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着, 宝宁一时不知该该往下读了。

这封信放在一幅画后的暗格里。既然放在暗格里,就说明,贤妃娘娘当年是不希望有其他人看见它。

发现暗格也是凑巧。她吃了毒蘑菇后, 除了眼前幻想,还觉得干呕恶心,随着记忆找到了角落小榻旁痰盂。

虽然没来过真正的锁阳宫,但济北王府小楼和这几乎一模一样,宝宁逛得熟悉了,即使现在没有烛火,她也像是盲人熟悉自己家一样, 可以准确地找到每一处位置。

在搬走了痰盂后, 意外,寂静房间里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那声音太轻,宝宁甚至以为是幻觉, 但当她接连几次挪动那个痰盂,再放回原地,都听见了那道细微声响后,宝宁意识到, 这或许是齿环相扣的声音。齿环相扣, 说明此地或许有机关。

而后她便注意到了脚底下地砖,借着月光, 能看到那是乱掉八卦图。

在济北王府里有这样一幅图,她第一次见着后觉得新奇, 还着意去学过一段时间,看了几部书。只是后来觉得实在枯燥,就搁置了。

宝宁试着去挪动地砖,惊讶地发现, 原先可动的砖石,现在可以轻松地拿起。最开始时候,宝宁以为这是贤妃自己研究出的游戏,她试着八卦图还原,等到最后一块砖石回归原位,又一声“咔哒”声响起。

她在墙画后找到了开了一条缝隙暗格。

里头有一沓纸,大部分是诗文和随笔,宝宁借着月光一张张地翻过去,才找到了这封信——明山亲启。

宝宁恍惚中觉得自己像是个急于窥探他人私密小人,窥探还是裴原母亲的私密。这样负罪的感觉让宝宁第一时间将信放了回去,但思忖片刻,还是拿回来。

邱明山……

他到底和贤妃娘娘是什么关系,和裴原是什么关系?

宝宁按捺着心跳,一字一句地,细细地把这封信读完。

开篇时满篇情深意切,如诉衷肠,像是深闺女子在思念许久未回家的丈夫,宝宁回头翻看了几次第一句,确认这是写给邱将军,是周帝。

这就已经是个惊天的大秘密了!

宝宁想,如果是吃了那见手青,凭她以前胆子,是断断不会继续往下看。毒蘑菇壮了她的胆。迷迷糊糊地翻开下一页,是贤妃对邱明山劝谏,告诉他要再留恋儿女情长了,要尽快博得周帝信任,去边关历练,领兵。只有他强大起来,有朝一日,他们才可能光明正大地重逢,而是在夜深人静时侥幸寻欢。

宝宁可置信地读了几遍,确认了,贤妃和邱将军偷情。

最后一句的大意是,和原儿等着你回来。

……

宝宁只觉得她像是被扣在了一口大钟里,有人拿着锤子狠命地敲钟,她整个人都在嗡嗡地响。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贤妃和邱明山偷情,他们年少有情,但后来周帝倾心贤妃,强娶进宫,邱明山跟随入京,做了周帝侍卫,企图贴身相伴。后来,贤妃有孕了,孩子是谁她不清楚,但邱明山在乎,无论是谁,他都认。他恨极了周帝,贤妃恨周帝,所以贤妃敦促他要尽快建功立业,带她和孩子逃出生天……

只是后来,贤妃早亡,这个秘密就成了真正的秘密。

如今被她撞破了。

宝宁直愣愣地站在那方暗格前,手里捏着信,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好。

直到门口忽然传来异动,宝宁心头一跳,赶紧暗格的门关上,信纸叠好藏进前襟,自己躲起来。周围空荡荡的,无处躲藏,她眼一瞟瞧见墙壁上画,钻进后面去。

赵前带着四个穿着白衣裳,脸画得惨白的宫女太监走进来,他自己穿了黑色官服,手上拿着哗啦啦的铁链子,装成黑无常,一蹦一蹦地跳着往前走。

边走着,赵前低声嘱咐他们:“待会你们便装成被我带走鬼魂,先她吓晕,然后趁机将她悬到白绫上,装成悬梁自尽样子,懂了吗?”

那几个人应是,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分头而去了。

宝宁躲在画后,只能听见铁链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还有纷杂脚步。她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露出一只眼睛看外头,瞧见个白色的影子在挂绳子。那个影子手里拿着一捆很长麻绳,一端挂在了宝宁这侧的窗棱上,另一侧不知挂在哪里,让整条绳子绷直,离地大概一人多高。

宝宁本来还害怕,她不知来的是坏人,还是鬼,但瞧着这一幕,心反倒安定下来。

来的或许是傻子。

她稍等了一会,听着了新的动静。

一个装扮成厉鬼模样的人,顺着绳子从另一头滑过来了!

这人的腰肢极为柔软,双脚离开地面一尺余,两手攀着麻绳,竟还能做出开腿、下腰、飞天式,这样繁杂困难的动作。

若不是宝宁刚刚正巧看见了他们挂绳子,怕是真要相信这人是在天上飘动的。

唯一缺点处是,这或许是个个子稍矮的女子,后面有个稍高人抚着她腰助她滑行。

从宝宁方向,能瞧见两双腿。

这两人力极好,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四次,宝宁沉默地看着他们,最后一次结束后,终于出来的新的鬼,是个黑无常。

黑无常气急败坏道:“如此不可,你们快快去搜寻,搜遍每一个角落,一炷香内,要见着人!”

黑无常以面具遮脸,青面獠牙,形容可怖。但声音却有些熟悉。

宝宁敢妄动,仍旧安静等待着,攥紧了手中的烽烟。这是临别前裴原给她的,只是现在在屋内,没法用。

两个白衣服女鬼跑动起来,上楼去寻人。

还有两个白衣服男鬼在一楼找寻。

其中一个道:“大人,太黑了,咱们都看见啊!能点个灯吗?”

黑无常骂道:“点什么灯,都是鬼了,还需要点灯吗?”

那两人诺诺应是,继续寻找。黑无常骂骂咧咧的,拖着铁链子满屋乱转。

眼看着就要到宝宁所处画前了。

其中一人看出不对,疑声问:“你瞧,这画是不是不对劲,鼓囊囊,后面怕是藏着什么东西。”

另一人道:“过去看看。”

脚步声接近,宝宁心又跳快起来。对方有五个人,说不准手上还有兵刃,她只有自己,若真动起手,出两招她就要没命……宝宁飞快地把自己钗环拆下扔掉,头发披散在脸前,手背抹一把嘴唇,口脂晕染开。

小太监手已经碰着了画幅,就要揭开那一瞬,听到画后面传来的声音:“擅自动本宫殿内东西,好大胆子!”

说着,宝宁手撕破画幅而出,一把攥住小太监头发,呵斥道:“装神弄鬼,是想下到地底陪我吗?”

那小太监失声尖叫道:“鬼啊!贤妃娘娘诈尸了!”

赵前闻声是一惊,急忙赶过来,正看见宝宁从画后出来,露出下半张脸,冲他古怪笑了下。

去摸画的小太监被吓得晕了过去。

楼上小宫女听见声音,探头探脑地趴在楼梯上看。早就听说这锁阳宫邪门神秘,姑娘家胆子小,来的时候就战战兢兢,现看见风吹草动,已然吓得失了魂儿了,惊叫着往下跑,要开门逃走。

宝宁想出门,紧随着而去,那小宫女跑得更快了。

宝宁进来后,那门是从外头上锁,赵前进来后,为了防她逃走,从里头上了锁。小宫女手忙脚乱开锁空隙,一直不出声赵前看出端倪,扔掉手里锁链朝宝宁走去,大声呵斥道:“你装鬼骗了一次,还想再骗第二次吗!”

屋里静寂一瞬,宝宁倒吸一口气,猛地转头看过去。

赵前扯下脸上面具,嘲讽地指着自己问:“王妃娘娘,想起是谁了吗?”

宝宁当然记得他,想起来他所说的是什么。当初裴原母妃忌日的时候,她在外头烧纸钱,正巧碰见了赵前,吓过他一次。后来赵前败露,被裴原送去了青罗坊,几日后伤重逃走了。本以为他是死在了外面,没想到进了宫。

那两个小宫女仍旧瑟瑟,赵前再指望她们,袍袖一抖,露出底下利刃,冲宝宁紧逼而去。

之所以选择装鬼吓人这样的路数,一是为了报当初被吓破胆仇,二是这样可以没有斗痕迹。但到了现在这一步,留下痕迹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能够杀了她便可。

赵前一想起初接客那晚惨烈,他被人生生折断了命根子,就恨得牙痒痒。

“王妃娘娘,上路吧!”

他说着,一刀刺过来,宝宁踉跄着躲开。那几个跟着他过来的人都反应过来,掏出短刃来相助。宝宁被他们团团围住,冷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几乎是没有优势的,唯一一点就是对房内摆设的熟悉。

如此想着,宝宁勉力镇定下来,她需要做一些能转移这些人注意的。她拨开头发,手放在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处,慢慢地脱衣裳。赵前知她为何做这样的举动,眼已经直了,只看见一双白皙手覆在暗红色的盘扣上,月光下,更显莹泽。

赵前咽了口唾沫问:“你想做什么?”

宝宁只是笑,说话,把宫装外衣脱下,拿在手里。趁着面前几人都茫然的时候,她转头朝个子最矮的那个宫女跑去,衣裳盖在她头面上,用蛮力抢了刀,架在那宫女的脖子上。

她想借此威胁赵前,但他根本不在乎,咬牙切齿问:“你觉得这样有用?”

“会杀了她。”宝宁威胁道,“真会。”

赵前反倒笑了下:“你试试。”

宝宁刀尖对着那宫女的脖颈,她手抖得厉害,还在迟疑时候,瞧见那宫女将手偷偷伸进自己前襟里,像是要掏什么东西。宝宁狠下心,反手利刃对着那宫女的脖子插下,她也知哪来的力气,刀刃陷进去两寸,一使力又拔出来。

赵前没想到她真敢!

血喷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温热的腥味让他想吐,宝宁想吐,她已经要到极限了。趁着底下人都震惊时候,宝宁转身往楼梯上逃去。她记得阁楼处有许多窗子,这么年的风吹日晒,窗子或许有结实,她可以破窗跳下去。

“追上,能让她跑了!”赵前红着眼,拔步跟上。

宝宁直接上了三楼,她一扇扇窗子试过去,用刀刃砸,在倒数第二扇时候,终于砸开。赵前已经站在楼梯口,宝宁一把推开窗子,坐在窗口处,冷眼看着他。

赵前威胁她:“你跳吧,跳吧,这是三楼,你跳下去,死也残,还省得动手。”

他甚至悠闲地靠在墙边:“敢?要帮你一把?”

宝宁问:“你为什么执着要杀?”

她嘴上说着话,手背在身后,搓弄火石与火镰,企图打着火花,引燃烽烟。

赵前笑道:“那重要吗?过告诉你无所谓。你有仇,还有别人和你有仇,杀了你,既可以报仇,又有重金,杀你杀谁?”

宝宁问:“高贵妃让你来的?”

赵前点头:“是,又怎样?”

“你真傻。”宝宁继续尝试着,她手上都是血,滑腻,火石几次快要脱手,又抓紧。

她继续道:“高贵妃那么心腹,偏偏要选与我有仇你,还懂是为什么?因为你有足够动机杀,若事情败露,高贵妃可以责任全数推到你身上,否认她的教唆,反正你用教唆想要杀,她便保全自己了。”

宝宁说完,听见“嘶啦”一声,她心安定下来,知道烽烟已经被引燃。

听了她的话,赵前脊背倏地挺直,眯眼看向她,刚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嘭”“哐”两声巨响。

眼前一道焰火笔直飞上天空,赵前反应过来,瞳孔紧缩:“你拖延时间,要等救兵?”

赵前没心思去想第二道声音是什么,握紧了刀靶,大喝一声要上前刺向宝宁,刀尖离宝宁鼻尖还剩一寸的时候,他动作忽然顿住。楼梯处有脚步传来,刚才声音,应该是楼底门被踹开了。

赵前牙一咬,想先刺了宝宁再去解决其他,刚要再使力,宝宁一脚踹上他小腹,赵前往后跌倒,想再爬起来,瞧见登上阁楼的裴霄。

以为救兵来了,赵前大喜:“太子,您……”

裴霄却怒吼道:“贼子!皇宫之中,胆敢行凶吗?”说罢,一剑刺进赵前前胸。

宝宁看着他。赵前死不瞑目,软软地向后倒去。

裴霄把剑抽出来,回看向宝宁道:“弟妹,三哥救你来迟,快下来吧,三哥带你回去。”

宝宁才信他。现在这样的情景,若裴霄有心,大可连她一起杀了,然后嫁祸给赵前,他两全其美。

宝宁说话,动,就在窗口坐着。

裴霄等及了,上前一步,想去抓她的手。宝宁听见楼下有人赶来。

离她最近脚步极为熟悉,用看她也知道,会是裴原。

他看到了讯号,赶过来了。

裴霄听见,他眸中闪过一丝恼怒,脚步更快想要去抓她,宝宁最后体力耗尽,向后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在我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停电了,电脑wifi连不上了,才耽误时间的……真的!!!qaq不算迟到吧?

卡章小魔鬼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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