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里拉开虞绮疏,低声道:“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虞绮疏:“为什么?”

“直觉。”

虞绮疏解释道:“我这招叫化敌为友。只要他加入咱们,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自己肯定不会自比霁霄真人。刚才你还开导我,别对他有偏见。”

孟雪里面色微窘。

‘拥霁党’本来只是朋友间玩笑,现在真成了笑话。

这个肖停云,昨夜就害得自己失神丢脸,现在说不定正在腹诽:原来孟长老脑子有病。

虞绮疏:“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孟雪里摆手:“反正你别做梦了!人家天赋异禀前途无量,才看不上我们。”

却听身后那人道:“虞师兄,孟长老,我想加入。”

“好眼光!”虞绮疏对孟雪里得意扬眉,又转向身后:

“我俩是最有资格组建‘拥霁党’的人。这位,是霁霄真人一生挚爱的道侣;而我,实不相瞒,我乃灵虚道尊之重孙、崇源道师之孙、白鹭城城主之子,白鹭城未来少主虞绮疏。我曾祖父与剑尊,乃至交好友。”

霁霄想了想,暂时没记起这号人物,只好沉默点头。

虞绮疏:“你以后跟着我俩吃香喝辣,如果表现好,也给你个副党魁当当。”

孟雪里表情平静,眼神绝望。

霁霄本是担心孟雪里结党营私,惹下什么祸乱,传出论法堂不好收拾,才决定跟着他们看看情况。

小弟子每天向孟雪里‘上贡’各种零食,难道是入伙费?

“敢问党魁,我党如今何等规模?”

孟雪里破罐破摔,冷笑一声:“成员贵精不贵多,加你三个!”

他看见肖停云嘴角弯了弯,眼底又是昨夜烛火下的笑意。

孟雪里微恼:“入党讲诚意,你今天日落前,写一篇赞颂霁霄真人的千字文章,要格律工整感情饱满,本党魁亲自检查。”

霁霄笑容消失。

霁霄真人最终还是没写完自传文章。

今天休沐日注定是非多。前有亲传弟子来找孟雪里,后有执事长来找肖停云,据说是掌门真人有请。

众弟子趴在窗边探头张望,只见执事长的飞剑倏忽而起,穿过云层,化作天外一道遁光,不由连连惊叹。

“‘穿云追风,遨游天地。’我什么时候才能御剑啊?”

“掌门真人找肖师弟,难道要收他为徒了?”

“不会吧,那样不合规矩。”

孟雪里想起自己昨夜思索,关于肖停云身份的三种可能,心情略感沉重。

如果肖停云不是寒山一步暗棋,那么自己有所怀疑的事,寒山强者思量更多,自然怀疑更多。

虞绮疏却会错意:“那四位亲传弟子走了之后,你就一直不对劲。”

孟雪里笑道:“你想多了,我跟他们计较什么?”

他以霁霄道侣自居,看寒山众弟子,如同看晚辈。

熊孩子也是孩子。

虞绮疏无法体会这种心情,突然朗声道:“孟长老,你明早卯时要去演剑坪?正好在晨读之前,不如带我去长长见识吧。”

演剑坪是内门弟子练剑之处。外门弟子还没有剑,只能偶尔路过时,遥望纵横剑气,心生向往。

有人当即剥了栗子递上前:“孟长老,如果方便的话,能带上我吗?”

“还有我,我也想长见识。”

虞绮疏自觉聪明绝顶,对孟雪里道:“咱们一起去。不管他们有什么诡计,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你?”

……

飞剑远掠,山脚下的论法堂和青松林迅速缩小,庞大山脉渐渐显露全貌。

霁霄站在飞剑上俯瞰。

万山素白中一点碧色,是他与孟雪里的长春峰。

人事变迁,唯有风雪茫茫,山峦如旧,不废江河万古流。

执事长见他不言不语,回头宽慰道:“别怕,孩子。宗门对你寄予厚望,掌门特意请来高人为你起卦,你以后走上修行之路,大可遵照卜辞趋吉避凶,这是好事。”

霁霄点头,原来是他师兄到了。

难怪要乘飞剑。他望向远处,云海中,朱红巨船如一轮红日,若隐若现。

这艘云船平时泊在天湖之中,此时正悬停在寒山主峰上空。

云船遮天蔽日,使寒山正殿与殿前广场,笼罩在浓重阴影下。

有客远来,飞行法器悬空不落,本是不敬。

但来客是霁霄真人同门师兄,那便是情有可原。

肖停云上山之后,掌门见微真人召众峰主议事。

“先天剑灵之体降世,你们怎么看?”

紫烟峰主说:“我觉得这事不对劲,直觉。”

不是女人的直觉,修行者的直觉,是指冥冥之中,对天地气机的微妙感应。

流岚峰主问:“你说他身上有鬼,是别派奸细?”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霁霄陨落不久,瀚海秘境大比将至,盯着寒山的人太多。这种特殊时期,谨慎为妙吧。”

掌门真人沉吟道:“他上山时,我站在云上看他许久,没有异样。”

重璧峰主道:“想想办法嘛,既然我们看不透他,不如找个人来看。”

要论推演卜算、观气识人的本事,当数雾隐观观主最强,可雾隐观素来与明月湖关系亲近。

与寒山交好、又精通观气术的‘高人’,自然是南海上空,云雾深处,那位天湖大境之主。

境主名叫胡肆,曾立誓此生再不踏入寒山半步。

这誓言当真厉害。霁霄陨落后,人界各宗门齐聚寒山祠堂祭拜,唯独他没有来。

今日应掌门之约,云船悬而不落,确实不算‘踏入寒山’。

胡肆并没有与寒山决裂,只是与他师伯,寒山如今辈分最高者,太上长老决裂了。

太上长老今年五百六十岁。有的人上了年纪,越活越通达睿智;有的人相反,不操心点年轻人的私事,就好像失去一项生活乐趣。放在凡尘俗世,便是催促隔壁家孩子嫁娶的老大爷。

霁霄合籍时,太上长老叫来掌门真人听训:“霁霄自幼一心向道,谁知竟沾染上红尘俗事,否则有望更进一步,成为此界第一飞升者。”

明为贬斥孟雪里‘俗’,话外之意,好像霁霄已经注定无法飞升了。但霁霄修为已略高于他,这些话他不会当着霁霄的面说。

百余年前,胡肆可没有这般好运。

他不练剑,只沉浸于炼丹、炼器、推演观气等等修行杂学。他证道那日,寒山没有剑影,唯有满天绚烂红霞,如丹炉之火。

太上长老伴着云霞而来,当面斥责他:“进境迅速又如何?我寒山以剑立派,你不用剑,便不配为寒山弟子。你师父若还活着,得知今日,一定后悔当年收你入门!”

彼时胡肆年轻气盛,性格乖张叛逆,当即立下重誓,负气而走。待霁霄除魔归来,大局已定。

胡肆离开寒山之后,愈发胡作非为、肆无忌惮。有段时间甚至改修‘风月道’,在天湖大境豢养众多貌美男女,日夜笙歌。

他虽离经叛道,却境界高妙,不问人间权欲是非。许多人还要向他求丹药、求法器,因此天湖大境长盛不衰。

执事长驾驭飞剑靠近云船,便有一群娇美侍女前来接引。

朱红宝船如日,飘飞彩裙如霞,可谓良辰美景。霁霄想起师兄的做派,却略觉头疼。

他随侍女上船,在底层船舱沐浴焚香后,换上崭新锦袍。又有新的美婢接他登楼,他们来到云船顶层,而后赤足走在竹席上,绕过一扇扇墨色帷屏。

这是一间广阔静室,接引婢女垂头不语,寂静中,只有长裙扫过竹席的微弱声响。

走到内室,两扇格栅门在他面前向两侧移开。

掌门与各峰主盘腿坐在白色锦垫上,每人身前是一方矮几,有美婢服侍他们用茶点。

可大家面色不虞,明显不习惯这里的招待。

客席之前,还有一张锦垫空置。

再往前,一帘鲛纱,隔开主客。

纱幔后隐隐透出一道人影,那人端坐着,姿态甚庄重。

与他姿态截然不同的,是他散发披满肩背,外袍松垮,赤|裸胸膛的打扮。

他对肖停云道:“坐。”

霁霄依言,隔着轻纱,坐在他对面。

只看一眼,便知一人命数,那不是修行者,是神仙。修士观气,需沟通天地,细细推算。

时间渐渐流逝,香炉熄了又燃,东方天空泛白,境主纹丝不动。

对面是天湖大境之主的审视,背后是数道目光的打量。霁霄同样不动。

就在脾气最暴躁的岳阙峰主,已深觉不耐时,境主抬手。

两位美婢拂开鲛纱,露出他皎若明月的面容。

胡肆终于启唇,吐出两个字:“师弟。”

话音落下,众峰主面色惊变,豁然起身。桌案倾倒,杯盏洒落。

掌门见微真人目光如电,直直看向肖停云。

霁霄只是剑眉微挑,显出淡淡疑惑。

境主继续道:“师弟,宗门今朝得此良才,使你后继有人,你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众峰主无语凝噎。

境主转向掌门真人:“此子要成大道,还有一项禁忌。”

“是何禁忌?”

境主又吐出两个字:“避雪。”

流岚峰主不服:“我等剑修,一剑当前,诸邪辟易,百无禁忌!避什么避?”

重璧峰主皱眉:“寒山到处都是雪,他能避去哪里?一辈子待在山脚下论法堂?”

紫烟峰主摇着团扇道:“不如让他拜我为师,修习雷火真剑,以后紫火护身,保他片雪不沾!”

众峰主争执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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