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南原定之传唤到警局问话,是遗体被发现三天之后的十月七日。在八王子南警署的问询室里,新田和南原又见面了。本宫站在一旁,穗积理沙则负责记录。

“百忙之中把你找来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今天无论如何请对我们说出真实的情况。”新田开始了沉稳的发问。原则上,南原还不是本案的嫌疑人。所以新田没有提到他有权保持沉默。

南原眉头紧锁,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天,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我没有撒谎。”

“关于这一点,和我们这边查到的情况有些不符。再问你一次。十月三号的晚上,你在哪里?”

“三号?……为什么是三号呢?”南原用焦躁不安的语气问道。

“请回答我的问题,三号的晚上你在哪里?”

南原隐藏不住自己的狼狈,先是抬头疑惑地看了看本宫,然后又将视线转移到新田身上。

“我说过了,那天我在京都……”

“那天晚上在酒店是吧。据你所说,那天你住在京都皇后酒店。那个酒店很高级呢,你在房间里做什么了?”

“做什么……就是看电视之类的……”

“那你看了什么节目?又是从几点看到了几点?最好尽可能详细地介绍一下。”

南原的目光开始游移,连着眨了几下眼睛后,沮丧地开了口:“不是,那天晚上我没有看电视。对了,我是在看书,书的名字叫作……”

“不用说了,”新田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个回答再听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他肯定会列举出他手头的一本书的名称,“那么你在酒店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说火灾报警器响了之类的?”

“火灾报警器……不,房间里好像没有这种东西。”南原的不安已经很明显了。也许他心里正在想,没准火灾报警器真的响过呢。

新田抬头看了看本宫,那位老刑警的下巴微微动了一下。

“南原先生,”新田开口说道,“十月三号晚上,你应该没有住在京都皇后酒店吧。”

“没有那种事。那天,我办理了入住手续——”

“确实有你办理入住手续的记录,你在当天傍晚六点钟办理了入住。可是你并没有进入房间。至少,在那天晚上,你没有住在京都皇后酒店,我说得不对吗?”

“你凭什么这么……”

“你想问我凭什么这么肯定吧。很简单,我问过酒店了。问他们三号晚上,你办理入住的房间内的情况。不,准确的说是十月四号白天那间房间的情况。如果你住在房间里,一定会留下痕迹。不过京都皇后酒店不愧是一流的酒店,管理十分精细,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会留下记录。你的事情也被记录下来了。十月四日,当房间清扫员进入房间时,发现房间里的床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毛巾也一条都没用。不仅仅是这样,坐便器上还铺着标注‘已消毒’的纸。即使你在地板上睡觉,只要在房间里过夜,那么厕所总是要用的吧。”

南原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去,显得有些苍白。相反,他的双眼开始充血。看着他颤动的嘴唇,新田心想,也许他要招供了。

“真的是,”南原开始说话,“我说,真的是十月三号吗?”

“啊?”新田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案件发生的日期,真的是十月三号吗?你们根据什么得出的结论,请告诉我。”

新田和本宫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有想到南原的反应是这样。

“我说,南原先生,”本宫开口道:“事件发生的日期什么的,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你只要说出真话就可以了。三号的晚上,你在哪里?像是在京都的酒店这样的回答,就饶了我吧。我们这边也是很忙的。我们在问询室里这样和颜悦色地跟你问话,是很累的。我们的忍耐也要到极限了。”

看起来面相不那么友善的本宫用温和的语气说话时,反而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南原表情僵硬地低着头。

“南原先生,”新田说道,“你这样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赶快说实话吧。”

南原终于微微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苦闷的神色。

“我知道了,非常抱歉。”南原郑重地开了口。新田心想,南原终于觉悟了。

“你们说得没错。三号晚上,我说我在京都的酒店是在说谎。那天晚上我在别的地方。”

“在哪里?”

“这个……”南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个我不能说。”

“欸?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承认三号晚上我没有住在京都的酒店里。但是我不能说我去了哪里,非常抱歉。”南原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时响起了“嘣”的一声,是本宫用手重重地拍了桌子发出的声音。南原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躲开了。同一时间,从新田的后方传来了一声微弱的惨叫,是穗积理沙发出来的。

“你这个家伙,是瞧不起我们警察吗?”本宫开始真正动怒了,“你以为低头道歉就能解决了吗?”

南原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反复调整着呼吸,交替看着本宫和新田。

“在此之前请你们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一定要提供三号的不在场证据呢。前几天新田先生也说过,不在场证据这种东西,充分清晰的人是少数。我不过也是证据不充分中的其中一个,这样理解不就可以了吗?”

“你并不是不在场证据不充分,而是隐瞒不说。不仅如此,还撒了谎。了解了这些之后我们不可能视而不见。”新田说完后瞟了本宫一眼,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本宫的下巴微微一动,向新田发出了暗号,意思是可以出第二招了。

新田又重新将目光转向南原:“基于极限点的MKE制作法。”

南原大吃一惊似的睁大了双眼,新田看到了他这个反应后继续说道:“这个好像是你提出的,制作半导体新材料使用的技术名称吧。我从相关人员那里,了解到了许多情况。作为一个门外汉,为了弄清楚你们研究的技术,我真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过,到现在我基本上还是不懂。但是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你提出的方案,如果作为和厂家共同开发的新半导体的制造技术被采用的话,你将会得到巨额的报酬。但是冈岛教授却渐渐偏向于不使用你提出的方案。如果真是这样,你不但得不到报酬,还很有可能被排除到项目之外。不,还不仅如此,如果这个时候否定了你的技术,将来可能永远都不会被采用了。我能够想象,这对于一个充满自信、坚持研究的学者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南原掏出手绢,擦了擦鬓角处浮现的汗珠。脸色铁青。

“你是想说我因为害怕会变成这样,所以杀死了冈岛教授?”

“这个动机是成立的。我问了很多人,从他们的描述中我感觉得到,这是一个值得冒险去赌一把的大项目。”

“真是笨蛋。”南原恶狠狠地挤出了一句,“你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你这些信息,大体上都是从助手山本那里听说的吧,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冈岛教授确实考虑过我开发的MKE制作法之外的方法。但是我已经预见到了他的那种方法早晚会行不通的。冈岛教授最终会重新考虑。我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为什么还要杀死冈岛教授?”

新田歪着头:“那就奇怪了,除了山本,我还问了其他人,大体掌握了你在项目团队之中的立场。”

“什么样的立场?”

“用一句话说,就是冈岛教授本来就不看好你的方案。你的MKE制作法本来就是作为没有其他办法时的备用方案的。”

“不可能。实际上,现在已经确定了使用MKE制作法作为下一步研究的方案。”

“这样啊。那可真是如你所愿了,是吧?”

南原面部扭曲,摇着头说:“我……没做过。”

“那么就把十月三号你的行踪说清楚。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三号傍晚六点在京都的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但是在那之后你的行踪不明。之后你去哪里了?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说实话。”

南原深深埋下了头。新田看着他的样子,脑海中想象着,南原一定在进行一场错综复杂的心理斗争——是应该彻底坦白呢?还是继续负隅顽抗,拖下去等待逃脱的机会到来?

南原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了头,说道:“在京都的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后,我去了……去了大阪。”

“大阪?”新田再次和本宫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向南原,“你去大阪干什么?具体去了哪里?”

“这个我不能说,但是我确实是去大阪了。到达新大阪车站的时间应该是晚上七点钟左右。然后我在车站内部的书店里买了本杂志。店内应该还留有记录。”

新田又问了当时买了什么杂志。南原说买了《金属工业月刊》。好像是专业资料。这种杂志的销售量一般不大,如果南原真的买过,应该很容易确认。

“那天晚上你住在大阪吗?”

“是的。”

“住在哪里呢?”

“大阪的,一间酒店。”

“这样我们是没有办法确认的。具体住在什么酒店,请如实回答。”

“不行,这个我做不到。”

“为什么呢?”

“我在那间酒店里见了一个人。如果要想证明我确实在那里,就只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不过我要是那么做的话,就会给对方带来麻烦和困扰,所以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听了南原的话,新田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对方是女性吗?”

南原表情带着痛苦与无奈的愤怒,简短地回答道:“是的。”

“啊!”从新田的身后传来了穗积理沙的声音,“难道说是……偷情?”

本宫看着穗积,瞪了她一眼。穗积理沙赶快埋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新田盯着南原,确认道:“是这么回事吗?”

这位曾经让穗积理沙感觉到中年魅力的研究学者,缓缓地眨了眨眼,边叹气边点头承认了。然后,继续说道:“对方……已经结婚了。所以我不能说出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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