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

京城机场。

候机室。

明粲手里除了登机牌再无别的东西,轻巧地在候机厅角落坐下,摘下鸭舌帽,整理了一下头发。

几个月过去,原本齐耳的短发长长了一截,被她顺手扎成了两个小揪揪,垂在耳边,方便飞机上小憩。

她墨镜遮了大半张脸,仰头放松,下颌线流畅精致,光是气定神闲坐在那,便能惹人驻足。

听见机场广播响起,明粲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起身去排队登机。

上机后找着位置坐下,身旁温向彦帮她把墨镜摘下,略带些无奈地问:“这么大费周章干什么?”

明粲系好安全带,冲他眨眨眼,“以防万一。”

温向彦何许人也,走到哪儿都有摄像头跟着,她要真和温向彦一起走,指不定下飞机就能看到相关报道。

她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

明粲位置靠窗,飞机起飞时,她转头眺望舷窗外的景色。

建筑越来越小,小到变成一片相连的点,大片蓝绿黄白逐渐模糊,被云层吞噬,转换成纯粹的蓝白。

不远处有天光缓缓下沉,给白色云雾边缘镀上一层金色。

美不胜收。

“真的不多留几天?”

温向彦的声音再次传来。

明粲有点放空的眼神重新凝聚,她回了回神,半开玩笑,“都上飞机了,难不成我还能中途跳机?”

“这么突然想要离开,是因为黎渊订婚了?”温向彦又问。

明粲喉间一梗,垂眸不语。

察觉出明粲明显不想回答,温向彦意味深长地收回视线,结束了这个话题。

从京城到海城只用两个小时,明粲一行人下飞机时,天色已开始一点点暗沉下来。

驱车到达森山庄园,明粲仰头再看,白日被墨色完全浸染。

繁星如织,细细密密洒满了整个夜空。

在京城那么多年,明粲从没见过这样的天空。

“山上空气好,晚上都是这样。”温向彦见她停在原地,只顾望天,于是出声提醒,“以后你会住在这里,每天都能看。”

明粲没说什么,收回视线,抬脚跟上。

佣人见温向彦回来,恭敬地帮他拉开门,眼前一派宽敞大气的室内环境霎时映入明粲的眼帘。

客厅沙发上,一对老夫妇坐在中央,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还没等明粲多偷眼观察一阵,温向彦就往她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去叫外公外婆。”

明粲敛起情绪,照着温向彦的话,上前去轻轻唤了两声。

却不想,两位老人家就在她眼前瞬间变了表情。

外婆钟美玲在明粲出声的时候,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明粲走近几步,就被钟美玲一把拉进了怀里。

“真像啊……”钟美玲一边细细端详明粲的五官,一边喃喃。

说着,她情不自禁扯了扯身旁温泽山的衣服,“老头,你看看她,像不像?”

温泽山表情还算稳重,只在看向明粲的时候,眼里稍微恍惚了一阵。

温向彦朝那边远远望了望,没去打扰,绕过客厅上楼。

夜深,明粲结束了与外公外婆的交流,在佣人的指引下回到房间。

房间布置虽与她之前住的房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也能看出处处的用心。

经历了一路舟车劳顿,加之先前冗长的叙旧,明粲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便有疲乏争先恐后从心头涌上。

她强撑着洗漱收拾,末了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山上夜晚的天气很凉,明粲拿被子裹住自己,侧躺着面朝窗户。

她故意没有关窗帘,想好好看看漫天的星辉。

温泽山和钟美玲今天和她说了很多,从手串的来历到他们寻找的过程,无一不具体而详细地告诉了她。

说起来明粲还得感谢当年抢走她手串的那个男人,如果不是他拿着手串四处找寻买家,并狮子大开口地开出天价,也不会引起温家的注意。

也还好她后来把手串偷了回来,不然所有线索最终只能指向井思媚,又会因为人已经不在,从而断掉进一步探寻的路。

手串回来时便被夫妇两个收回去,这是她母亲的东西,在收回去前,他们也旁敲侧击问过明粲关于母亲的消息。

据他们说,她的母亲温向晚当年为爱私奔后,便杳无音讯。

好端端一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任他们想尽了办法,也找不到人。

温向晚离开的时候只揣了一张卡,夫妇俩除了定期往里面打钱,企盼她哪天想通了就回来,别无他法。

但将近二十年过去,也没能等到。

钟美玲讲述的同时,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抛过来,而明粲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一个也不知道。

她的记忆里只有井思媚,每当她问井思媚自己的父母在哪里的时候,都只会收获一句尖锐而不耐烦的“你妈死了”。

长大后她就不再过问,逐渐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手机响起,将明粲的思绪扯回现实,她看了看来电人,意外的发现是温向彦。

她于是把听筒贴近耳朵:“舅舅?”

“你欠我的那五百万,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还?”

明粲没想到温向彦居然对借她的五百万盯得那么紧,颇为惊讶地睁大了眼。

温向彦不顾明粲有没有回答,继续道,“需要我过段时间就把你安排进公司里吗?”

明粲顿时了然。

果然,温向彦对她不会那么不近人情。

这话听着像在催她还债,实际上是帮她铺好了路。

她弯了弯唇,语气温软:“舅舅,我今年才十八。”

明粲感觉到对面人的呼吸一顿,随后继续问她:“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想继续学业。”明粲说,“我现在只有高中学历,暂时没有留在温氏工作的能力。”

从机场回到森山庄园的时候,汽车曾经过温氏集团大厦。

明粲坐在车里看,市中心矗立的大厦高入云霄,外表黑色的玻璃一块一块反射着霓虹光,仿佛在她面前沉沉压下。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忽然发觉了自己的渺小。

在黎家作为一只宠物而活的时候,她可以尽情地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只需要讨好黎渊,就能毫无顾虑。

但她现在不再是宠物,而是一个拥有了自由的人。想要在社会中立足,学识必不可缺。

在跟温向彦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明粲清醒了很多,从床上坐起,静等对方的答复。

温向彦不过思考片刻,便说:“好。”

“在国内的话,你的情况会比较困难……”温向彦想了想,继续,“这两天我帮你申请国外的学校,你的表哥在那边,也有个照应。”

明粲默默地听着,只在最后“嗯”了一声。

温向彦事无巨细地将一切都提前帮她安排了一遍,明粲发现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便也不再多考虑什么。

挂了电话,她躺回床上,又盯了夜空很久。

直到天色渐渐开始泛白,明粲才又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一个一个点开社交软件,注销账号。

最后,她把手机卡抠出来,掰成了两半。

从此,折磨了她十几年的京城风物,一切的一切,再与她无关。

与此同时,琅园。

黎家别墅,只剩书房还亮着灯。

远方黑色的夜幕已经转渡成了灰色,从窗户透出的淡黄光亮也依旧没有要熄灭的意思。

直到天光大亮,相比起来黯淡许多的灯光才被“啪”的一声关掉。

管家端着温水走进书房,看向坐在办公桌前,皱着眉头一动不动的黎渊。

桌上放着两样东西,银行卡和一张写了字的便签纸。

便签是从黎渊抽屉里撕出来的,还带着公司的纹样。

书房里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许久感受不到流动,管家面露关切,上前将水放在黎渊手边。

他并不好奇便签纸上写了什么,因为一个晚上他进出过无数次书房,早就将上面写的话倒背如流。

黎渊对身侧动静置若罔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眼前的便签纸上白底红字,字体潇洒——

“卡里有五百万,多的就当报恩了啊,咱两清了,拜拜了您嘞!”

最后五个字落的龙飞凤舞,末了还在感叹号后面画了个花里胡哨的笑脸,嚣张至极。

管家把窗户打开,秋末冬初的冷风带着料峭的寒意钻进来,让黎渊忍不住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先生。”见黎渊总算有所动作,管家适时开口,“您休息一下吧。”

黎渊像是没听见,沙哑着嗓子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管家摇摇头:“我一直以为小姐在房间里……”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明粲是怎么闯进书房的。

黎渊下颌紧紧绷起,双眼微阖,忽然闷哼一声。

虽然已足够隐忍,但管家还是眼尖地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管家担忧地把水往黎渊手边再推过去一点,“先生,您前些日子症状不是已经减轻了很多吗?这怎么……”

黎渊烦躁地将水杯推远,“没事,我先回房间休息。”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时将便签纸捏成了一团,随手扔进了旁边垃圾桶里。

经过管家身边时,他开口,语气一如往昔的淡漠冰冷。

“她要走,就让她走吧。”

像是真的毫不在意。

棠芯城城整理:黎老板:走了就别回来了。

伊水水:那我真不让她回来了哦?

黎老板:……算了。

先发三千,剩下的十二点前我尽量,感谢订阅。

早上听到鸣笛心情有点低落,效率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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