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此时的齐如意胖乎乎的, 傻兮兮的,但其实,这姑娘泼辣着呢。

上辈子几番自荐不成, 最后是嫁给了罗家大房的罗念君,然后, 便和锦棠成了死对头。锦棠在外做生意的时候,齐如意就在她的对面做生意。

俩人嘴巴一样毒,一样会吵架, 吵的不可开交。

陈淮安当时为了不让锦棠叫又野又泼辣的齐如意给生吃了, 没少从当街把锦棠往家里抱过。

所以,他在锦棠面前瞒着见过齐如意的事儿, 也是怕罗锦棠想起齐如意来,上辈子的仇人,要把她给撕成碎片。

不过, 这大姑娘的爹是个半疯子, 娘是个十打十的傻子,真真儿的,也是个可怜姑娘。就好比刘娘子是孙福海家一头拉磨的母驴,齐如意于齐梅来说, 就是一只放出来咬人的猎狗,等到人咬完了,炖一锅而食, 毛皮还能做个皮筒子。

“你生的那玩意儿,三个月了眼睛都不睁,摆明了的傻子,你真当齐梅会给你养着?”略冷的屋子里,这大姑娘身上也不知涂了多少脂香, 掩不住的奶味儿,她其实生完孩子不过三个月,到如今,奶都还未回。

齐如意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陈淮安。

“那玩艺儿,她早填到炕里头,烧了。”陈淮安再道:“大姑娘,人得替自己争气才有活路,别想你那东西了,也别总想着帮齐梅咬人办事儿,你要再听她的话,帮她,我不止能一脚踹到你尿淌,还能要了你的命。”

要说陈淮安那一脚,踢到齐如意此刻腰都还在疼。

她下意识的,就去捂腰。

陈淮安道:“现在擦干你的眼泪,过来,告诉我齐梅想要干甚,仔仔细细的,说予我听。”

齐如意确实生了个孩子,但是个软酱酱的孩子,大约继承了她家的遗传,说白了,就是个瘫儿,齐梅当然不可能留着。

可于娘来说,哪怕生个蛤/蟆,也是自己身上吊下来的一团肉儿,真听说叫齐梅填进了坑里烧没了,齐如意捂着着,瘫坐在床上就哭了起来。

*

与康老夫人在秦州交过一回手之后,锦棠才真正感受到了危机。

她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只借康老夫人的渠道,最后就只能叫她掐的死死的,真想要把锦堂香发扬光大,她就还需要更多的渠道,来卖酒。

一趟秦州之行,锦棠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卖酒的地方。那就是青楼。

文人雅士,风流仕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青楼。在酒楼中吃饭,或者便宜的酒都可以佐菜,但在青楼之中,非好酒又怎能待红颜?

只是良家女子出入青楼毕竟有颇多的不便,锦棠想来想去,记得当初扒了陈淮安衣服,想强行跟陈淮安圆房的哪位琼芳姑娘,在做了几年四喜楼的头牌姑娘之后,在王金丹的支持之下,如今是四喜楼的老鸨了。

一般来说,青楼并非老鸨开的,肯定另有东家。但老鸨,则是一家青楼里的主事者。说通了老鸨,酒就可以放进去了。

上辈子锦棠与琼芳姑娘几番相交,也记得她是个颇为爽快的人,遂准备了两坛好酒,先用薛涛笺书拜帖一封,准备请琼芳姑娘在万花楼吃顿便饭,顺便再谈一谈,把锦堂香卖到四喜楼的事儿。

要真能让琼芳姑娘牵线,把锦堂香卖进四喜楼,就不是一个月二三十坛酒的销量了。

今日细雨濛濛,如油似的春雨冲刷干净了街道,锦棠披着件油面斗篷,撑着把竹伞,攥着封信,与葛牙妹俩人一起去骡马市,给琼芳姑娘送信。

想走不能走,想留不能留,葛牙妹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

锦棠只得想尽了千方百计的逗葛牙妹开怀:“娘不是最喜欢胭脂水粉的吗,今儿是个花钱的好日子,咱们去好好儿挑点胭脂水粉,好不好?”

葛牙妹道:“棠啊,娘从此,再也不抹胭脂了。”

果真,自打从竹山书院回来,葛牙妹就习惯了穿素衣裳,平日里也不过往脸上略扑点润泽,唇脂,也选用最淡的颜色,素素静静的样子,倒是比原本白脸大红唇的她瞧着温婉沉静了许多。

锦棠也是没心没肺,笑道:“我还只当娘天性就喜欢涂脂抹粉了。”

葛牙妹轻轻叹了一息,并不说话。

她故意扮丑十来年,依旧没能熄了康维桢的心思,想想他跪在地上替自己修床的样子,再想想他老娘,葛牙妹心中一阵发酸,越发的心情灰黯了。

给琼芳姑娘送完了信,回到酒肆,刘娘子和念堂两个在柜台里坐着。

刘娘子能嫁给孙福海,还能替孙福海家管帐,就证明其本身资质是不差的。她父亲原是渭河县一个屡第不中的秀才,有一年往陕西省赶考的路上,受了风寒死半道儿上了。

不过刘秀才不比旁人,总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他只有刘娘子一个女儿,遂当成男孩子来养,教她读书识字,便诗,只要刘氏想做,都能做几首的。

后厨房里葛牙妹炖的桂花肘子正丝丝缕缕往外飘着香儿呢,刘娘子在柜台里孝念堂写作业,见锦棠和葛牙妹俩儿一人一件油雨披自外面进来,笑着说道:“知道的人说你俩是母女,不知道的还当你俩是姐妹呢。”

葛牙妹笑着进了厨房,从一锅软腻浓香的大肘子里挑了一只最大的出来,递给念堂,道:“去,给你奶送过去。”

锦棠等着念堂走了,才道:“娘,每月养奶的银子我可没缺过,你又何必有了好吃的总想着她,难道说,爹死了,他的魂魄寄在你身上,往昔你最恨我们孝敬大房的,如今倒是接上爹的班了?”

葛牙妹揩着手指,笑温温的说:“康先生曾与我说,敬老,并不为他们的言行值得我们尊敬。而是,我们得做给孩子们看,让他们从小在心里就不要乱了三纲五常,君臣父子,这叫什么,这叫做道,敬忠尽孝,就是天地间的大道。”

同样的话,罗根旺说出来,只会说,败家娘们,孝敬老娘天经地义,敢不孝敬我捶你几拳。而康维桢会说,这是道,是孝道,是人必须遵从的大道。

这,大约就是读书与不读书的区别。

锦棠瞧老娘唇角抽着,显然对于康维桢有种又仰慕,又爱慕的情愫,一个女子一生最难得,就是能嫁予一个自己仰慕,又爱慕的男人了。

“娘,我瞧着方才有个卖荠荠菜的在外头,割上一斤前夹肉,我替你包顿荠荠菜的饺子,可好?”锦棠于是插开话题,笑着说道。

葛牙妹于吃食,有一种格外的偏好,最重要是做饭食时愉悦的心情,她果然眉头顿开,笑道:“好啊,快去买去,我正好替咱们和面。”

想着醋蒜一蘸,香喷喷的饺子,葛牙妹顿时容颜大开。

就连送完蹄膀回来的念堂都在门上咯咯笑着:“娘,我来捣蒜吧。”

锦棠从柜台里拿了一串铜钱,笑着出了门,甫一出门,便见有个婆子鬼鬼祟祟,在自家门上站着。

多看了两眼,她才认出来,这是婆婆齐梅在何妈被下了大狱之后,从娘家新带到陈家的老妈子,齐妈。

这个齐妈,约莫四十出头,一张比驴还长的脸,两只格外大的眼睛,看人时总是阴森森的,不比何妈心黑嘴毒,但一直是齐梅最得力的老妈子,在齐家商栈的时候,可是一直管着帐房的。

锦棠和陈淮安上辈子从陈家出来的时候,欠了一屁股的债,以致于锦棠两年时间没有穿过一件新衣裳,没有吃过一口肉,顿顿菹菜面,吃到嘴里都泛着酸味儿。

当时那笔债,锦棠依稀记得,就是这齐妈弄出来的,似乎还和葛牙妹赔嫁给她的哪十亩地有关。是以,最后非但欠了债,她连葛牙妹用印子钱替她置的十亩地都给丢了。

这辈子,十亩地的嫁妆,锦棠还没从齐梅哪儿讨回来了。而债,她若猜的不错,齐梅早替她背上了。

那笔债究竟怎么回事,锦棠到死的时候都没搞清楚,她为了一笔债而累死累活了两年,为了补衣服,一双手都叫针给戳成筛子了,就死活没弄明白,债究竟是怎么欠的。

她一笑,道:“齐妈怎的在此,可是母亲让你来的?”

齐妈在雨中袖着两只手,道:“恰是。咱家老夫人说,过几日秦州商堂要在碧水园举行茶会,咱们秦州有头有脸的商贾们,皆会齐聚一堂,届时,咱家老夫人自然要去。大少奶奶她如今……怀孕了,家里的门面儿,也就二少奶奶您了,您可一定得去。”

看吧,真把刘翠娥和陈嘉利两个放一块儿,也是能怀孕的。

只可惜齐梅和陈杭手段太强硬,太喜欢控制孩子,最后造成一个又一个的悲剧。

锦棠笑道:“回去转告母亲,就说我届时一定会去的。”

商堂,就是整个秦州的大商贾们了。锦棠卖酒,最需要的就是交际,她当然不介意多认识几位巨商,好把自己的酒卖出去。

至于齐梅。

锦棠觉得,田地必须当众要回来,杀父之仇这笔帐,也该当众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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