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见温向彦,明粲下电梯时,从侍应生托盘里拿了颗薄荷糖含着,这才继续往约定的地方去。

口中薄荷糖劲很大,是那种单纯的薄荷味,味道冲得明粲舌头发麻,她一边皱眉不适应,一边将它嚼碎。

不好吃。

在人群中找到温向彦后,她上前去,小声喊他:“舅舅。”

温向彦见她发型有点凌乱,靠近他的时候带过来一身微寒的气息,便知她在外面停留了会儿,问她:“不冷吗?”

明粲手臂都裸露在空气中,她感觉到一丝凉,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摇摇头,“不冷。”

温向彦于是放下心来,带她步入宴会厅。

明粲不时环顾四周,不经意间,竟注意到了人群角落里的陈家夫妇。

他们不似往日风光,在宾客喧嚷的酒宴中只默默落座,最多与旁边人礼貌**谈两句。

看起来冷冷清清。

他们这次还是借了赵轩的光,才得以出席。

明粲眼睫轻垂,只片刻停留,便转向别处。

这都与她无关。

可是,她不想招惹别人,别人反而总不安分地想要来招惹她。

比如,她刚移开视线,余光就瞥见了不远处挽着赵轩朝这边来的温明珠。

“温总。”

赵轩来后,与温向彦寒暄了片刻,期间眼神总朝明粲瞟一眼,用一种了然的眼神暗示什么。

明粲不喜欢赵轩这种极为不尊重人的目光,退后一步,躲在了温向彦后面一点点。

温向彦感觉到了明粲的不悦,与赵轩交谈时,虽面上不显,但周身的气息悄然淡下了好几个度。

赵轩自然也能感受到气氛的不对,打了个哈哈准备把这件事揭过去。

“温总,您说巧不巧,我家明珠与你都姓温,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他笑呵呵地试图把话题转移到温明珠身上,温明珠先是一怔,随后也陪着笑配合。

温向彦先是没说话,先打量了温明珠一番,过了一会儿,才似笑非笑道:“是挺巧。”

有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转了下话题,气氛总算不再那么僵硬,赵轩又与温向彦说了两句,便准备离开。

谁知道,在离开前,温明珠突然拉住了明粲。

“我们也很巧呢。”她笑盈盈地看了眼明粲,再看了看温向彦,假意熟稔道,“居然又在宴会上见到了你。”

赵轩不知道几年前的事,以为温明珠说的是前些天在拍卖场那一面,于是也顺着她的话笑着补充,“是的,明小姐主持的那场拍卖,实在精彩——”

“四年前你和黎总一起的时候,可让我们吃惊了。”温明珠不想被赵轩带偏,索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她牵过明粲的手,好像真的毫无恶意,半是跟明粲说着,半是解释给温向彦听,“那次之后还上了热搜,轰动了好一阵子,那可是黎总第一次带着女人出现在公共视野中。”

她别有心思地观察了两秒温向彦的神情,状似不经意地提上了一嘴,“也不知道这次,明小姐你会不会又因为和温总一起出席,再引发一次轰动呢?”

这话乍一听倒真的还挺像是随口的开玩笑,但仔细一品,就变了味道。

话里话外仿佛都在说,明粲是在故意借着温向彦上位。

温向彦眼神确实又添上了几抹思索,温明珠偷瞄一眼仍气定神闲的明粲,隐隐得意了三分。

她以为温向彦已经对明粲有了怀疑,也不急着走,招人拿了两杯红酒来,一杯递给明粲,一杯自己拿过,手捧着高脚杯,稍微向对面倾斜一点,“好久不见,我们不然碰个杯叙叙旧?”

说话间,温明珠又注意到了不远处黎渊的身影。

她红唇一扬,故意拔高声音,“万一黎总看见了,当年他捧在手心里宠的女人,现在居然待在别人的身边,你猜他会有什么想法?”

声音一高,很容易就能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已经有人看了过来,其中不乏窃窃私语者,而黎渊在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后,也抬步像是要走过来。

温明珠胜利地冲明粲笑了笑,“我就随口一提,你别放在心上,来,碰个杯。”

以为黎渊是来兴师问罪,或是在温向彦面前揭穿明粲的真面目,她得意的同时,也满是期待。

明粲晃了晃杯子,盯着酒液流淌的轨迹,自始至终没有多给温明珠一个眼神。

四年前的事被温明珠提及,旁边看热闹的有人认出了明粲,窃窃私语的音量变得更大了些。

“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她就是黎渊之前养的那个女孩儿……”

“当年黎渊那么宠她,不是还帮她穿鞋吗?现在闹成这样,还真是……”

“黎总朝她走过去了,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谁知道呢……”

……

“咔。”

一声玻璃被掰断的脆响。

明粲把高脚杯生生掰成了两截。

杯子倾斜,里面装的红酒洒出,正中温明珠的身前。

转眼间,红裙被濡湿,暗红的一片极为扎眼。

温明珠惊呼一声,低头望向自己胸口,满眼不可置信。

“是不是想来一句,你居然泼我?”明粲勾勾唇,带点鼻音的模仿极为漫不经心,透着一股子恶劣,“当然,我也不是故意的,随手一泼,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她握着已经错位的两块玻璃,凑到温明珠眼前,漂亮的眼皮掀了掀,“不是说要碰杯吗?来啊。”

温明珠脸色铁青,别无他法,只好把求助的重心放在了赵轩身上。

赵轩也不想和温明珠呆在这里丢人,见温向彦没什么表示,往前一步挡在温明珠身前,“温总,既然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告辞——”

他话语猛地停住,视线一凝。

一双手从明粲身后伸出,将明粲还握着的杯子残骸一个一个抽到了自己手中。

是黎渊。

明粲不用转头都知道是谁,弯着眼睛,在两块都被黎渊接走后,摊开了手掌。

掌中还有几块碎玻璃。

黎渊也不恼明粲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反而颇有耐心地一点点拣掉,直至手心不再剩下一点残渣,他才开口:“下次注意安全。”

“知道了。”明粲放下手,“谢谢咯。”

这一幕极为仔细又呵护的场面,霎时让刚才胡乱猜测的看客们傻了眼。

他们本来以为,黎渊上前,是为了报复明粲。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温柔的画面。

刚才黎渊在帮着明粲取玻璃渣的时候,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丝毫没有了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样子。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温向彦也不过是站在一旁,任由他们这般互动,不置一词,像是纵容。

怎么会是这样?!

温明珠也是这样的反应,她嗫嚅着红唇,刚想说上点什么,就又被黎渊一个冰冷的目光杀了回去。

“我前段时间就提醒过你,”黎渊抬眸,却没有直视温明珠,“管好自己的嘴,不要插足别人的私事。”

这一句警告甚至染上了阴戾的意味,温明珠听后,不免打了个寒颤,心尖止不住地发悸。

被这样警告,赵轩面子顿时也挂不住了,他脸色一沉,再也不顾温明珠的意愿,告辞后,便强行拉着她离开。

在温明珠被迫转身前,许久不说话的温向彦,突然温和地笑了笑。

他将明粲往前推了一步,“我想,你们是认错了。”

“在此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侄女,温明粲。”

此话一出,周围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寂静下来。

黎渊把碎玻璃放回托盘上的手蓦地一顿。

他低眸,眼中的深黑愈发深重,隐匿的情绪无人能看清。

寂静也不过是片刻的寂静,在场的都是人精,不过转瞬间便明白了温向彦话里的意思。

少顷,纷纷附和起来。

“这居然就是温家那位从不露面的小小姐?”

“一看这气质就不凡,果然不是一个人。”

“是我们认错人了,多有得罪,还请温总多多包涵。”

……

温明珠还未完全转过去的身子一个不稳踉跄着往前跌了两步,显得有些失态。

见她狼狈的模样,赵轩更是不想在这里久留,拉着她的力道加深。

“温小姐。”

在温明珠即将被拉走前,温向彦再次开口。

“麻烦你转告一下你的父母,晚宴后我有事想与他们单独聊聊。”

温明珠此时脑子里像是装了浆糊,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愣愣回了个“好”,就被赵轩生拉硬拽着远离了这里。

事情解决,这里稍显凝滞的气氛还是没有恢复正常。

黎渊深深地看向明粲,明粲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便找了个借口,跟温向彦说了声,不见了踪影。

待到明粲的身影隐匿在人群中,黎渊才收回视线,表面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状态。

“温总,幸会。”

温向彦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审视他良久,才礼貌地笑笑,“幸会,黎总。”

宴会开始后,接下来的流程对于明粲而言都过于无聊,由于身份得到了澄清,不时便有人来找她搭讪。

她一一的拒绝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温向彦觉得明粲已经明显地厌倦了四处走动,于是把她带到了角落的休息区。

这个地方比较偏温向彦领她过来时,没有什么人,只在半途遇见了这次寿宴的主角,钱老。

钱老坐在轮椅上,眉眼慈祥,看见温向彦后,笑着拍了拍他肩,像是对待小辈一般,打趣道,“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小侄女?怪不得你舍得利用我的地盘来给她铺路。”

温向彦欠了欠身,“想必钱老不会介意。”

钱老爽朗地笑笑,摆手,“我当然不会介意,我看这姑娘面善得很,喜欢还来不及呢,你先过去忙你的,我带她去休息。”

温向彦也就不再纠结这些,跟钱老道了个谢后,转身离开。

明粲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推轮椅的人开始推着钱老往前走,钱老回头,看向明粲:“丫头,跟上我。”

明粲忙应一声,跟了上去。

“丫头,你今年多大了?”在路上,钱老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明粲聊了起来。

“今年刚满二十二。”明粲照实回答,然后便瞧见了对方满意点头的样子。

“二十二了啊……”钱老若有所思,“有没有中意的人?”

明粲一开始还不懂钱老的意思,直到他远远往会场看了一眼,然后随口提道:“你觉得黎渊怎么样?”

她这才明白过来,不免失笑,“暂时还没有关于这个的打算。”

“这样啊……”钱老点点头,“也是,黎渊那小伙子,年龄确实大了些,十岁的差距,怕是会有代沟。”

有代沟……

明粲差点“噗嗤”一声笑起来。

钱老没注意她憋笑的神情,往后看了看,指着推自己轮椅的青年,又提议:“这是我孙子,你看他怎么样?今年二十五,和你差不了多少!”

那青年看起来很腼腆,偷眼看了看明粲,便垂下头,“爷爷,你别乱撮合人!”

“好好好,顺其自然,顺其自然。”钱老没生气,笑眯眯地打趣。

青年听后,有些尴尬地看向明粲,笑着挠了挠头,“你别介意,我爷爷就是喜欢愁这些,我都习惯了。”

明粲冲他弯了弯眸子,表示谅解。

了解到是同一所大学毕业,两人在路上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明粲总觉得自己后背凉凉的,只当是这里温度有些低,没怎么在意。

不远处,黎渊在明粲第十次转头与青年说话时,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他抿一口红酒,喉结滚动了两下。

待到青年推着钱老离开后,他快速结束了与面前人毫无营养的对话,隐入了那处偏僻的休息区域。

明粲正在揉自己的脚踝,感受到头顶有一片阴影,疑惑地抬头,便看见了站在她身前的黎渊。

“黎渊?”明粲细眉微拧,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休息。”

黎渊睁眼说瞎话,在明粲身旁坐下。

明粲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黎渊也跟着坐过去,甚至靠她更近了些。

这样下来,饶是瞎子,都能看出黎渊的意图。

明粲干脆不理会他,自己玩起了手机。

待到她刷微博刷的有点儿累了,才听黎渊状似无意地问:“钱老似乎很喜欢你?”

“嗯。”明粲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不给黎渊多的眼神。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想给我介绍男朋友。”明粲手指停了停,抬头,恶作剧似的眨眨眼,睫羽闪动,漂亮得不行,“他第一个看上的就是你,可惜马上他又否决了。”

黎渊拢了拢眉,“为什么?”

“因为你年龄太大了。”明粲刻意加重语气,“你可比我大了十岁,他觉得不合适。”

“……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呗,他想把他孙子介绍给我,可惜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意向。”明粲耸耸肩。

“……”

黎渊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坐在明粲身侧,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你觉得……我真的年龄很大吗?”

过了许久,黎渊才斟酌着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明粲沉吟片刻,点点头:“是有点,你想,我二十二岁的时候你三十二岁,我三十二的时候,你四十二,我四十岁的时候,你都五十了,而且我还听说男人到了一定年龄,性.功.能就会下降,特别是像你这种禁欲那么多年的,说不定憋久了,就真不行了,我可还年轻,不如找个小鲜肉……”

“明粲。”

听明粲分析得头头是道,黎渊忍不住唤她。

“嗯?”明粲侧头,笑眯眯地看向他,“那么,黎总,你觉得我分析得对吗?”

黎渊感受到了明粲语调里的戏谑,明白她是故意的,沉默半晌后,轻轻将手指搭在了她的锁骨上。

明粲的皮肤很嫩,特别是锁骨和脖颈的位置,较之别的地方都要敏感一些。

黎渊带着薄茧的指尖覆上的时候,她不免被刺激得颤了颤,“黎渊你干什么?”

男人的指腹在她锁骨处若有若无地画着圈,明粲有点痒得受不了,想要躲开。

“别动。”黎渊唇角隐隐扬起一点弧度,手掌握住她圆润的肩头,慢慢向上移动。

明粲在听见黎渊的话时,仍改不了四年前的习惯,下意识便停住了动作。

直到黎渊手放开,低声说了句“好了”,她才意识到,原来刚才黎渊只是帮她扶了扶肩带。

肩头还留存着掌心略微粗糙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明粲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便听身旁男人开口——

“性.功.能的水平因人而异,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黎渊声音带着磁性的蛊惑,慢条斯理,“而那些三四十岁就不行的男人,我们一般称之为,肾虚。”

明粲差点没憋住,又被黎渊一个瞥过来的眼神止住了。

“如果你不相信,”他观察了会儿明粲强行把笑憋回去的表情,移开视线,优雅地整了整袖口,禁欲却又充满诱惑,“我们也可以试试。”

“……??”

明粲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黎渊从一本正经的科普突然换了个画风。

望着背脊挺直,举手投足仍旧一派优雅贵气的男人,明粲忍不住舔了舔唇。

不过说实话,要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矛盾,她或许真的想试试。

黎渊的身材她最熟悉不过,宽肩窄腰大长腿,黄金比例,穿啥都好看。

曾经每晚抱着他入眠时,她都能感觉到他腰部的有力,那双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能毫不费力地将她锢在怀中——

打住。

明粲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浮想联翩,“试试倒也不必,要是黎总真那么饥.渴,不如晚上去找您的五指姑娘。”

说完,她起身,踏着匆忙的脚步,准备换个地方休息。

“等一下。”黎渊忽然叫住她。

明粲止步,没有回头,“还有什么要说的?”

身后溢出一声轻笑,满是愉悦。

黎渊望着明粲,向后靠了靠,“粲粲,比起称呼我为黎总,我更喜欢你以前那样叫我。”

“叫什么?”明粲拧眉,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他,“先生?”

顿了两秒,她又冷笑一声,“你做梦。”

语毕,她便如风一般翩然离去,顷刻间没了人影。

黎渊坐在原地,并没有生气。

他手掌摊开,面向自己,又缓缓收拢。

女孩儿肩头的细腻触感,让他甚至有种上瘾的感觉。

认清自己的心思后,黎渊便也不再否认,坦然接受自己爱上了明粲的事实。

他刚才并没有指望明粲会答应。

他只不过想再听她这样唤他一次。

回想起女孩儿慵懒中难掩一丝软糯的声线,他阖了阖眼,良久后,又伸手,覆盖在了自己眼睛上。

他这回真的栽了。

——彻彻底底。

棠芯城城整理:回来太晚累得一睡昏天黑地,醒来发现时间不早了……

我躺平任打。

今晚更新照旧,别担心。

第一时间更新《假乖巧》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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