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兆丰坐上马车走了,留给赵家两个疑似赵香云的可怜美人。

没有理会那些一心打听热闹的街坊们,赵老太太关上门,扫眼还站在屋檐下的丹蓉、秋月,赵老太太皱着眉头问孙子:“宴平,你说这两个哪个是香云?”

阿娇刚刚一直在门口等郭兴,听了老太太的话,她也看向了官爷。

赵宴平看眼阿娇,没说话,将赵老太太叫到鸡圈那边,低声嘱咐老太太:“祖母,无论她们谁是香云,亦或都不是,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您不要将她们的来历透露给任何人,包括阿娇,包括我娘,以及老家之人。”

阿娇清清白白地从花月楼出来,仍然流言蜚语缠身,如果丹蓉、秋月的来历传出去,光是那些妇人的唾沫便能淹死她们,赵宴平不想自己的妹妹遇到这种事,也不希望任何身世可怜的女子在逃出狼窝后,仍然要被闲言碎语所扰。

赵老太太是女人,她比孙子更明白名声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涉及到自家孙女,赵老太太严肃地对孙子保证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如果有人来打听,咱们只说她们被张拐子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了,运气好被何二爷打听到下落,其他的一概不提。”

赵宴平点头,安排道:“您先带她们去屋中,看看她们左膝盖是否有陈年伤疤,还有锁骨下面有没有浅痣。”

赵老太太正要去检查,赵宴平突然拉住老太太的手腕,提醒道:“您且先把她们两个都当香云看,以前的事暂且别打听太多,免得揭她们的疤。”

对付疑犯,赵宴平有各种手段,逼也能逼问出来,可丹蓉、秋月都有可能是他的妹妹,赵宴平不可能用对付嫌犯的手段去对付两个弱质女流,尤其是二女经历坎坷,他与祖母的无心之语,都可能招惹两人难过落泪。

赵老太太明白,慈眉善目地将两个美人领去了西屋。

赵宴平这才转身,看向阿娇。

阿娇低下头。

两人昨晚的快活不欢而散,早上官爷也冷冰冰的,当时阿娇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懊恼自己不该在那个时候扯别的。可是今日何二爷到来,阿娇很关心香云姑娘的事,两次都想跟着官爷、老太太一起旁听,然而两次官爷都撇开了她。

阿娇忽然就看清楚了她在这个家里的位置,看清了她在官爷心目中的位置:妾室罢了,官爷会被她的美貌、身子吸引,但正正经经的赵家事,她没资格知晓。

一阵脚步声传来,赵宴平与阿娇同时看向门外,是步行从衙门回来的郭兴。

阿娇再次看向官爷,贵客都走了,还要买鱼买肉吗?

赵宴平看懂了她的眼神,颔首。

阿娇便对郭兴道:“今日家里有客,你去肉铺买条鱼、买两斤猪肉。”

郭兴笑着应了,然后等小娘子给他买肉钱。

换成昨日,阿娇随手就拿自己的铜板给郭兴了,可今日官爷用行动告诉她她只是一个外人,阿娇还掏自己的银子做什么?

阿娇假装没领会郭兴的意思,去了厨房。

郭兴只好对赵宴平道:“官爷,小娘子忘了给我买肉钱。”

赵宴平随手从钱袋子里拿出半吊钱扔给郭兴,然后去了堂屋。

西屋里面,得知赵老太太要验看她们身上的伤疤、胎记,丹蓉、秋月都乖乖地解开了衣裙。早在何兆丰要确认二人的身份时,也让身边信得过的嬷嬷帮二女检查过,检查的结果并没有告诉二女,所以丹蓉、秋月虽不知赵老太太要验看什么,但也相信自己身上的某点特征大概会符合香云姑娘的身份。

赵老太太先检查两人锁骨处有没有浅色痣。

丹蓉、秋月都有,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赵老太太再检查两人左边的膝盖,结果两人都有最近两三年留下来的新伤,掩盖了原来是否有疤痕。

丹蓉哭着道:“祖母有所不知,前年我接了一位官家公子,他喜欢往人身上滴蜡油,我两边膝盖都有。别的地方的用上等的去疤药都消了,只有膝盖,他,他滴完蜡油还让我跪着,磨得血肉模糊,不成样子。”

赵老太太听着都疼,安抚了一会儿她才问道:“香云小时候摔破了左边膝盖,留下一道挺深的疤,你有印象吗?”

丹蓉眼波微转,马上道:“有的有的,我刚到青楼时老鸨还嫌那条疤丑,坚持给我用药,给消掉了,谁曾想到,后来又遇到那种禽.兽。”

赵老太太一直就觉得丹蓉更像她的亲孙女,如果不是骨肉至亲,怎能见面便一直哭哭啼啼掉眼泪?

赵老太太看向秋月,等着秋月自己解释。

秋月膝盖上的是鞭子伤,她褪下半边衣裳,露出雪白的后背,可就在那雪白中间,竟遍布着几条浅色的伤痕。背对着赵老太太,秋月一边系好衣带一边轻声道:“三年前我试图从一位老爷家里逃跑,被抓了回去,挨了一顿鞭子,膝盖的伤也是那时留下来的。”

赵老太太脑海里便出现一个柔弱的姑娘跪在地上,被人狠狠甩鞭子的情形。

赵老太太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小老太,再坏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这些事,这丹蓉、秋月一个赛一个的惨,赵老太太听得难受极了,叫两人先等等,她出去找孙子商量了。

赵老太太出去后,丹蓉一边抹泪一边对秋月道:“我与姐姐都是可怜人,都想找到家人团聚,我理解姐姐冒充我来认亲的苦衷,姐姐放心,只要你承认你是假的,我会劝祖母与哥哥收留你的,以你的姿色,给我哥哥做妾,他肯定喜欢。”

她的声音并不低,足以传到堂屋去。

秋月既没有答应,也没有辩解什么,只看着西屋的门帘。

堂屋,赵老太太唏嘘地将二女的伤痕告诉了孙子。

赵宴平更加理解何兆丰为何一口气送了两个女子过来给他辨认,不过膝盖疤痕与锁骨浅痣本来也不是什么过于特殊的胎记,赵宴平没有指望靠这两个特征辨认妹妹。

“不如让你娘过来,她自己生的女儿,她肯定最清楚。”赵老太太提议道。

赵宴平沉默。

他不止一次询问母亲妹妹都有什么胎记,母亲能记起来的只有那两个特征,外貌上,丹蓉、秋月都有与他们略微相似之处,他与祖母无法根据容貌辨认,母亲大概也不能。

赵宴平做主道:“咱们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月底之前都认不出来,月底我再去接母亲过来,现在就去,若最后没有一人是香云,只会让母亲白哭一场。”

赵老太太小声道:“我看丹蓉像,她一哭,我都跟着心疼。”

赵宴平更相信证据,两人真的都自以为是妹妹也就罢了,如果有人蓄意冒充,假以时日,肯定会露出马脚。

“我去衙门告一日假,再去找些木板拼凑出一张床,这段时间先让她们跟您睡一屋吧。”赵宴平喝碗水,准备去县衙告假了。

赵老太太都听孙子的。

赵宴平骑马回了县衙,谢郢得知何兆丰送了两个疑似香云的美人过来,思索片刻道:“张拐子是大成县的人,他拐走、买走的姑娘多半也都在府城这一带,我先查阅本县历年的女童走失案卷宗,看看有没有与你妹妹年纪相仿的姑娘,或许能找到与二女相关的线索,本县找不到,我再修书请其他知县帮忙。”

赵宴平当即便跪了下去。

谢郢立即绕过书桌,双手扶起他道:“你我是生死之交,你再如此见外,我不帮你查了。”

赵宴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谢”字太轻,无法表达他对谢郢如此尽心帮他寻妹的感激。

谢郢笑道:“世间万物,冥冥中自有注定,如果不是你自己有本事做捕头,我不会赏识你,何二爷也不会与你结缘,所以你要谢,就谢你自己罢。好了,今日衙门没什么事,你快回去安置两位姑娘吧。”

赵宴平便告辞了。

离开衙门,赵宴平去了一趟木匠家里。

买成品床太贵,二女里面是否有妹妹还不一定,节俭起见,赵宴平挑了几块儿板子回家。

酷热的盛夏,赵宴平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在后院敲敲打打,亲手打一张简单的木板床。

赵老太太坐在西屋,陪丹蓉、秋月说话。

郭兴买了鱼、肉回来,都交给了阿娇。

赵老太太听到声音,走出来,使唤郭兴道:“天热,反正也卖不出几样东西,你去喊翠娘回来,让翠娘做饭,你去后院帮官爷打床。”

郭兴“哎”了声,出去找妹妹了。

赵老太太再看向阿娇,使唤道:“你去淘米,再洗两个新碗,其他活儿等翠娘回来忙。”

阿娇的手巧,留着做针线卖钱,赵老太太也舍不得让阿娇坐重活儿。

阿娇就去厨房忙了。

赵老太太一回头,就见丹蓉、秋月不知何时从西屋出来了,俏生生地并肩站在门口。

丹蓉好奇问:“祖母,阿娇是哥哥的小妾吗?翠娘又是谁?”

赵老太太简单解释了一遍。

丹蓉若有所思。

秋月则道:“我去厨房帮小娘子做事。”

赵老太太拦住她,哼道:“家里有丫鬟,哪里用得着你做事,来,咱们坐这边,通风凉快。”

赵老太太一手拉一个,将丹蓉、秋月拉到了堂屋北门口坐下。

这个位置,能将后院敲打木板做床的赵宴平看得清清楚楚。

赵宴平颀长挺拔,魁梧健硕,不论身份家世,他的仪表在男人当中鹤立鸡群。

秋月扫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丹蓉趁喝水的时候偷偷瞄了赵宴平好几次。

可惜赵老太太一心狂夸孙子,并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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