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外,棺木摆放之处因渗着鲜血,颇为显眼,寻常百姓也都因忌讳而绕着走。**今夏在血迹旁蹲□子,手指蘸了点渗血的尘土,细细揉搓了下,皱眉道:“这人死了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杨岳从地上的痕迹,丈量了棺木的大小。

棺木末端血迹最多,且地上有较深的痕迹,今夏在周遭来回走动,不知从何处捡了一块马蹄铁来,聚精会神地观察地面,几次停住,半蹲下来仔细查看……

“棺木不是抬过来的,是从马车被推下来。”今夏指着地上的深痕,朝杨岳道,“从血迹来看,能淌这么多血,应该是人刚死就拖过来了。以马车的脚程,杀人之处距离这里不会超过两里地,大杨,我们过去看看。”

杨岳忙拉住她:“还是先禀报陆大人吧。”

“就两里地而已,咱们先过去偷偷瞧一眼,然后再回来禀报。万一倭寇已经走了,让他们白跑一趟,岂不是要怪我们多事,咱们就去看一眼,又不和他们交手。”

杨岳拿她没辙,叹口气道:“……又是看一眼。”

今夏拽着他走,,扬扬手中的马蹄铁:“大杨,你也留神看地上,是一辆双轮马车,卸棺木的时候,马车后倾斜,马匹蹬腿的时候后蹄铁掉了。”

两人循着黄土路上时断时续的线索,往东南方向直追下去,果然还不到二里地,就看见了一个村落。

很寻常的村落,三三两两的炊烟,鸡鸣犬吠,去井边挑水的农家,还有孩童在路上追逐嬉戏,一切都再寻常不过。

“不像有倭寇在此地呀。”杨岳朝今夏低声道,“你会不会跟错车,走岔了。”

今夏颦起眉头,接着查看地上的车辙和马蹄:“不会错,肯定是这辆马车。”

车辙最终拐进了一户农家,她隔着篱笆墙望进去,看见那辆马车,一匹枣红马安静地待在马厩里吃着草,左后蹄果然没有蹄铁。

一个中年农妇自屋里出来,瞧今夏和杨岳朝里头张望,奇道:“姑娘,你有事吗?”

见到这个农妇,杨岳愈发肯定是弄错了,拉着今夏就要走,朝农妇笑道:“没事,没事。”

“大嫂,捡了块马蹄铁,不知晓是不是你家的。”

今夏不肯走,朝农妇笑道。

农妇一愣:“马蹄铁?”

“是啊,你瞧瞧你家马儿是不是掉了块蹄铁。”今夏绕到篱笆门外头,扬起蹄铁给她看。

农妇也不去看,摆摆手道:“不是我家的,你走吧。”

“走吧走吧……”杨岳也拉着今夏走。

今夏未再坚持,顺从地跟着杨岳,直至走开十余步后,才暗暗长吐口气悄声道:“大杨,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杨岳说话时连嘴唇都不动:“你问话的时候,周围三、四间屋子都有人探头出来看,这里压根就是个贼窝,咱们赶紧走。”

“这村子老弱妇孺全都有,怎么会藏身这么多倭寇。”今夏想不明白。

“别想了,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么。”

“得有七、八个吧?”今夏步子虽然仍是不紧不慢,却觉得背脊冒寒气,她的眼前,几位农妇正飞快地把路上嬉戏的孩子抱走,“这是预备灭口的架势吧,咱们打,还是跑?”

“得回去报信才行。”杨岳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默契,同时猛地发足疾奔。

才跑出不到几丈,迎面有暗器破空射来,两人皆被逼停下脚步,而身后数人也已追了上来。

今夏与杨岳背靠背站着,前有三人擅长暗器,后有七人持刀而立,

“还想跑!”其中一人恶狠狠道,“杀了他们!”

“等等!”看似小头目模样的人制止住,朝今夏他们喝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不是把官兵也引来了?”

“大哥,不管有没有引来官兵都得杀了他们。”

小头目手一抬:“不急,横竖他们逃不掉,先问清楚。”

今夏揣摩他的意思,没弄明白是问清楚之后就打算放了他们,还是问清楚之后再杀了他们?

“误会误会,一场误会!”今夏陪着笑道。

“怎么,非得见点血才肯说实话么?”小头目递了个眼色,擅暗器者手一抖,从袖底激射出三枚暗器,分打今夏、杨岳上中下三路。两人各自旋身躲开。

旋身之间,杨岳腰间露出六扇门的制牌,被小头目收入眼底,狠狠道:“原来你们就是官府的人!那就不必再与你们客气,杀!”

“等一下!”今夏疾声道,“你们为了报汪直的仇,绑走夏正,将其肢解,难道以为胡都督会放过你们么!大批官兵即刻就到!”她想让他们有所忌惮,速速离去,她和杨岳才好脱身。

小头目冷笑道:“胡都督当日将夏正送来,就该想到有今日。他杀了老船主,难道还想养子能活着回去么!”

夏正是被胡宗宪送至倭寇处?!今夏愣住。

“上!杀了他们,免得回去报信!”小头目一挥手。

使刀者挥砍上前,今夏侧身避过,擒住对方手腕,试图夺下刀来。这些人不是==并非武林高手,出招也没个章法,但下盘甚稳,气力也大,大约是常年在海上的缘故。今夏反被他手肘一格,正击在胸口,顿觉得气闷,仍摒气疾手点在他麻筋上,硬是抢下刀来。

杨岳也夺了柄刀,且飞腿踢翻两人。

今夏杨岳飞快地交换了下眼神,齐刷刷地朝小头目攻去。擒贼先擒王,拿了小头目,他们有了忌惮,才有可能全身而退。且这般近身搏斗,暗器容易误伤,料他们也不敢轻易将暗器出手。

两柄刀堪堪砍向小头目,忽然从旁边伸出一柄东洋刀,雪般铮亮,牢牢地格住他二人的刀。力量之大,震得今夏虎口隐隐生疼。

东瀛浪人!

小头目朝东洋人叽叽呱呱说了一串东洋话,今夏和杨岳一个字没听懂,就看见小头目挥了挥手,其他持刀者皆退开些许,独独那名东洋人迈步上前。

“他这是打算一个单挑咱们两个,胆子被惯得够肥的。”今夏知晓这些东瀛浪人习得是什么剑道之流,沾此在沿海横行,十分嚣张跋扈。

杨岳用仅能让今夏听得的声音道:“没必要和他硬拼,脱身要紧。”

“嗯……”

两人作势拉开架势,预备与东瀛浪人应战。

东瀛浪人持刀缓缓踱了几步,看他二人的目光就像在看毫无反抗之力的牛马之流。

下一刻,今夏毫无预兆地将马蹄铁掷出去,正砸在东洋人的脸上,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她与杨岳飞掠而出。

脸上被砸出血来,东洋人气得哇哇直叫,小头目也怒了,

数枚暗器破空而出,朝些许落后的今夏激射而来。

今夏反应已算快,避开一个,用刀挡开一个,却仍被两枚射中腿部,疼得跪倒在地,无力再跑。

白刃如虹,东洋刀向她劈下。

杭州城内。

岑寿已不知晓在院中来来回回踱了几趟。淳于敏见他这般焦躁不安,忍不住开口道:“我在这里很好,还有丫鬟和嬷嬷陪着。你若有事,尽管去办便是。”

“淳于姑娘说得那里话,我没什么事儿要办,大公子原就要我照顾好姑娘,不可怠慢。”岑寿忙有礼道。

“你……是在担心袁捕快他们吧?”淳于敏揣测问道。

不提还好,一提岑寿就一肚子气:“大公子命他们呆在客栈,这下好了,跑得人影不见,待会儿大公子回来叫我如何交代。”

淳于敏思量道:“我记得袁姑娘说去看一眼就回来,想是东城门远,所以还未回来吧。”

“那丫头嘴里哪有实话,说是去东城门看一眼,说不定逛西湖去了。”岑寿没好气道。

正说着,陆绎与岑福迈进院来。

“谁去逛西湖了?”岑福笑问道。

“袁……”岑寿支支吾吾道,“袁姑娘和杨兄弟出去了。”

“他们去逛西湖?”陆绎问道,他原还想着难得来趟杭州,该抽个空带她逛逛西湖才是,没想到她倒自己溜了去。

“不是,他们说要去城门外瞧一眼,也不知怎得,现下都没回来。”

陆绎皱起眉头:“何时走的?你怎得不拦着他们?”

“他们趁着我去喂马的时候溜走的,”岑寿冤枉道,“……大公子您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溜了。”

岑福见陆绎眉头深皱,温言开解道:“他们头一遭到杭州城,年纪又小,爱新鲜热闹,逛逛街忘了时辰也是寻常,我现下就去沿路找找,大公子您不必太担心。”

陆绎对今夏却了解得很,想当初在桃花林差点送了命,她都敢接着往里头闯,现下她若在城外面发现了蛛丝马迹,肯定会一路追踪下去。唯一的安慰是,好在杨岳和她在一块,若遇到危险,还可相互照应。

“岑福,跟我去东城门。”

陆绎淡淡吩咐道,顾不上与淳于敏说话,转身就往外走。

岑福责备地盯了岑寿一眼,赶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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