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黑沉沉的一片,无一点声息。微微的透过略敞开的门缝,孔家钟根本看不见任何景物。只觉得那沉寂静的让人惴惴不安。门口站着的张立屏着气,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是不停的将眼光扫过来,像是询问又像是让他想办法。孔家钟哪里有什么办法,大少连门也不让他进去,他根本无从下手开解的。他惟有无奈的朝张立笑了笑,低声道:“不要看着我,我一点法子也没有。”

赫连靖风坐在皮椅上,手指夹着几张从净薇书里掉下来的照片,冷冷的瞧着。如此亲密的与别的男人合照,还大模大样的带回了北地,每日这么看着,瞧着,她当真把他当作什么了?当他死了吗??还是就因为她知道他对她的在乎,所以更加肆无忌惮了——把他当猴子一样耍来耍去。

他猛得挥手一摔,桌上的文件,纸笔等已经哗啦哗啦的全部被扫到了地上。那地上本是铺了地毯的,但在那么安静的夜里,还是显得突兀异常。孔家钟等人在门外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的,因他先前的命令,也不敢造次,只略略推开了门,在门口处道:“大少!” 赫连靖风没有出声,转头看着屋外的夜色。孔家钟等人站在门外也不敢进来,半晌后,方才听赫连靖风道:“家钟,你进来一下。”

孔家钟忙推了门进去,循着门外走廊上传来的的灯光,站到了办公桌前,等赫连靖风的指示和说话。好久,也不见他开口。孔家钟在他身边久了,自然知道不好打扰,只静静站着。那房内倒是有一盏西式的大钟,他就这么站着,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孔家钟自当了兵以来,平素军中纪律森严,十分枯燥,他也是甘始如饴的。但现在就这么候着,听着时钟滴答的规律走声,竟然有种莫名的焦躁和惶恐。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赫连靖风冷冷的声音清楚的传了过来:“家钟,明日开会时给我吩咐下去,十日后出兵西部。”那声音一字一顿,在黑夜里异常清晰,有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孔家钟一凛,忙答应道:“是,大少。”军中自平了赫连靖雷两兄弟动乱后,早已作了大幅度的调整,后来大少从江南回后,又得到了江南江司令的粮草保证,作了许多作战部署,此时遇到南方内乱,军中少壮派早已蠢蠢欲动了。

净薇不知道怎么的,一夜浅眠,总觉得迷迷糊糊但,似睡却又未睡的。他却是一夜未归。已经习惯了每日在他怀中醒来,吸取他温暖的气息,今日不在身旁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她只是窝着,也不肯起身,整个人是越来越懒散了。他却仿佛极喜欢她这样子的,偶尔被他遇见了,便会刮着她的鼻子,说她像只小懒猫似的。

喜鹊倒是推门进来了,见她醒着,便拉开了落地的帘子,笑嘻嘻的道:“小姐,可要起身了?”她抬头一瞧外边挂着的日头,因为冬天的关系,阳光也是冷清的,一点也无平时温暖的感觉。她懒懒的应了声,喜鹊便在橱里帮她挑了衣服。虽然说她的腹部还未太显露,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老早打发了府邸专用的裁缝,用了上好的料子,做了好些套服装。喜鹊拿了两件让她挑,她也不甚留意,只随手指了指。那织锦缎的料子,在阳光下,亮亮闪闪的,一看就知道是极好的。

她平时是不会太过于在意自己穿着的,只要舒服合身,大方得体就好了,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北地督军府邸的少夫人。他却是颇喜欢看她打扮的,三不五时的嘱咐洋行,商店的经理,管事的送衣服,饰品让她挑选。前些天也是这样,她自知再过几日这些衣物定是会穿不着的,不由的又气又恼又有种压抑不住的喜悦,只能娇啧的跟他说道:“我现在怀着身孕又用不着这些,等过段日子再说。”他只坐在一旁笑着,犹如春风拂面似的,当着众人的面,像是讨饶似的道:“今日送来的皮裘毛色不错,你姑且挑一件。那我就听你的,等过段日子再唤他们来。”他倒是不觉得如何。她却是脸红了,丫头,婆子,听差们还有洋行,商铺的经理,掌柜的皆在,他也浑然不觉似的,说话也不避讳一下的。底下的人或许是见怪不怪了,但洋行和商铺的人到底是外人,怎可这么说话,连自己督军的身份也不顾忌了。他们的表情仿佛极为诧异似的,净薇更觉不好意思了。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却还是未见赫连靖风回来。她竟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老是不由自己的听汽车的声音,听廊上的脚步声。就在这么等待中,喜鹊已送上了晚膳了。第二日,第三日,也是如此。她已然坐不住了。差人问了侍从,只回道,大少一连几天都在军中。他自她怀孕后,从未彻夜不归的,就算军中再有事情,也定会赶回来的。她隐隐只觉得有些不对之处,但到底哪里不对,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第五日,她到底是熬不住了,当真想念的紧。便在早上让喜鹊挂了电话过去,电话是张立接的,只回道:“大少在开会。”下午又挂了电话过去,还是张立接的,只道大少在忙。他竟然连电话也不接,也未有只字片语的。到了第六日,第七日还是如此,连喜鹊也知道不对劲了,找了机会问她。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情,心中隐隐生闷,只是说不出的难受。连食欲也明显下降了。喜鹊在一旁看着,却也找不出话来劝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吩咐厨房尽量煮些小姐平日里爱吃的。

喜鹊见小姐躺在被中,益发显得娇小玲珑了,这几日又吃不下,睡不着的,仿佛一下子瘦了一圈似的。她瞧了瞧夜色,明白大少今日估计也不会回来了,道:“小姐,你早些睡。大少定是军中有事情,所以这些天才不回来的。我们的大少啊,是最疼小姐的了。若没有事情,又怎么会不回呢?”喜鹊越是开解她,净薇越是觉得有事情,按他的性子,对别人是冷冷的,对她却是一团火似的,恨不得把她也给烧溶了似的,军中就算再有事情耽搁他,拖住他,他也定会处理好赶过来的。就算一两日不能回来,老早挂十个八个的电话过来了,哪会像现今一样不理不问不睬的。

她叹了口气,道:“喜鹊,你好好想想,那日他回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喜鹊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回道:“没有啊。那日大少回来也挺开心的啊,还叫我嘱咐厨房,把你的要食用的正餐,点心,宵夜什么的要二十四小时备着啊。后来我就去厨房了,大少就上楼了——再后来,等我回来的时候,大少已经回军中了啊!”他进了房间,但她也只是睡着了啊,自然不会做什么事情啊。她肯定是睡着了的,否则不可能连他进来也不知道的啊。她明明记得那日是看书看得倦了才睡的——

她猛然想到一事情,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见初香送的几本原文书正端端正正的摆在沙发的茶几上,她忙下了床,光了细白的脚丫,跑了过去。她记起了那几张相片,她与初香,萧扬拍的照片。她当日匆匆忙忙将其夹在了书里,本来早已经忘记掉这件事情了。如今这么一来,她第一反应便想到了那几张照片。不要看平日里,赫连靖风冷冷的,也不拘言笑,她却是知道他是极在意的她和萧扬的事情的。当日在火车上还把萧扬送的糖炒栗子给扔了出去呢!心里思索着:当时塞那张相片的时候,是夹在一本西装书里,可是夹在哪一本西装书里,当时又没有注意。于是便把茶几上放着的书,一本一本提出来抖一抖,以为这样找,总可以找出来的。不料把书一起抖完了,也不见相片落下来。那日分明夹在书里的,怎么一会儿又找不着了?

喜鹊见她如此慌乱,倒比她还急了起来:“我的大小姐,你到底在找什么啊?你吩咐我一声就行了,何必自己光着脚找呢?可不要给受凉了!”净薇却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怎么会不在书里呢?她那日塞进去后,就没有多加留意,现在却是恍恍惚惚,明明知道是在书里的,但却是找不到。她坐在沙发上出了一会儿神,连喜鹊帮她套软缎棉拖鞋也没有注意,只细想究竟是放在哪里了?想来想去,一点不错,还是夹在那几本原文的书里的。于是又站了起来,拿起书,细细的抖了起来——

还是没有!她叹了口气,颓废的坐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此时,只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可是在找这几张东西?”净薇一呆,本能的转过头去,只见那素日未出现,却又那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脸冰冷的看着她,一点也无过去柔情的样子,那么森冷的又木然的站着。他手里扬着的,正是她在找的那几张相片—她与初香还有萧扬的照片。他误会了,他肯定是误会了。她要跟他说,说——

赫连靖风绝望的看着她,他本来在出兵前是不想再回来的,但终究是熬不过,还是命人备车回了府邸。才一进房,便见她光着脚丫,焦急的在找她的照片,连自己的身体和腹中的孩子也不顾了——难道萧扬对她真的是如此的重要吗??他只觉得身体的某一处泛着莫名的痛楚和愤怒,随着血液的流动,到达了全身。他唰得将照片往地上一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猛得冲出了门外。

净薇摇着头,看着他将照片扔下,看着他冲了出去,她跑向门口:“靖风——”她从未如此唤过他的名字,此时叫来却是如此的顺口,仿佛已经叫了千遍百遍似的。她要跟他解释,跟他解释,她与萧扬什么事情也没有,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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