吧。”有个跟梁父还说得上话的不放心地敲门。

正在津市出差的许清嘉接到了许向华的电话,让她赶紧去一趟三院,许家宝进了医院,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

许向华也是接到了许向党的电话,电话里许向党急得声音都变了,说是梁父给他打电话,说许家宝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破了脑袋晕了过去,现在在医院抢救,他们没钱付抢救费,让他们赶紧打6000块钱过来。

许向党吓得差点掉了电话,要求和梁红英说话,梁红英只一个劲儿的哭,屁话都不说。

许向党急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才想起来给许向华打电话。

正在和朋友打高尔夫的许向华安抚了一句,按掉电话后给津市一位卫生局的领导打电话,嘉阳津市分公司向当地医疗系统捐过好几次钱和物。

安排好,许向华又打电话给在那边出差的许清嘉,让她去三院瞧瞧。

许清嘉对身边人说了一声家里有急事后离席,这次她过来是为了在津市启动鸿泰广场的项目,邵二跟着剧组跑,这个项目就由她来把关。

“不会是骗人的吧。”许清嘉上了车,吩咐司机去三院。这种骗局再过些年那是最低级的,主要还是梁家人在他们这实在没啥好印象,所以许清嘉有些狐疑。

许向华,“当真的来处理,要是这种事都敢开玩笑,你三伯他们自己会处理。”

许清嘉嗯了一声,“爸,我到了那边给你回电话。”

抢救室外,梁红英抱着肩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恐惧使得她一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一个小时前那一幕不断在眼前回放,她爸抄起一瓶绿色的啤酒砸在家宝后脑勺上,血花混在啤酒里伴随着玻璃碎片崩裂开。家宝晃了晃,整个人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都是血,他脑袋上都是血,梁红英神经质的抖起来,牙齿切切抖如糠筛。

心惊肉跳的梁父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抢救室的大门,只觉得心脏随时随刻都能顺着喉咙蹦出来。

怎么就有生命危险了,肯定是这群医生怕担责任瞎说的。又后悔他怎么就气昏了头。要是,要是许家宝救不过来,梁父吓得一个激灵,背上出了一层毛汗。

梁父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会的,刚才进去了好几个医生,许家宝一个壮小伙子怎么可能这么不禁打,他就轻轻的打了一下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度日如年一般。

走到墙边的梁父转了个身继续踱步,无意间看见走廊上快步走来一人,有些眼熟,定睛一看。

梁父心里突了下,认出是许家宝的堂姐,听女儿说很厉害,帮他爸管着公司。

许清嘉一眼扫过来,看见了焦躁不安的梁父,也看见了缩在墙角魂不守舍的梁红英,视线落在梁父脸上,“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

梁父声音干涩,“还在抢救。”

许清嘉望了望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拧眉,“小宝怎么会在家里摔倒?”

梁父眼神闪烁,“不小心,就是不小心滑了下。”转开视线,“哪想到那么巧摔在了啤酒瓶上。”

许清嘉沉眉冷眼,正好摔在了啤酒瓶上,瞥一眼眼神闪躲的梁父,许清嘉心里一沉,扭头让小程守在这儿,小程是她的司机兼职保镖,是一名退役兵,韩东青安排过来的,身手好,人也可靠。

许清嘉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接到上头打来的电话之后就安排了相关专家参与抢救,也了解了下大致情况,病人情况现在还不好说。

院长还从急诊室接诊的护士那得知,病人除了后脑勺上有伤口外,脸上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挫伤。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是见惯各种受伤流血情况的,有些看一眼就能大概猜出是怎么受的伤。就这情况,家属说是不小心摔伤所致,他们是不怎么相信的。

一般情况下,家属不说,医院也不会多嘴,但是许清嘉过来问了,院长还是卖了这个面子。嘉阳电器是本市纳税大户,和政府关系好,且每年不少捐款,一部分是指明进入医疗系统的。

谢过院长,神情凝重的许清嘉离开办公室之后,给许向华打电话,把情况一说,末了道,“……爸,小宝可能是被人打伤。梁家人遮遮掩掩,心虚成那样,只怕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她是不好自作主张的,而且作为小辈,也不方便和许向党直接说这些。

“我问下你三伯,要不要报警处理。”说着许向华挂了电话,又打给许向党,许向党和周翠翠正在赶去津市的路上,许向华给他们安排了一辆车。

许向党骨节捏的咯咯作响,咬着牙道,“报警,要是小宝真是被人打成这样的,我跟他们没完。”

许向华提醒了一句,“小宝好了以后?”这边报警处理,侄子醒过来以后怪他多管闲事,这就糟心了。

“他要是还想继续犯贱,我就当没养过这个儿子。”都被打进抢救室了,他要是还黏黏糊糊的,他就当这个儿子是给梁家养的。

许向华又安慰了几句,“你们别太担心,嘉嘉已经在那边了,医生也是最好的。”

许向党攥着手机,“老四,给你添麻烦了。”幸好有老四在,不让他们鞭长莫及只能干着急。

“说什么见外话,小宝是我亲侄子。”又说了两句,许向华挂上电话,摇了摇头,这娶错人,真的是会要命的。小宝可得争气点,他要是有个万一,可教老三两口子怎么办?

许向华又找了个公安局的朋友报案,津市是嘉阳发展的重要一环,深耕十数年,经营了一张巨大的人脉网。

回到抢救室外,许清嘉只字不提报警的事,只走到梁红英面前。

被阴影笼罩的梁红英抬起眼,视线顺着黑色的阔腿西装裤一路向上,对上许清嘉仿若洞察人心的眼睛。

梁红英身子一颤。

许清嘉微微一眯眼,说了一句,“小宝他爸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梁红英明显颤抖的更厉害了。

许清嘉嘴角下沉。

“对不起,”梁红英眼里布满痛苦,抖着声音喃喃,“对不起。”

梁父抢步过来,截过梁红英的话头,“都怪我们,要不是小宝回来看红英她妈,就不会出这事了,是我们对不起亲家。”

许清嘉扯了扯嘴角,“吉人自有天相,小宝会没事的。”

梁父连连点头,他也希望许家宝平平安安,哪怕到时候自己打伤他的事瞒不住,可只要人平安就是小事,他要和女儿闹离婚,他一个岳父气不过打他一下怎么了,最怕的就是许家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梁父心口嘎嘣乱跳,觑一眼走到旁边长椅上坐下等候的许清嘉。

许清嘉接到了周翠翠的电话,周翠翠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哭腔,许清嘉挑着好的话说,温声安慰她。作为一个母亲,她能理解周翠翠此刻的担心和恐惧,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安抚好周翠翠,许清嘉叹出一口气,抬眼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心口沉甸甸的,彷佛被什么东西压着箍着。

不一会儿,手术室外来了四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梁父不由的哆嗦了下,眼见着他们向这边走来,梁父浑身汗毛顷刻间立了起来。

许清嘉站了起来,迎上去。

留意到这一幕的梁红英慌得犹如寒蝉。

惊得梁父一股血直冲到脑门,瞳孔剧烈收缩,脑子里轰一下炸开了,嗡嗡嗡作响,只能看见许清嘉和领头的警察嘴巴动个不停,却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客套了两句,领头的钱警官道,“许总,我们要先了解下情况。”

许清嘉抬起手掌,“我也是刚赶到,并不清楚具体情况。这位是我弟弟的岳父,那位女士是我弟弟的爱人,是他们送我弟弟来医院的。”

钱警官点了点头,带着下属走过去。

梁父下意识后退一步,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慌乱地看着许清嘉,“你报的警。昂,你,你什么意思?家宝是自己摔的,他是自己摔倒的,你为什么要报警?”梁父看着厉害,可也就是在普通人面前耍耍威风,一面对警察,本能的胆怯起来。

许清嘉的眼睛落在他脸上,凉丝丝的,“既然是他自己摔的,你何必这么紧张,警察又不会冤枉你们。你这样,不觉得有点像做贼心虚吗?”

梁父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滴下来。

钱警官眼神一变,整个人气势都张开来。

且说梁家那边,梁大嫂拉着梁老大不许他跟着去医院,又不是他们打伤的人凭什么趟这摊浑水。

率先动手的梁老二也怕摊上事,遂只有梁父和梁红英跟着救护车走了。

梁母心里乱糟糟一片,七嘴八舌的邻居搅得她头疼欲裂。

梁母顶着一口气关上了门,让梁大嫂把地上的血收拾下,看着闻着就头晕目眩。

梁大嫂硬着头皮收拾了,这么多血,吓得她心肝乱跳。

收拾好,拉着梁老大回屋,关上门来就说,“这不会出事吧,要出了事,爸和老二会不会坐牢。”

梁老大心浮气躁的骂了一句,“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梁大嫂骂回去,“这不是做个心理准备吗?要是真有个万一,许家那边能不找我们算账。人家里叔叔伯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收拾我们,动动嘴皮子的事。”

梁老大被她说的心惊肉跳,脸色发白。

梁大嫂越想越害怕,“你爸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没轻没重,他怎么敢拿着啤酒瓶往人头上抡。他这是要害死全家是不是。”又骂梁老二,“要不是他这炮仗脾气,怎么会闹成这样,说白了,都是因为他闹得。把房子卖了分一半给赵美丽不就得了,偏要那么贪心,想从许家宝那抠钱,现在好了,摊上事了吧。你爸妈也是的,钻进钱眼里了,一天到晚想着从女婿那搂钱,自以为能拿捏人家,结果闹得女儿女婿要离婚,还把人打进了医院。”

义愤填膺的梁大嫂彷佛忘了,自己对从许家抠钱的事也是乐此不彼,还盘算过要把儿子的婚房弄到手,小姑子把小叔子的婚房解决了,她儿子作为长子嫡孙当然也要有一份。

梁老大烦躁地打断她的埋怨,“你说够了没,这又不是谁想的,不是赶巧了吗?行了,行了,你别在这胡思乱想,没准什么事都没有。”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是小事。”梁大嫂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碎碎念个不停,“就算没事,红英这婚肯定也要离了,你爸还想要赔偿,人许家不反过来要赔偿就好了。你弟弟要离婚,你妹妹也要离婚,一家子都是离过婚的,丢死人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咱们牛牛长大了说亲都要被人挑嘴的。”

梁老大沉默下来,闷头点燃了一根烟,梁大嫂喋喋不休,梁老大抽了一根又一根。

烟笼雾罩之中,梁母推门进来,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记住了,家宝是自己不小心滑倒,摔在了啤酒瓶上,不管谁来问都这么说。”

梁大嫂脸一白,“妈,家宝不好了?”

梁母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刚刚她让老二下楼打电话给梁父,许家宝手机在他手里,梁父说许家宝情况危险,这要个万一,他们得做好准备。

梁大嫂打了个寒噤,吓得面无人色。

就在梁家人的战战兢兢中,另一路警察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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