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静。

显然宁大学士和姜煜有着一样的顾虑,当即出声阻止,“皇上,小女不过是恰巧去了聚春楼,若这也算行刺公主的证据,臣难以心服。且小女虽不比公主殿下千金之躯,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去一趟天牢,不仅于名声不利,身子也吃不消啊!”

三公主也有准备,命人将聚春楼的店小二带进来,“父皇,这人在聚春楼打杂,他可以证实宁二姑娘不是‘恰巧’去了聚春楼,而是尾随于我。”

宁姒心口一紧,听见身后有人噗通跪下,而后颤抖着声音道,“皇、皇上!”

“你莫怕,如实道来即可。”皇上垂眸看向店小二,“你可认得这位姑娘?”皇上抬手一指,点了点宁姒。

那店小二伸长了脖子细瞧宁姒的面貌,“草民认得!她和桂字房的贵客是一路的,只是晚进来了一步。”

“……”宁姒闭了闭眼。

那店小二又看向一旁的宁婧,“还有这个姑娘,也是一路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店小二这番话不仅叫宁大学士与江临初怔了怔,皇上也皱起了眉头。

三公主笑容愉悦,“宁二姑娘,你不是说一时嘴馋才进的聚春楼么?你不是打死不认与宁大姑娘的合谋么?”

形势于宁姒大不利,三公主一时得意,倒忘了遮掩对宁姒的厌恶不喜。

“皇上!这人一面之词未必可信!”宁大学士反驳道。

三公主黛眉一蹙,“大学士这是在说我伪造人证么?”

宁大学士皱眉不语,江临初却好笑地出声,“公主这也不是头一次做了,有什么稀奇?”说着,目光往宁婧身上一落。

“够了。”皇上扫了江临初一眼,“如今时辰不早了,明日接着审。”

江临初嘴角一撇。

在皇上心里,三公主在自然是温柔娇俏可爱善良,所有褒奖之词都可以放在她身上,旁人说她恶毒虚伪,皇上怎会信。宁婧就算做了伪证,那也是宁婧自个儿的错,而三公主清清白白,也是遭人蒙蔽了。

皇上又看向宁大学士,“宁爱卿,朕倒不是要为婉宜讨回公道,而是此等歪风邪气不可助涨,平日里动动嘴皮子也就罢了,怎能动真格?此事不能轻易放过,爱卿见谅。”

宁大学士唯有恭敬答道,“臣明白。”

三公主笑了声,抱着皇上的胳膊撒娇,“父皇打算将她们二人押往何处?按照规矩,应当送往天牢候审。”

皇上明显迟疑了一瞬,先是看了看宁大学士,而后看向宁姒,“来人!”

这时,魏公公走上前,凑到皇上耳边说了句什么。

“宣。”皇上挥了挥手。

魏公公立马喊道,“宣户部郎中进殿——”

宁姒一个激灵跪直了,悄悄扭过头往后看,只见暖黄的天光洒金紫宸殿,从天光里走来一位身量修长的男子。

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感觉到姜煜的目光往她身上落了一瞬。

“微臣拜见皇上。”姜煜走至殿中,行礼之后道,“微臣听说未婚妻涉嫌行刺公主,可臣深知她是无辜的,这才急来面见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皇上明鉴。昨日申时,微臣的未婚妻本想在温泉客栈逗留至宵禁前,只是见臣还有客人要招待,这才先走一步。因而进了聚春楼也只是一时兴起,绝非早有图谋。如今既无物证,人证也不知可信与否,所谓的同谋更是无稽之谈。依臣之见,此事应当是宁大姑娘一人犯案,攀扯出臣的未婚妻只是为了给自己脱罪。”

三公主好笑道,“你们说我的人证不可信,却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她的无辜,是想让此案不了了之么?”

姜煜冷淡地瞧她一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没有证明自己无罪的道理。公主殿下,你的证据不够硬,定罪免谈。”

“我也没有非要定她的罪,只是如今天色已晚,父皇也累了,她既有嫌疑,按规矩便不能放她归家。”三公主笑了笑,“今日便暂押天牢候审,若她清清白白,我也不可能扣着她不放人。”

而后看向皇上,“父皇?”

看来三公主是铁了心的要将宁姒押去天牢,这越发证明了姜煜的担忧是对的。

“皇上!小女身子骨弱,将她押入天牢,怎么受得住!小女十一岁那年出了场高热,从此受不得寒、经不住饿,一旦照料不周,便要出大毛病!臣这些年是将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点差错也不敢出啊!”宁大学士急急赶在皇上出声之前说话,且作出一副老父亲含泪的模样,叫皇上怎么也说不出押入天牢的话来。

“这……”皇上看了眼宁姒单薄的身子,叹道,“就让宁二姑娘在宫里住一晚吧,空置的宫殿那么多。”而后问魏公公,“那处靠湖的楼阁好似还没有住人吧?”

魏公公点头,“听雨楼确实闲置着。”

“那便在听雨阁住一晚吧,按规矩,这也不算放她无罪归家。”

三公主目光微动,并不阻止。

“皇上。”这时,姜煜谢道,“微臣代未婚妻谢过皇上体恤。微臣这未婚妻哪里都好,就是娇弱,宁伯伯说她畏寒怕饿,实则远远不止,她还怕黑、认床,到了一处陌生地方便会焦虑不安,整晚整晚睡不着。因而恳求皇上也收留微臣一晚,允臣一同入住听雨阁。”

三公主这才面色一变,“父皇,宫里怎可住外男呢……”

而宁大学士向来不愿见宁姒与姜煜过于亲密,如今却默不作声,算是认可了姜煜的主意。

“公主,微臣只在听雨阁中活动,其余各处哪也不去,于公主清誉并无损害。皇上若不放心,大可多排几人守着听雨阁。”

皇上压根想不到姜煜与宁大学士都在担心公主使唤宫中下人欺负宁姒,只以为宁姒当真娇弱至此。

单看宁姒外貌,确实像个娇贵的。

“罢了,你要陪未婚妻,朕允了。”皇上这话一出,三公主的脸色便黑了许多。

“至于宁大姑娘,”皇上目光微微泛冷,“便按规矩押入天牢。”

这时又有宫人来禀,宁家老二想要面圣,皇上广袖一挥,“不见。”

众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宁婧“行刺公主”被捉了现行,没有辩驳的余地,皇上自然对她没有个好脸色,若是宁姒无法洗脱嫌疑,可没有现在这么宽松的待遇。

“姜大人,宁二姑娘,这边请吧。”魏公公随皇上去了,遣了个干儿子来给姜煜宁姒带路。

姜煜却并未立刻跟上,而是在宁姒身边蹲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姒儿妹妹。”

宁姒仰头朝他笑,只是跪了大半天,这笑容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来。”姜煜伸手拉开宁姒手臂,从她腋下环过去,“抱我脖子。”

宁姒依言照做,下一瞬,姜煜将宁姒一把抱起,另一只手稳稳托着她膝弯。

“嘶……”宁姒两只小腿一阵阵麻痒,浑身跟着颤了颤,脸往姜煜肩头一埋,“阿煜哥哥,腿好难受。”

“等会给你揉揉。”姜煜爱怜地蹭了蹭宁姒头顶,声线柔和之极,只是目光落到三公主身上时,仿若恶狼一般,凌冽又残酷。

这是在宫中,姜煜很快敛了目光,平静如常。

“朝晔。”宁大学士走过来,客客气气地唤他一声,“劳你照顾嘟嘟了。”

“应该的,宁伯伯。”姜煜道,“我守着姒儿妹妹,绝不叫他人有可乘之机。”

而后抱着宁姒跟上领路公公。

听雨阁地处低洼之地,也不够宽敞,每每梅雨季节来临之后便潮气熏人,这才空置着。

姜煜抱着宁姒进门,一股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姜煜蹙了蹙眉,却什么也没说。只要不去天牢,这点不足也可以忍了。

“姜大人,将就一下吧。”太监出声劝慰,“毕竟谋害皇室的罪名未洗清,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已算皇上开恩了。”

姜煜走进内室,见这屋子虽潮湿,但并非无人打扫,至少几案椅凳都是干干净净的。

遂将宁姒放在圆凳上坐好,而后往太监手里塞了张银票,“劳烦公公寻些吃食与干净的水来。”

太监捏紧了银票,却笑道,“姜大人多虑了,既然姜大人住在此处,我们这些奴才怎会忘了给大人送晚膳?”

“还有擦洗用的热水与帕子。”

“自然没问题。”

太监退出房间后,姜煜将门闩好,回头便见宁姒扶着桌子,艰难地行走了几步。

她平日里步子轻快,恨不得蹦蹦跳跳,便愈显得如今扶着走路的模样可怜极了。

“你要去哪里?”姜煜大步走来,半抱着宁姒,“阿煜哥哥抱你去。”

宁姒苦着脸,“我想去床边坐着。”

姜煜抱小儿一般环着她的腰抱她去床边,将她放下之后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腿,“有知觉吗?”

宁姒点点头,“有一点,比方才好多了。”

见姜煜蹲在床边,宁姒拍了拍床榻道,“阿煜哥哥,你坐上来嘛,蹲着不舒服。”。

“好。”姜煜坐上来,而后将宁姒的小腿捞起来放在膝上,一下一下揉着。

他的力道适中,只是这活血的过程又麻又痒又难耐,捏得宁姒嗷嗷直叫。

“轻点轻点……好难受……”宁姒蹬了蹬腿,“阿煜哥哥,还有这里……”

姜煜一捏,她又倒抽一口气,而后生生咬住唇,“嗯……舒服多了……”

“……”姜煜没出声,只是那耳廓却悄悄红了。

直到宁姒双脚下地跺了跺,走路的感觉和往常一样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姜煜笑,“没事了,我还以为这腿要废了呢。”

姜煜眉心一蹙,“别胡说。”

宁姒撅起嘴,“我以前没跪这么久过嘛。”

而后在床边坐下,小腿晃荡,“今天要光明正大地和阿煜哥哥睡一起了。”

姜煜嘴角微动,想要笑,却笑不出来。目光温温地落在宁姒面上,见她眼神干净如初,一丝阴霾也无,心里却愈发不好受,只觉得有一团乌云不断翻滚膨胀。

“姒儿妹妹饿不饿?”

宁姒摸了摸肚子,“好像有点,也不知等会儿送来的吃食怎么样。”

姜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拉开手帕四角,里头静静躺着两块桃花糕。

粉粉糯糯,雕成了桃花的形状,花蕊处落了一点蜜糖。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桃花一角仍旧被压得有些破碎。

“哇……”宁姒眼睛都亮了,“阿煜哥哥你真周到!正好两块,我们一人一块吧。”

姜煜微笑,“都是你的。”

宁姒抬眼看他,猫儿眼弯成月牙,而后拈了一块送到嘴边。

“好香,好甜。”宁姒咬了一口后道,“是五味斋的吧?”

“嗯,以前见你买过。”姜煜道,“可惜不热了,也压碎了一点,若是不好吃了,就不要——”

宁姒立马打断,“没有,我很喜欢!”

遂大咬了一口,撑得两腮微微鼓起,只是嚼着嚼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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