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夫人,这边请。”侍者恭敬地迎宁姒上楼。

这是京城新开的茶楼,环境十分清雅,连摆件也讲究,除此以外,茶楼里的侍者仿佛记下了各个达官贵人、名媛闺秀的模样,见了宁姒立时便能认出她的身份。

宁姒和兰央约在雅间见面。

走入雅间,见兰央正把玩着一只茶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宁姒唤她一声,而后坐在她对面。

“四四,我真是受不了了!”门一阖上,兰央便迫不及待地倾诉,宁姒一听便知她要说杨夫人的不是。

果然,兰央下一句便是,“我那婆母也太高高在上了些吧!我兰家也是累世官宦,虽比不上杨家爵位在身,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竟说我在娘家没有被教养好!”兰央气得想拍桌子,又顾忌着宁姒怀有身孕,怕吓着了她腹中的孩子,生生敛了怒火。

“发生什么事了?”宁姒捉住了兰央气得发抖的手。

“杨邵有个教他人事的通房,是婆母以前的大丫头,她自然想抬她为妾了!杨邵说什么也不同意,婆母便以为我从中作梗,见天儿地在我耳边叨叨,末了阴阳怪气地说怕我落下善妒的名声。”

宁姒听得蹙眉,“杨夫人过了。你娘家怎么说?”

“我父兄倒是想为我出头,又怕坐实了我善妒的名声。还好杨邵站在我这边,正跟婆母对着干呢。”

“有杨二帮衬着你就好,只要他不松口,杨夫人还能押着他纳妾?”

兰央叹道,“这还真说不准,婆母性子太强硬了……还是你过得舒服,听说姜侍郎一个通房也没有。”

宁姒笑了笑,端起茶杯来小啜一口。

兰央又说,“竟然没有通房……难为姜侍郎洞房花烛夜没有出糗。”

宁姒险些将茶水喷出来。

兰央嘿嘿笑,“四四,我想摸摸我的宝贝干儿子。”兰央以干娘自居,对宁姒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抱有极大的期待。

她起身摸了摸宁姒凸起的腹部,眉开眼笑道,“宝贝干儿子日后定是枚英俊美男子,毕竟你们夫妻两个都生得好,孩子没有不好看的道理。”

宁姒垂眸抚了抚腹部,笑道,“我也总觉得这是个男孩儿,阿煜哥哥却一口一个闺女地叫,好像叫多了就真成了闺女似的。”

“杨邵也想要女儿,就是婆母恨不得把我肚子盯出个儿子来。”

兰央三两句不离婆母,大约也是憋久了,平时不能说婆母的不好,在宁姒这里便全无顾忌了。

“晚晚姐还很想成亲呢,我倒觉得还是闺中舒服。”

宁姒笑道,“我娘哪里有杨夫人厉害,对晚晚姐姐而言,应当还是成了亲更舒服。”

“也是。”兰央懒懒地往后一靠,再抬眼时只见宁姒单手捏了个茶杯端坐着,正偏头看着墙壁上的挂的画卷,午后的日光从她身后斜斜洒进来,勾勒出修长优雅的颈项。

玉颈挨着衣领的地方隐约可见一枚红印。

兰央多瞧了两眼,而后促狭笑道,“你都怀孕了姜侍郎也不肯放过你啊。”

“嗯?”宁姒转过头来,疑惑地眨眨眼。

兰央伸出手指虚虚一点,“这里,有印子。”

宁姒便伸手摸了摸,而后脸颊微红,将衣领往上拉了些。

兰央见她脸红,笑意更浓。

“才没有那回事。”宁姒辩驳道,“我怀孕之后他就没碰我了。”

“嗯?不是说三四个月之后就可以……”

“他说不要吓着了闺女。”

兰央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哈哈哈不停,“这是什么说法啊哈哈哈……”

宁姒有些无语,却忍不住随兰央一起笑起来。

姜煜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认真,好多次忍得难受也没有进来,仿佛他的晏晏正眯着眼睛睡在宁姒的肚子里,做了那事便是唐突了闺女。

这晚,姜煜依旧安安分分地拥着宁姒入睡,睡前照例亲了亲他的“闺女”。

此时宁姒已经怀孕五个月,腹部明显地凸起来。前几个月因尾椎受伤活动受限,伤好之后便时常出府游逛,仿佛要少玩的都补回来似的。

连带着宝宝也活泼了许多。

姜煜贴着宁姒腹部温柔地唤“晏晏”,突然感觉到一个小鼓包贴上他面颊,姜煜愣了愣,而后语气激动起来,“姒儿妹妹,她在回应我!她听见了!”

宁姒眉眼带笑地看着他,只觉得姜煜这少见的傻乎乎模样也十足可爱。

姜煜玩得上瘾,又对着宁姒肚子喊“闺女”,肚子里的小家伙又一脚踢上来。

姜煜喜得对着那个小鼓包亲了又亲。

宁姒逗他说,“我怎么觉得这是生气了?你总觉得是女孩儿,他自然要不高兴的。”

“不会,我感觉得出来,她这是在跟爹爹亲近呢。”

大概因为小家伙生了气这个爹爹也没发现,兀自乐呵呵,宝宝出生后和姜煜很是不对付。在宁姒怀里便不哭不闹乖乖巧巧,在姜煜怀里不是大哭就是撒尿,总爱折腾他。

大将军给小家伙取名的时候顺嘴问了姜煜一句,“你给他准备的小名是什么?”

姜煜轻咳一声,有些心虚,“……晏晏。”

大将军便皱眉,“这名字太柔了,怎么适合我姜家男儿,换一个。”

“是,父亲。”

大将军又道,“既然你喜欢这个音,便取名焱吧,三火焱。”

“父亲,这名字是否火太多了?父亲名字从水……”

姜淮轻瞪他一眼,“这么说,你的名字也带火,你就和我水火不容了?”说是这样说,还是退让道,“那便换一个,琰吧?”

于是,姜琰的性别在姜煜的意料之外,连名字也脱胎于妹妹的小名。

小姜琰几个月大了,家里人还是一口一个“琰哥儿”的叫。

“取个小名吧?不然他以后长大了还以为我们不疼他。”宁姒抱着小姜琰坐在床边,“你看你,就只给闺女取了小名。”说着,捉了小姜琰的拳头轻轻捶姜煜的胸口。

待她松了手,小姜琰的手还在捶姜煜。

姜煜捏住小姜琰的拳头,笑着逗他,“叫招妹吧,给爹爹招一个妹妹来。”

小姜琰“哇”地一声哭了。

宁姒忙不迭颠着他哄,而后没好气地瞪姜煜,“你认真点,别看他这样小,没准是听得懂的。”

姜煜好笑道,“便叫珃珃,喜欢的话就笑一个给爹爹看?”

小姜琰止了哭声,圆溜溜的葡萄眼望着姜煜。

“夫人,将军夫人唤你过去一趟呢。”茶蕊叩门进来禀道。

宁姒遂将小姜琰放进姜煜怀里,而后出门去。

小姜琰仍旧睁着大眼睛看姜煜,他的眸色随了宁姒,是纯粹的黑色,将姜煜的模样倒映得清晰。姜煜倒是很喜欢小姜琰这双眼睛,笑着低头去亲,小姜琰却挣扎起来,一边哭嚎一边扭着身子。

胳膊不住挥动,腿儿蹬啊蹬,脖子上的长命锁叮当响。姜煜连忙换了姿势抱他,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小姜琰还是不舒服似的仰着脑袋往后顶,抵着姜煜的胸膛不住挣扎,嘴里哭声极响亮。

姜煜好声好气地道,“说好了不叫你招妹,你还哭什么?”说着,将小家伙放在床上,轻轻拍他的小胸脯。

小家伙一触及床面,不哭了也不挣扎了,手脚并用地往里爬,小屁、股对着姜煜扭啊扭,十分不给他面子。

姜煜去抱他,还被他蹬了一脚。

更过分的是,宁姒回屋之后,小家伙立马拍着手求抱抱,乖巧得不得了。

“看来我们珃珃和爹爹玩得很开心呢。”宁姒俯身将小姜琰抱起来,亲昵地蹭蹭他脸颊。

姜煜:不,玩得并不开心。

小姜琰一岁时,学会了“陷害”的招数。

姜煜下朝之后官服还未褪下,先把小姜琰抱起来么了一口,“你娘呢?在祖母那里?”

小姜琰“啊”了一声,而后挥着胳膊要下来。

姜煜将他搁到小凳上坐好,见小几上搁了一碟糕点,做成了指甲盖儿大小的花朵形状,十分精致可爱,便用手帕包了一块递给他,“喜欢吃这个吗?”

小姜琰“嗷呜”一口吃了,很乖。

姜煜又喂了他一口水。

“爹爹,吃!”小姜琰笑容灿烂地将碟子往姜煜那边推了推。

姜煜十分感动,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是念着他的,遂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块,这糕点做得好,并不腻人,是很清爽的甜。

“爹爹,你吃!”小姜琰又往姜煜手边推了推。

“乖,爹爹不爱吃,这些都是珃珃的。”姜煜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小姜琰还是说,“给爹爹吃!”而后歪着小脑袋看姜煜,头上的猫耳朵小帽子跟着歪了歪。

姜煜无法,心道儿子要他吃便吃了吧,遂几口将糕点吃完了,轻捏小家伙的脸颊,“珃珃是不是不爱吃这个?那下次买其他——”

还未说完,哭声震天。

宁姒进屋时便见到小家伙哭个不歇气,姜煜手忙脚乱地哄,桌上的糕点碟子已然空了。

来不及多问什么,宁姒先走过来抱了小家伙哄,小姜琰哭唧唧地说,“小花,爹爹吃了……”

好不容易将他哄睡了,宁姒无言看向姜煜。

“不是,姒儿妹妹……”

宁姒勾起唇角悄悄地笑,凑过去小声说,“阿煜哥哥你若是也喜欢吃这些小孩子的吃食,以后买双份就是了。”

体贴得很。

姜煜咬牙道,“是他要我吃的。”

宁姒眨眨眼,“那他可能只是客气一下?”

姜煜委屈地抱住宁姒,脑袋往她肩上蹭了蹭,“没有,他就是故意的。”

“怎么会,阿煜哥哥,珃珃还这样小呢。”宁姒驳道,“而且说不定他请你吃的时候是真心的,但是后来自己也想吃,却没有了。小孩子善变一点也是常事。”

姜煜不说话了,只觉得有了姜琰之后,他在宁姒心中的地位兴许要往后排一排。

起先姜煜还不明白姜琰此举为何,后来却明白了。

两个字,争宠。

入夜之后,姜琰睡在小床上,偏过脑袋往爹娘的床上瞧。

帐帘放下之后,两人的身影映在海棠色的帐幔上,姜煜覆在宁姒身上,俯身去亲她,而后被她宁姒轻轻推了推,“还没熄灯呢。”

姜煜便微微直起身子,还未下床,便听见外头小姜琰嗷嗷哭叫。

两人急急忙忙下来哄他,小家伙断断续续哭道,“爹爹……吃娘亲!”

珃珃什么时候醒的?两人面面相觑。

不管了,先哄好小家伙。

“爹爹,在吃娘亲……”小家伙看到的影子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不住地哭,小拳头捶姜煜,说他欺负娘亲,吃娘亲,闹得夫妻二人都有些脸红。

“爹爹没有吃娘亲,爹爹是在跟娘亲玩。”姜煜低头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

谁知这么说了之后,小家伙只要发现爹爹好像在跟娘亲玩,就哭闹着要一起玩。

圆溜溜的大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宁姒,直看得她心软。

姜煜也算瞧出来了,小家伙说是要一起玩,实际上只想跟他娘亲玩。

想过把小姜琰放到谢夫人膝下养一段时间,宁姒又舍不得,姜煜遂想了个法子,提议宁姒带着小姜琰去杨府看望兰央。

隔日宁姒便去瞧了兰央和她的小闺女,小家伙还未满月,猫儿一般缩在襁褓里,小姜琰看着襁褓中的小家伙目不转睛。

回府后,姜煜抱着小姜琰道,“想不想要那样的妹妹?”

小姜琰想了想,乖乖地点了点头。

“日后爹爹娘亲在床上玩的时候,珃珃乖乖地睡好,不要闹,妹妹很快就有了。”姜煜诱哄小孩儿的时候神情十分温柔。

小姜琰将信将疑地眨眨眼。

姜煜心满意足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此后终于舒坦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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