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意看着他脸色苍白却强自平静地问这句话,心尖一缩,轻吸了口气说:“没有,你没有答应之前,我不会彻底标记你。”

傅清疏低下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沈隽意的手很热。

过了会,他抽出手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外头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在窗户上留下一道道湿痕,带过来一阵凉意。

他闭上眼。

沈隽意沉默地走到桌边,揭开保温壶的盖子盛出来一碗热粥放在了桌上,好半天才开口:“你吃点东西?”

傅清疏“嗯”了声,放下窗帘,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吃了几口,抬起头来,“你不吃吗?”

沈隽意也一天没吃饭了,但他没什么胃口,就摇头说:“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傅清疏其实也没胃口,浑身酸软的难受,肚子涨,嗓子疼,胃里也一阵阵地犯恶心,但现在他必须吃饭,不然他想不到用什么办法来体现他的正常。

“陈清婉他们已经回到学校了,打电话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沈隽意停了停,看他端着碗的手一顿,抿了下嘴角,又说:“我说这边还有事没有处理完,再过几天。”

“嗯。”傅清疏点头,稍稍安静了几秒才开口:“谢谢。”

沈隽意起初没弄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道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暂时标记的事情。

他一直排斥被标记,一直排斥自己是omega的身份,沈隽意做好了准备,在他醒来之后任他处置,但没想过他会这么平静地接受。

他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帮忙了吗,还是用这种置之死地的方式接受既定的事实,沈隽意无法判断。

“我出去走走。”傅清疏站起身,平静而礼貌地微微颔首:“不会走远,十分钟后就回来,碗放着由我回来洗。”

沈隽意看着他的背影,竭力保持正常的走姿和清瘦的背影,慢慢地攥紧了拳。

他本以为按照他平时对自己的态度,可能会杀了他,再不然也会揍他一顿,现在他才知道真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傅清疏是什么样子。

他宁愿傅清疏大吵大闹揍他一顿,或者是让他滚,老死不相往来,死也别出现他面前,也比这么为难自己强。

沈隽意看着关上的门,站起身收起餐具去洗了。

**

招待所地方很小,外面墙皮有些斑驳脱落,像是毁了容的美人面,雨不大,连地面都才刚刚打湿,落在树叶上无声无息的。

傅清疏仰头,看了看天,有些阴沉。

这里算得上荒芜,周边只有些瓦片覆盖的瓦房,水泥平房都很稀少,几乎没有两层以上的房子,一眼能看出很远。

雨丝落在脸上,有些凉,傅清疏抬手摸了一把,看空气里有小小的黑色飞虫拼命地躲避着雨丝的攻击。

他回过头,看了眼二楼,窗帘被拉开了一些,沈隽意站在那儿。

他微微颔首,然后转回了头,昨天晕倒后的一直昏昏沉沉地,数次有感觉自己到达了极致的愉悦和痛苦,但不是很清晰的回忆。

醒过来之后,疼痛、酸软让他的回忆具象起来,然后沈隽意承认自己标记了他,但没有打开生殖腔彻底标记。

傅清疏心里很乱,很多事情一股脑地朝他涌过来,从年幼时关于傅正青的回忆,到自己分化那年,再到昨天。

他曾下定过决心要及时止损,可兜兜转转还是被沈隽意标记,现在连床都上过了,现在他的身体都还仿佛铭记着他的温度和尺寸,让他焦躁又无望。

傅清疏靠着树干,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微微垂下眼说:“怎么跟来了?”

沈隽意没有靠近,离他稍稍有些远,雨滴变得大了一点,落在人脸上开始有痛感,傅清疏站直身子说:“回去吧。”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沈隽意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将人抱进怀里,感觉他挣扎了下却抱得更紧,沉声说:“我配不上你。”

傅清疏身子一僵,说:“不,你很好。”

沈隽意固执地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低声说:“我不够优秀,和你相比更是天差地别,脾气稀烂还爱打架,总惹你生气,但你给我点时间。”

傅清疏说:“你很好,没有必要为了任何人改变,人永远无法做到被所有人喜欢,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沈隽意并不傻,他只是大而化之,听得出来这句话里的疏离,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很讨厌我吗。”

傅清疏垂眼,说:“没有。”

沈隽意上前一步,看着他说:“那么你给我一点时间,不用太久,让我变成足够配得上你的人,好不好?”

“对不起。”傅清疏侧过身,说:“我有点累了,先回去吧。”

没有得到直观的接受或拒绝,沈隽意又说:“你难受就冲我来,别折磨自己。”

傅清疏脚步一停,背对着他没说话。

“傅清疏。”沈隽意顿了顿,改口:“傅教授。”

傅清疏回过头来,远远地看着他笑了一下,“你救了我,没道理怪你,该谢谢你。”

**

沈隽意给老铂西打电话说霍城制药厂的事情,老人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中气十足地说要去轰了制药厂。

“得了吧您,还想挑起两国战争再把自己赔进去?”沈隽意被他弄得头疼,无奈地说:“消停点儿吧,真要打起来我可没本事救你啊,想清楚了。”

老铂西一想也是,改口说:“乖孙,你打算怎么做?”

沈隽意说:“我过两天要回平洲了,想必我去制药厂的事情沈开云已经知道了,现在那里估计也是人去楼空了。”

“那怎么办?”

沈隽意想了想,说:“傅正青说这件事牵涉甚广,我们看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我猜测上面有更大的人护着他们,利益相连,相互掣肘。”

老铂西瞬间明白过来,招手和康罗交代了几句,听沈隽意又说:“我妈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沈开云能销毁的东西估计全销毁了,就算是您用罗国来施压,作用也不大,毕竟我妈是已经全国通报过战死的,第二性征也不一样,他完全可以说人有相似。”

老铂西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他:“乖孙,你跟那个教授怎么样了?”

沈隽意微顿,话题转的是不是太快了?

他原本以为这老头儿是个战争狂,冷漠暴力一言不合就开战的那种,后面才发现他就是个披着冷漠外衣的老顽童,一天给自己发无数遍短信,问这问那。

“没怎么样,您关心这个干什么。”沈隽意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说:“您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儿一样八卦。”

老铂西失去亲人多年,乍一找到女儿的血脉心里的喜悦不知道怎么安放才好,显得有些烦人,但沈隽意其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偶尔有些无奈却没不耐。

老铂西很喜欢这个孙子。

沈隽意沉默了一会,有些话不能跟任何人说,是他和傅清疏之间的秘密,承托着他的骄傲,和自己的承诺。

门忽然打开,沈隽意下意识把电话挂了,站起身说:“要出去吗?”

傅清疏走过来,看了他的手机一眼,“在打电话?”

沈隽意点头,说:“我们明天就要回平洲了,我跟外公说一声,顺便也把制药厂的事情告诉他,是不是饿了?我出去给……”

“沈隽意。”傅清疏开口打断他的话,将眼神落在他攥得死紧的手指上,抬手碰了他一下,感觉到他缩了下手,又收了回来。

“你没有对不住我,不必内疚也不必觉得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擅自……”傅清疏说不出那个词,只好略过,又接着说:“你很好,有自己的骄傲,不必为了我谨小慎微。”

沈隽意点头:“还有呢。”

傅清疏微微颔首,又说:“或有一天,有个人就喜欢现在这样的你,你早已改变,抑或是你不再喜欢那个为了他而改变的人,这种改变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几句话说的看似有理,实际上毫无逻辑,沈隽意也没真正往里心里去,入耳一道,笑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傅清疏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顿了下,说:“为什么这么问?”

沈隽意说:“想听听。”

傅清疏没有喜欢的人,年少时放纵根本没动过心,紧接着当头一个性别分化把他砸蒙了,瞬间给自己裹上了一个冷静的面具,直到后来遇见了沈隽意。

信息素的紊乱波动,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心悸,再然后就又是一个彻底发情,将他再次沉入水底。

傅清疏倏地发现,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反应,强自镇定,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强迫自己接受事实,然后表面若无其事。

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沈隽意,一个紧紧地抓着他,抵死纠缠不让他再次封存自己的沈隽意。

“傅教授,你把眼睛闭上。”沈隽意忽然说。

傅清疏看着他坐在自己对面,半跪着起身,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下意识的要起来,被他按住肩膀坐回去,固执的说:“把眼睛闭上。”

沈隽意亲了他的额头一下,傅清疏猛地睁开眼和他四目相对,心尖一颤,别过了头。

“你看,你不是想象里那么排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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