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入冬,下起了第一场雪,雪下得正大,王府闭门谢客,朱棣也不装疯了,与徐雯围坐一炉,捧着本书,摇头晃脑给母老虎讲故事。

拓跋锋来了。

拓跋锋进来就走到朱棣面前,道:“给我一两银子。”

徐雯听书听到酣处,被打断窝了一肚子火,道:“没有。要干什么去!”

拓跋锋盯着朱棣伸进怀里掏钱那手,不答话,徐雯又道:“大个子事没做多少,吃得倒挺多,难怪我二弟养不起你……”

朱棣见贱内不满,不敢掏钱出来,道:“锋儿做什么去?先说说。”

拓跋锋道:“带云起出去玩,买吃的。”

徐雯一转眼珠子,道:“给罢。”

朱棣这才把银子递给拓跋锋,指指架子上,说:“围巾带着,仔细冷风吹了咳嗽。”

拓跋锋漠然去取围巾,徐雯又啐道:“没上没下的,要唤小舅爷……”

拓跋锋碎碎念道:“我才是上他才是下……”

徐雯瞬间炸毛,正要叉腰骂他,朱棣忙大声道:“且看那赵子龙一身银铠……”

徐雯注意力被吸引开,拓跋锋才提着围巾忙不迭逃了。

“得了一两银子。”拓跋锋说。

云起一身狐裘袍,戴了个兔绒帽,在门口等了半天,见拓跋锋来,道:“我姐夫也吝啬呢?你在他府里当差都大半年了,也不见给点月钱。”

拓跋锋答道:“欠他十二两呢,正折着月钱,到明年开春就还完了。”

拓跋锋展开长围巾,一面抖开一面道:“等还完了,月钱都给你……”

说着把围巾一半自己戴好,另一半在云起脖子上打了个死结,险些把云起勒得眼珠子掉出来,拖着他走了。

永定河穿北平城而过,时近岁末,农闲时分,全城霎是繁华,沿路茶馆中听书的,天桥下吹拉弹唱的,行人熙攘不绝。燕京八景之一的卢沟桥两侧,更是汇集了无数商旅,小贩。

拓跋锋拉着云起的手,二人十指交扣,握在一处,这两名俊秀男子携手而行,看在行人眼中却是十分暧昧。

然而拓跋锋习以为常,朝云起道:“那里有人捏面猴,你要不?”

一老人摆了个面人摊,竹架子上插了黄脸典韦,黑脸张飞,又有跪着的秦桧,意气风发的岳飞,栩栩如生。

云起站着看了一会,觉得十分好玩,道:“哎,大爷,照这高个子……”说着指了指拓跋锋。

“成!”那老人呵呵笑道,让拓跋锋站定,道:“两位小哥这都是一般的玉树临风……”

拓跋锋脸上微红,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倏然转身,大步走开。

“哎——”云起脖子上围巾一紧,险些岔了气儿,叫唤道:“去哪!”

拓跋锋道:“银子找零。”

“……”

拓跋锋拖着云起走开片刻,又拖着云起走回来,把铜钱朝摊子上扔了,道:“捏俩个在一起的。”

“……”

云起哭笑不得,只得任由拓跋锋搭着他的肩膀站定,俩人傻乎乎地等了半天,脸上不住发烫,云起只觉周围无数诡异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到得那面人终于捏完,拓跋锋把小木棍插在云起帽沿上,拖着他走来走去。买了一包烤栗子,便坐到卢沟桥边的石栏上,道:“吃罢,坐师哥身上。”

云起道:“不成……这多少人看着呢。”

拓跋锋拉着云起,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二人面对面抱着,云起脸直红到脖子根,道:“有伤风化……”

拓跋锋又把云起的腰朝自己这边搂了搂,云起面红耳赤,心想反正自己没把脸朝街上,遭围观了也是拓跋锋的事,便只得任他胡来。

孰料拓跋锋更是直接,有人好奇打量时,便斥道:“看什么看。”

周围行人吓了一跳,忙匆匆走了,拓跋锋这才心满意足地伸出修长手指,掏了个栗子剥开,喂给云起。

云起红着脸,嚼着栗子,心不在焉地望向永定河边,只见那处一名算命先生挑着招幡,沿着河岸行来。

拓跋锋侧过头,循着云起目光望去,拾了枚栗子,咻地弹出去,把那算命先生打了个趔趄,道:“过来!”

“……”

云起道:“你又要干嘛。”

那算命先生一眼所见,拓跋锋服饰华贵,心想便知是王府中人,不敢造次忙疾步上了卢沟桥。

拓跋锋摸了两钱银子给那算命先生,道:“说几句好话,钱给你。”

云起彻底败了。

算命先生一见碎银,登时心花怒放,忙道:“小哥气宇轩昂,乃是人中龙凤,不简单呐不简单!”

“哦。”拓跋锋一本正经道:“小哥姻缘如何?”

算命先生道:“那是自然!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拓跋锋扳着云起下巴,让他转过头来,与算命先生打了个照面。

“……”

那神棍满脑袋问号,云起剑眉入鬓,眉宇凛然,目若点星,很明显就是个雄的,然而话开了个头,圆也圆不住,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姑娘眉清目秀……”

“我是公的。”云起笑道。

拓跋锋拍了拍云起的脸,道:“母的。”

“……”

云起咬牙切齿道:“公的!”

那算命先生背脊汗毛倒竖,赔笑道:“这样,小人给两位公子爷送个签,送张符……保你们……这个……要姻缘有姻缘,要财运有财运,我王半仙……”

说着赶紧解下捆在招幡上的竹筒,抽了张符出来,交给拓跋锋,拓跋锋道:“嗯,你走吧。”

云起笑道:“这啥怪玩意儿给我也看看……”

拓跋锋展开那符一看,道:“破纸儿,你也有一张。”

说着探指到云起脖颈处,抽了那贴身布包出来,拆开取来符咒,两张一模一样,只是一张崭新,另一张则因年代久远而朱砂褪色,泛着灰黄。

忽然间,一洪亮声音在云起背后响起:

“那张破纸儿乃是佛家符录‘呼风唤雨符’,可别随便扔了。”

拓跋锋与云起不约而同地微微蹙眉。

只见一名年逾古稀的老道士不知何时出现,须发花白,面色红润。

听那声音中气十足,老道士竟是修行中人,不知活了多少岁,隐有返老还童的面相。老道士一身邋邋遢遢,道袍油腻,背负一把长剑,头戴七星道冠,笑看着徐云起与拓跋锋。

云起忙按着围巾转过身,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道士打了个稽首,笑道:“贫道姓张,借问小哥们声……燕王府如何走?”

朱棣结交甚泛,北平三教九流俱知燕王礼贤下士,遂纷纷来投,燕王妃徐雯对朱棣钱财管得严,对前来打秋风的客人却十分大方。曾有段时日燕王府门庭若市,街头巷尾对朱棣称赞不绝,便是徐雯打点的脸面。

说到僧道,姚广孝是其中最好的例子,此刻这老道士问路,云起倒也不作他想,更不知邋遢道人张君宝是何等人物,随手指了个方向,便让他自去。

天色渐晚,小雪细细碎碎地下着,拓跋锋依旧抱着云起不放手,两人拥着坐在桥栏上,小声说了会情话,拓跋锋忽道:“你别走。”

那没头没脑的一句,也唯有云起才晓得其中深意。

云起微叹了声,答道:“蒋师在南京,师娘还救过你的命,荣庆那一班子弟兄也等着,这些事情怎能说放下就放下?不提允炆也罢了,旁的人却不能不管。”

拓跋锋淡淡道:“你写封信回去,让荣庆当狗腿子的头。”

云起哭笑不得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若云起不回南京,此事决计难以善罢,只恐怕追究起来,整个锦衣卫体系,就连蒋瓛亦要背上黑锅。更怕允炆一怒之下便要出兵讨伐朱棣,如此燕王变得更被动,云起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得回去的。

云起正思考间,拓跋锋却漠然道:“既然要回去,师哥说不得与你约个事儿。”

“咱都是有主子的人。”拓跋锋低声认真道:“锦衣卫一向呆在南京,护着皇上,不需出征,也不需打仗,倒是不怕两军打起来伤了你。”

“但万一王爷真要打起来……”

云起心中一动,伸出尾指,与拓跋锋手指勾在一处,扯了扯,拓跋锋笑了起来,道:“你不能拼命。”

云起“嗯”了声,拓跋锋又道:“我也不拼命,你主子若败了,你便在御花园里的假山后头等师哥。”

云起笑道:“成,你主子若是败了……你得想法子护着他与我姐……嗯……”

拓跋锋接口道:“我带他俩在克鲁伦河等你。”

云起忍俊不禁道:“你真有这本事?”

拓跋锋点头道:“包师哥身上,你回京也得想法子,不削藩是最好,若削了,也没啥,别往心上去。”

云起微笑道:“尽人事……”

拓跋锋点头道:“听天命。”

那一瞬间,压在云起心头上的迷雾终于豁然开朗,随波逐流,大时代中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就在拓跋锋的这么一个约定下烟消云散。

来北平之前,自己可谓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然而从现在起,终于踏上了安全的平地。

纵使这朝廷风云变幻,龙椅上天子改换,一切都抵不过他们勾在一处的手指,他相信拓跋锋,拓跋锋也相信他,那是从小彼此相伴而培养出的一种默契。

“师哥,这个给你。”云起解下脖上的小布包,取出玉佩,将符纸递给拓跋锋,自己则留下了玉佩。

拓跋锋笑了起来,道:“破纸儿。回家吃饭罢,饿了。”

进了王府内,却发现下午问路那老道人竟是朱棣座上宾,徐雯引着云起,执后辈礼恭敬拜了。又吩咐人开席,酒宴间张老道与朱棣把盏所谈,俱是前朝之事,言及陈友谅,韩林儿等朱元璋起兵时期往事,听得云起暗自狐疑。

这老家伙究竟多少岁了?

朱棣再三挽留张老道住下,邋遢道人欣然一笑,便答应在王府中盘桓数日。

翌日清晨,鸡啼时分,云起睡醒时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要将脚搭在拓跋锋腰上,却搭了个空。

揉了揉眼坐起,炭炉烧得正红旺,床头瓶儿里插了根香气四溢的腊梅,房外传来张老道洪亮之声。

“手挥琵琶!”

拓跋锋漠然道:“手挥琵琶……”

徐雯、朱棣拖长了声调,和应道:“手挥琵琶——”

云起莞尔起身,穿好衣服出门一看,险些一个趔趄摔在雪地里。

老妖怪啊啊啊!!

张老道打着赤膊,现出白皙肩背,一身健壮肌肉与年轻人无异,背对云起,双臂抱圆,须发翕动,沉声道:“两仪四象,生生轮转……”

拓跋锋打着赤膊,侍卫服袖子在腰间系了个结搭着,露出古铜色的□肩背,两脚扎马步,手肘画圆,跟着张老道练拳。

朱棣也打着赤膊,脖颈肩背遭冻得发红,猴儿似的探头探脑,见张老道那拳法极慢,使了个金鸡独立,哒哒哒道:“真人,冒昧问声……拳慢到这份儿上,怎打人?”

张真人一笑置之。

徐雯也……徐雯没打赤膊,穿一身武斗服,盈盈笑道:“弟起来拉?来跟张真人学太极拳。”

张真人自顾自地使拳,脚下腾挪,拳式如行云流水,无迹可寻,云起看了一会,站在拓跋锋身后,学了起来。

这定是极高深的武功!云起刚跟到“野马分鬃”那式时发现体内真气周天运转,隐约切合万物化生的太极之型,便暗自心惊,当即发挥强记能力,将张真人教授拳法一丝不苟记下。

“云手……”

拓跋锋摇头晃脑,跟着张真人笨拙学了起来。

徐雯是最先觉得无聊的,刚学到“双峰贯耳”便讪讪道:“老娘……我去看看早饭。”于是蹑手蹑脚逃了。

张真人眯着眼,继续教拳,朱棣又看了一会,也道:“我也去……看看早饭。”说完也逃了。

张真人揽雀尾转搬拦锤,海底针、如封似闭,十字手,一气呵成使出,一招一式,看在云起眼中,俱是妙不可言。

“收势。”万物归于掌心,天地合于眼底,张真人并足站定。

云起却凝在双手下压的瞬间,只叹来得太晚,未及窥见前几式,只得稍后再让拓跋锋演示一遍。

木头似的呆子也不知记不记得住,这种高深武学,可惜了。

张真人微笑转身,穿上道袍,三人站在雪地里,俱是一身发热,云起道:“这叫太极拳?”

张真人点了点头,笑道:“且问你二人,记了几成?”

云起微一沉吟,便道:“自手挥琵琶起始,至十字手。二十一式。”

张真人莞尔不语,又问:“拓跋小哥呢?”

拓跋锋茫然想了想,答道:“忘光了。”

张真人大笑,云起尴尬无比,道:“真人再使次?云起方才见这太极拳精妙得紧……”

张真人拍了拍拓跋锋肩膀,道:“很好,你学会了。”说完又对着云起,指了指拓跋锋,道:“问他便是。”便转身离院。

“……”

云起哭笑不得道:“你不是都忘了么?”

拓跋锋莫名其妙道:“好像忘了,又好像记了点……”

张真人走后,拓跋锋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试着演出太极拳,那招式与张真人所教浑然是牛头不对马嘴,没一招对得上号,然而拳意却是隐隐切合两仪轮转的真谛。

云起看得傻了眼,道:“不会罢!这也成?!”

年关将近,张老道在王府里一住便是半个月。

年三十转眼便到,王府前门谢客,后院杀猪宰羊蒸年糕,预备过年。

起遭到嫌弃,于是不乐意了,去找徐雯哭诉了。

徐雯却是一副忧郁得蛋疼的表情,挽着水袖,立于王府后院里。对着稀稀落落的箱,匣等物,又有竹篓,木筐横七竖八摆了一地,显是刚从车上卸下的岁贡等物。

云起酝酿了片刻情绪,“呜哇”一声,扑向徐雯,道:“姐——!那老道士欺负我——!”

徐雯哭笑不得道:“别闹了,来帮姐点年礼,单子上头有的,对着勾了。”

云起下牙咬着上人中,接过礼单,道:“东山老参十斤、海鲍一箱,活鹿四对,鹿舌鹿尾鹿茸熊掌虎珍五味山珍盒四盒,干菇野菌一车,犳三对,虎皮两张……”

云起悻悻道:“光看着就流口水,二哥年年朝你这送东西……没一年给我的。”

徐雯淡淡道:“这一院东西,可没半件是增寿送来的呢,都东北佃户,突厥猎手贡的礼,听到这话,现高兴了吧。”

云起躬身检视木箱,一面头也不抬道:“二哥的礼都到得这么迟?”

徐雯嘲道:“到得迟?只怕未必,今年增寿连信也不写一封,你说稀奇不?”

云起直起身子,惴惴去看徐雯脸色,徐雯续道:“外头都传朝廷要削藩了,一个个正忙着撇清关系,见风使舵,今年七大王府,十六省邸,年礼都可省了。”

云起讪讪道:“不会吧。二哥他……”

徐雯嗤道:“往年都是姐先派人送礼到扬州去,增寿回得礼来,姐再匀一份儿着人送去你那,今年派出去的人,到了扬州徐将军府上,门也关着。”

“朝廷要削藩了,炮口正朝着北平,连二舅家也懂了,知道躲着咱,小弟,你也赶紧的撤罢,别被连累了。”

云起知道徐雯此刻极其不爽,只得硬着头皮当替罪羊,赔笑道:“姐,你想得太多了。”

“王妃过虑了,依我看来,这实际是件好事。”温柔男子之声于姐弟二人背后响起。

云起转身,见那冬日陽光下站着一名清秀颀长的男人,身着靛蓝收腰华服,袍上以金线绣出水云之纹,衬出笔挺刚平的性感身材,那双眼更是清如溪水,蕴着笑意,与云起对视,继而将目光转向徐雯。

云起从未见过此人,却有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究竟是谁?

那男子头上竟是极其名贵的黑貂帽,此刻一整束身华袍,笑道:“大起大落俱是命中使然,老天欲让人分清谁是挚友,谁是墙头草,谁又是亲人,你因增寿之事,迁怒于云起,又有何益?”

云起忙笑道:“没有的事儿,我跟大姐时常就这么说话来着。对吧,姐。”

徐雯挑眉道:“我姐弟说话你插甚嘴?我将云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说他几句还不行了……”

云起:“……”

那男子哂道:“云起是你拉扯大的?我咋不知道?不是自小便进宫吃的皇粮?”

徐雯一时语塞,挥手道:“去去,别在这凑热闹,你四哥在房里躺着呢。自瞧他去。”

那男子点了点头,摘下头上貂尾帽,手指顶着,漫不经心地晃着圈,转身时又分说道:“本不是来打岔,只绕过来说一声,我捎给四哥进补的那盒虫草,须得仔细收在干燥通风的地儿。”

徐雯嗔道:“嫂子还没吃过虫草不成,用你教。”

那男子随意笑道:“知道四嫂吃过,不过白提醒着。”说毕便转了身,自朝后院去了。

云起见此人与燕王府熟得不得了,竟是如在自己家中一般,又丝毫不见徐雯与其客套,便狐疑道:“那人是谁?明明没见过,咋这般眼熟?”

徐雯拆着大红箱儿上那封条,漫不经心道:“宁王爷。”

云起登时抽了口气,他终于知道为何宁王朱权看上去眼熟了,原是带着朱允炆的几分模样,那眉眼间的儒雅之色,简直是如出一辙。

徐雯打趣道:“看上去像个读书人不是?”

云起在思考中点了点头。

徐雯又道:“别小看他,那家伙打仗厉害得很,连你姐夫也不是他对手。”

云起诧道:“有那么厉害?朝中不是都道宁王爷借着朵颜三卫的兵力,才镇得住会州?”

徐雯道:“当然不是,宁王曾经拜过咱爹当师父,那时你还小,被送了去南京当小锦衣卫,这童养媳锦衣卫当起来够磕碜的……”

“行了!姐!”

徐雯心情好了不少,笑道“说起来他和咱家倒也熟稔,你得空不妨多与他学学。这回他来,估摸着也是听了削藩那动静,须得与你姐夫参详好一段时日了。”

云起“嗯”了一声,点完礼物,伸手让徐雯搭着,二人把那礼单随手扔了,便朝前厅走去。

忽见朱棣在厅外探头探脑,云起与徐雯脸色登时变得极其古怪,徐雯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不去陪着客人,在厅外看什么?”

朱棣连打手势,嘘声道:“过来!你们来!”

“……”

云起哭笑不得道:“他常这样么?”

徐雯答道:“别理他,又犯浑了。”

朱棣咬牙切齿道:“要紧事!快来!夫人回去,没你的事儿!”

云起只得过去,朝厅中看了一眼,见前来做客的宁王朱权正端着一个杯具,仔细端详那兔毫盏上的纹理。

“你又想干嘛?”

朱棣在院外蹲着,不放心地打量厅内那掩上的门,朝拓跋锋招手,道:“张真人呢?喊他也来,有正事儿求他帮忙。”

拓跋锋道:“师父睡午觉,你别吵。”

朱棣舔了舔嘴唇,忽见院后等着服侍云起的小厮,记起这人武功也不错,便招呼道:“你叫三保是罢,你也来。”

于是朱棣,云起,拓跋锋,马三保,匪徒四人,在院里蹲了个圈,围在一处。

朱棣小声道:“帮王爷个事儿,咱四人合计,夫人就别搀和进来了,危险。”

拓跋锋正蹲着,一听“危险”二字,警觉地竖起耳朵,把莫名其妙的云起拨拉到身后,道:“什么事,让我去。”

朱棣道:“你一个人也不成,那小子功夫厉害得很,下迷药在茶里他也不喝……你们在院子里等着,待我掷杯为号!你们仨就一马当先冲进来!”

朱棣唾沫横飞,指点江山道:“云起箍他手臂,锋儿搂他的腰,我抱他大腿,三保拿椅子拍他后脑勺,说好了!别坏事!待会成了,一人发五钱银子辛苦费!”

云起犹如遭了天打雷劈,惴惴问道:“你说……那小子是谁?你要害宁王……害你十七弟?!”

朱棣煞有介事道:“什么害不害的!良禽择木而栖!算了,说这个你也不懂,听我发话就是了。”

云起两眼如同蚊香般猛转圈圈,一时间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朱棣又道:“老十七功夫都跟你爹学的,你那什么爹……教出来的徒弟这般难收拾……好了就这样!我进去了啊,你们耳朵竖着点。”

朱棣起身,拓跋锋将他衣袖扯住,道:“二两。”

朱棣哭丧着脸道:“钱都让王妃管着呢,绕了我罢,前儿才给了你一两。”

拓跋锋冷冷道:“市场价。”

云起一惊一乍,情绪已混乱至极,此刻想也不想,只知要帮着拓跋锋,便开口道:“二两,不然喊了啊。”

朱棣忙不迭道:“行!别喊!二两就二两。”拓跋锋这才松了手,朱棣便把脸一抹,瞬间切换到热情好客模式,转身大笑道:“唉你嫂子这是,饭还没吩咐下去……”说毕推门而入。

拓跋锋低声道:“待会师哥走前面,你跟后面,我们冲进去!”

云起茫然点头,那时间只听厅内哐当一声,杯具碎了。

拓跋锋便长身立起,释放出一身的杀气,如同大将军般况且况且地一马当先,冲进了客厅,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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