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仁的弟子敬诚道:“不错,这是蛇虫爬过的痕迹。”

“或许清仁道长来过这里——”周祈看一眼清德。

“大师兄莫不是也想害我?我知道了,我来时是带着敬修敬信一起来的,师兄固然功力高强,用毒的本事也好,却难在一息之间杀死我师徒三人,少不得会闹出动静来,让大师兄露了行藏。若我是像师父一个人,只怕这会子早就凉了。”清德冷冷地道。

敬诚等几个清仁的弟子都露出愤怒的神色。

周祈则看一眼清德身后两个没什么神情只垂手恭立的弟子:“若如道长所说,清仁道长如今又去哪里了呢?”

清德道:“兴许是畏罪跑了也不一定。几位贵人可查出家师所中之毒是不是蛇毒了?”

周祈看一眼谢庸,谢庸点头:“不错,令师所中之毒与清仁道长所养蛇虫之毒非常相像。”

清德击掌:“这就对了,大师兄定是畏罪跑了。临跑之前,还想着害我一命。真是歹毒啊。”

清德看看谢庸、崔熠、周祈:“贵人们,那我们就不找了吧?大师兄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等倒也不必执着寻他出来清理门户,为师父报仇。唉,毕竟同门多年……”清德叹一口气。

清德看向清虚:“师弟,以后就是我们兄弟相互扶持了。”

清虚面带犹疑。

周祈觉得这小小道观还真是人才辈出,前有用毒物练毒爪的清仁,后有巧舌如簧若是生在春秋战国兴许能凭舌头混饭吃的清德……

突然察觉到谢庸的目光,周祈也看他。谢庸轻拍一下白玉栏杆,另一只手拿着火把离那栏杆也近了些。

周祈看向那栏杆。

谢庸对她微不可见地点下头,又看看自己的胳膊,然后看清德。

周祈看向离自己不远的清德那格外宽大的袖子。

清德道:“那咱们就回吧?回去接着守灵去。”

众人都转身往醮坛下面走。

“清德道长——”周祈走向清德。

清德扭头。

“玄阳真人葬礼后,观里就该举行新观主继任典礼了吧?可惜我等还要回京,怕是没法儿参加了,先与道长致个歉。”

清德笑起来:“施主莫要客气。不过一间山野小观换道士头儿罢了,施主们都是京中贵人,忙的是大事,施主们能有此心,贫道等已是铭感不已了。”

周祈走到清德身边,“希望下次来时——”

突然,周祈抓住清德双手,把他撞向醮坛栏杆。

清德面朝外,被拍在栏杆上,“你——”

清德的几个弟子都抽出随身刀剑来。

谢庸隔在周祈与清德的几个弟子之间,手放在腰间剑上,肃然地看着他们。

几个弟子到底是乡野道士,被他气势一压,不敢轻动。

罗启、的卢也赶忙上前,绝影护在崔熠身侧。

崔熠怒道:“大胆!”

周祈则轻笑:“都稍安勿躁。”说着用左手抓住清德两腕,腾出一只手摸向清德的右臂,果然……“真有好东西啊。”

清德挣扎一下。

有罗启、绝影在,谢庸走到周祈身边:“我来。”

周祈便用双手抓住清德,“都这时候了,就别挣扎了,难道你还想着把我们都灭了口?”

清德冷哼一声:“我不知道施主在说什么。”

谢庸卷起清德的右面衣袖,露出里面的铜管袖箭。谢庸解开袖箭系绳,轻轻地拿下袖箭筒子。

谢庸又摸一摸其左面衣袖,这边倒是没有什么。

周祈道:“看看前胸呢,听说有一种暗器是绑在胸口的。”

谢庸点头。

“兴许带毒,小心!”周祈叮嘱。

谢庸看她一眼,嘴角微提,轻“嗯”一声。

谢庸在侧面拉开清德外袍衣襟,里面倒是没有什么暗器,却有一层油过的不知什么皮子的护身软甲,显然是防备其师兄毒爪的。

周祈:“……同门师兄弟做到你们这份儿上,也是不易。行了,道长,说说吧?”

清德扭头冷眼看着周祈,又看谢庸:“敢问贵人们,我绑个袖箭防身又怎么了?犯了哪条律法?”

谢庸道:“在醮坛玉石栏杆上有新痕迹,看大小深浅,是袖箭打上所致。”

“我前日确实在醮坛练了会子袖箭。”

“当时令师还在,道长会违抗师令来醮坛上练袖箭?”

清德语塞。

知他不会轻易招认,谢庸道:“案发当确是在傍晚酉末时分,一则陶郎君也这般说,一则白日人多,有些事不好做。案后清德道长又准时回去守灵,中间时候不长,”谢庸看看醮坛后面的山,“若是埋尸抛尸,也当就在离这里不远处。松柏林子太明显,且敬诚道长等已经去寻过了,那便只剩了后山了,应该就在后山脚下。”

清德的脸越发阴沉。

让人拿绳子把清德及其弟子绑了,众人一起进山寻找清仁尸体。

崔熠问谢庸和周祈:“你们怎么知道清德胳膊上绑了有袖箭?暗器这种东西,你们也能看出来?”

谢庸与他解释:“清德刀剑拳脚功夫不好,却敢对上清仁,必然有所依仗;他手上戴白玉玦,玦上有弓弦摩擦痕,他能用弓箭,那么会不会想到用暗器?”

崔熠想起清德伸手给自己等人看,当时只觉得穷乡僻野一个道士,竟然长了一双东西市大掌柜的手,却是没注意此节……

“且清德的道袍衣袖格外宽大,腕部收口儿却又格外小。见到那醮坛上的箭痕,自然便会怀疑他。”

崔熠看看谢庸,又看另一侧的周祈:“你们怎么总能想到一处去?”

谢庸嘴角带着一丝笑,亦看向周祈。

周祈否认:“我哪是那种细致人?且想不了那么多。是谢少卿冲我使眼色,我听命行事而已。”

崔熠看着她。

周祈点头,“真的!”

崔熠扭头看谢庸,谢庸一脸淡然。

想不到老谢这样的脸,还能用眉眼说这般复杂的话,关键阿周还能懂……怎么这么玄呢?

崔熠略觉忧伤,明明是自己先认识老谢,也明明是自己先认识阿周,怎么他们就这般默契呢?只隔着一个墙头儿,时常混在一块儿的缘故?崔熠想了想,一定是了。可惜自己没法儿独居,不然也去开化坊买个宅子,与他们做邻居去……

确实如谢庸推测的,清仁的尸体在后山脚下一片杂树丛中被找到。他们找到时,还有两只似猫又似狐的东西正在撕扯啃咬,见人来了,这两只兽滋溜钻进了林子。

清仁的尸身极是恐怖,皮肉尽是青紫色,血迹乌黑,脸上、身上被咬得血肉模糊一片。

敬诚等都被其师的惨状惊住了。

谢庸蹲下,罗启给他用火把照亮儿。

虽然尸体被破坏得极厉害,但还是能看到清仁前胸有很深的两个箭痕,脖颈间亦有一个。

谢庸拿出清德的箭筒,取出一支箭,比一比,确实是这个所致。这箭是七星箭筒,可同时发七支箭,另三支估计也射空了,或许坛上还有没发现的射痕。

崔熠颇有两分感慨看向清德:“同门师兄弟多年,他竟然连埋都不埋一下,任他尸首被山间野兽糟蹋……”

“清德道长或许是有意为之。若我们晚来上一阵子,这些袖箭伤口都被啃没了,此案或许便可以赖给狐狸们了。清德道长把那丸药抹在其伤口上,用意便在此吧?”谢庸淡淡地道。

变故陡生!

清虚拔刀砍向清德,“师父也是你杀的!是不是!”

看押清德的的卢本只防备清仁的弟子会动手,想不到动手的是旁边颇沉默老实的清虚,赶忙举剑来挡。

清虚的刀擦着清德的肩膀而下,道袍破了,露出里面的甲衣。

见清虚刀法凌厉,周祈等从尸体旁跳起奔去帮忙。

清虚变招,那刀挥向清德的腿,的卢用剑去格,那刀到底还是砍破了清德腿上的皮肉。

“啊——啊——”清德叫声惨厉,倒了下去。

不只才奔过来的周祈、谢庸等愣住了,便是刚才还在砍砍杀杀的清虚都提着刀愣住了。

清德的伤口流出黑血,很快,他的脸也青紫起来。

“二师兄——”清虚嘴唇微抖。

绝影缴了他手里的刀,清虚没有反抗。

谢庸轻轻拿起清德腰间悬的荷包,荷包已经被砍破了,露出里面碎了的瓷瓶,是清仁装丹药的瓷瓶。

过了片刻,看看满面青紫流着黑血的清德,又看看同样浑身青紫流着黑血死相更凄惨的清仁,崔熠叹口气:“这便是天道轮回吧。”

众人砍木做架,抬了两具尸首回去。

清德的弟子们到底不像其师那样硬气,很快便招认了醮坛上的事。

“真的是师伯先要害我们师父的。我们在醮坛上等了片刻,便见师伯走上坛来,我们与师父一起迎下去。突然地上有蛇虫游动,师伯竟然放蛇来咬我们,师父不得已才发了袖箭。”

“师伯中招,死在醮坛上。师父说这种事说不清,师父和我抬了尸首进山,留下敬修清理打扫醮坛。我们把师伯的尸体放在这里,又撒了他的药丸在伤口上,以伪装是中毒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玦:“玦,钩弦也。”大概相当于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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