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磅!”地一阵冲击,接着方向感扭曲,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转向哪边,而当下也没发现自己是被车撞到。迟了一会儿,整个身体被沉重的铁球迎面撞上的感觉才袭上来。我可能是摔到地上了。

脑中一片空白,没有声音,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张着眼睛。记忆泉涌而出,宛如浊流冲入空荡荡的房间。两岁的我、五岁的我、十岁的我、国中生的我、高中生的我、大学中辍的我、在宠物店邂逅丽子小姐的我、邂逅多吉的我。——过去的一幅幅场景仿佛趁着防波堤崩坏全奔流了出来。这是我的洪水。

意识逐渐远去,就要“啪”地一声断绝时,又回来了。好似渐渐变得迟钝淡薄,又觉得仿佛被砂纸磨过般变得更锐利。

为什么我会冲到车子前面?我自己也无法理解。那些年轻人打算开车逃走的时候,我跳了出去。我不想让他们逃走。雨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完全没有打雷的征兆,然而我却感到一股被落雷劈中般的麻痹。一定是至今那些被杀害动物们的愤怒与无法排遣的恨意落了下来。愤懑与使命感驱策着我,绝不让你们逃走!我的脚踏了出去,紧接着我的身体便麻痹了。

过了一会儿,我做了梦,或者说是一头栽进梦中比较贴切吧。当然其实,我连这是不是梦都分不清。

很唐突地,我人站在车站里。日期、时间和脉络都不清楚,连外头的天气状况也不明。

我站在新干线的剪票口旁,茫然地望着投币式置物柜。

多吉在那里,他旁边有人。我以为那人一定是河崎,结果不是,是个未曾谋面的年轻人。是大学生吗?他身上带有一种若对他说“你好纯真唷”,他一定会当场呕气的纯真。

我不确定他们在做些什么,但我看见多吉锁上置物柜说:“这样就关起来了。”露出了笑容。

多吉说日语的语调完全就像个日本人般流畅,这时我确定了这一定是梦。

他们两人开始移动,搭手扶梯下楼。我跟了上去。感觉不到行走的触感,也感觉不到皮肤应该感受到的空气温度,或许我已经没有肉体了。

多吉和那名年轻人在车站出口处分道扬镳,但我没办法听见他们彼此道别的声音。

两人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各自前进。我跟上多吉。

多吉穿过逐渐聚拢到十字路口的人群,往南前进。南边有什么吗?我不知道,但他的脚步很轻快。

就在走了约二十公尺左右的时候。

多吉朝马路冲了出去,就跟我初次邂逅他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差点误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他救助醉汉时的那个场面。

他朝着车水马龙的马路冲了出去。搞不好是我的记忆被施以若干加工,重新拿来使用吧。

那缓慢进行的情景,就宛如观赏着慢速格放的映像似地,我呆然望着。

我很快就知道他为什么冲出去了。有一只娇小的博美狗走在马路上,它的饲主是一名正在等红绿灯的驼背老人。不知道是老人放开了它,还是绳索松掉了,总之老人一定没发现狗儿正单独行动。

可能是没注意到小型犬,一辆休旅车并没有放慢速度,发出隆隆巨响冲了过来。

多吉为了救那条狗而冲出去。骗人的吧?我感到不知所措。为了救狗而冲上大马路?情节实在老掉牙到了极点。

车子熙来攘往的县道仿佛一条河川,感觉多吉像是势如破竹地跃入了那条清澈的水中。

多吉的脸上并没有悲怆或拼命的神情,真要说,那是一种即将获得什么的凛然,我不禁看得入迷。

我听到他的声音。

“就算死了,也只是再轮回转世罢了。”

那优美至极的日语让我感到骄傲无比。

回过神时,景色消失了。是梦吗?我一方面这么想,一方面也揣想着这或许是未来的故事。会不会是因为某种差错,使得意识即将消失的我不小心窥见了几年后的场面?

就算给我这么一点奖赏也不为过吧?我恣意地想像。搞不好——我心想——是啊,或许不久之后我就可以和死后的多吉再会了。会不会这样呢?我还听说转世是需要一段准备时间的。

是个性随便还是胡来,总之我乐观地这么想。

反正是小细节,随便怎样都好。

感觉意识仿佛睡着般逐渐淡去,我朝着看不见的多吉一再地确认:真的会转世吧?一定会转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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