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到接近一点, 岑矜才从李雾热烘烘的怀里出来,回了卧室休息。

戴上眼罩前,她打算给李雾发个晚安, 不想又看到了吴复的新消息,在表达歉意,说是他太太用他手机群发的请柬,他没有注意。

“太太”两个字略微刺眼, 岑矜本不打算回复,结果前夫又开口问:你想来吗?

岑矜轻吸一口气,敲字: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上一段婚姻是好聚好散吧?

吴复说:几年下来了, 我以为再坏的收场也能淡化了, 你还是很在意吗?

岑矜快速回击:不,我并不在意, 只是认为合格的离婚状态就是从此陌路。管好你太太的手,别故意整这些阴阳怪气的东西,来太岁头上动土。

吴复或许笑了:所以太岁愿意来坐坐吗,这次以我的名义邀请,你别想太多,就是一次婚礼名义的小小聚会,不用带任何东西,毕竟好久没见了。

胜负欲真是种不时发作的药瘾,岑矜觉得自己又被裹挟了, 也想以体面优雅的姿态碾压回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同意, 用一种近乎恩赐的飘然口吻:好呀。

一周后, 岑矜赴约去了吴复的婚礼现场, 与她一道前往的还有春畅,她也收到了他们的请柬。

吴复的婚宴规模确实不大, 安排在一家高档会馆的露台。不同于他们之前花海一般的纷繁布置,这次夜宴充溢着简单复古的法式小资风情,临江而置,格调优雅,音乐缱绻,宾客们环坐于绒绒烛光之中,浴着夏季微曛的风。

岑矜见到了不少熟人,若不是有张婚礼告示牌杵在入口处,她快以为这只是一次行业趴体外加同学聚会。

新郎与新娘的装束同样低调。吴复只一身灰色西服三件套,七分裤带出些许时髦跳脱感,而卞欣然是纯白的及踝礼服长裙,亮丝钩织,行走时会折射出孔羽一样的光泽。她挽起低髻,只卡了朵白桔梗,笑容一如既往的纯美。

一对璧人。

岑矜由衷发出如斯感慨,她本以为自己会心有不甘,会如坐针毡,但到场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真正正成了场外观众,一点没有想要追究吴复到底是婚内出轨还是无缝衔接的念头。

她平和地给予祝福,并递上礼物。

岑矜坐的那桌都是大学同学,见她过来,大家还有些意外。

但看女人面无异色,他们也都默契地避而不谈,只热情招呼,相互寒暄生活工作相关。

席间有个同届女生心生怜悯,拐弯抹角夸起岑矜:“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啊,跟大学时还一模一样呢。”

春畅剥着虾,向来口无遮拦:“她整天搁年轻小帅哥那采阳补阴,能老吗?”

“哇……真的啊。”一桌同学嘘了起来,讨教起细节。

“听她瞎说。”岑矜淡笑一下,微微挺直了背脊。

吴复与卞歆然刚好来这桌招待,见席上分外热闹,便举着香槟问怎么了。

女同学回:“我们在求教岑矜怎么泡到小鲜肉的呢。”

吴复笑容微涩一下。

卞歆然挑了下眉,咧嘴笑问:“哇,矜姐有小鲜肉啦?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岑矜握着细长的高脚杯,看向吴复,红唇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你先生认识。”说完便与他手中杯子轻轻一撞。

女人眉眼谧然,有种无可挑剔的冷静,无可挑剔到近乎薄凉。

吴复感觉自己心也跟受击的玻璃似的哐然了一下,一时间不知作出何种反应才合理。

“谁啊谁呀。”桌上众人好奇。

吴复怔然两秒,含笑问:“怎么没把他一起带来?”

“他今天住校,没回家。”岑矜莞尔,坐了回去。

信息量颇大,大家更加疯癫,纷纷发问、调侃:“还在上学吗?”“哇靠岑矜你可以啊。”“玩这么大的吗?”

简短两句话,瞬时颠覆众人看法,岑矜从弃妇升级为女皇,随性的态度让这群因工作家庭束手束脚的熟龄男女们羡慕不已。

从她入席,他们都狭隘以为她是位伤心人,是饭黏子,是蚊子血,却不想她早已涅,成为一只自由轻盈的蝴蝶,扑簌着金箔般的光粒。

吴复挟着卞歆然离席,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前妻。

觥筹交错,女人坐于绰约人影之中,一袭杏色长裙,肌肤皎白,面容端丽,美得好似月霜都积汇到她脸上,又淌了遍体。

她在发光。

这个夜晚,吴复并没有实现自己想要的效果,他自以为的胜仗在岑矜面前一败涂地,相反还将她推上了白月光的宝座。

他跨入了另一个相似并局限的巢穴,而她却更加开阔,更加欢乐,纵情驰骋在更大的森林与草野。她自然不会再回首,流连在他领地的边缘――而他两年多来一直与之相反地认定着。

太突然也太意外了。

她居然真的会跟那个一无所有的小男生在一起。吴复难以消化。

当初他不以为意,一是想尽快与她割裂;二是他确信,以岑矜这样争强好胜的个性,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毫无用处的选择。

后劲竟大到如此地步。

不甘与难解萦满了吴复的心房,偷望向岑矜的每一眼,它们都在累叠,让他难堪重负。临近宴会尾声,吴复借故单独说去卫生间,其后在安全通道给岑矜打了个电话。

岑矜接通后,本不准备理睬,但对方说是工作上的事,她才知会春畅一声,离开了座位。

到碰头地点后,吴复已脱掉西服,上身仅剩一件白衬衣。

岑矜停在他面前,勾了下唇:“怎么了,非要在这种日子谈工作。”

吴复维持了一整晚的温文笑意荡然无存:“你真跟那个小孩在一起了?”

“这就是你说的工作上的事?”岑矜没有直接回答:“如果是要问这个,那我就先走了。”

吴复眼光变得有了力道:“不是为了气我吗?”

岑矜讥诮地笑出声来:“吴复,你太高看自己了,”她直视着他,轻描淡写:“是的,我跟李雾在一起了,托你的福,我遇到了真正想要的那种爱。”

吴复胸腔起伏一下,忍无可忍释放出一个蛰伏已久的秘密:“他以前就对你心思不轨,你知道吗?”

“心思不轨?”岑矜微微蹙了下眉,打量起他:“你现在的样子更像心思不轨吧,新郎官,想让人看笑话也别拉着我下水。”

吴复双手抄回裤兜,倚向墙面,似在收兵退阵,克制着自己:“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岑矜不想多做纠缠:“我可以走了吗?。”

“我还没说完,”吴复说:“你们公司上个月出的那条艺术家合作视频,是你做的吧。”

岑矜怔了下:“林教授的?”

“嗯。”

岑矜回忆少刻:“对,是我做的,我上司给的概念。”

“不,那是我的概念,”男人似乎终于找到了另一方台阶,能让他高出一等,重拾优越:“我比稿的提案,最后却给你做嫁衣,这就是你离婚时言之凿凿的正当竞争?”

岑矜恍悟,眼里浮出些许凛然:“我只是按客户跟上司的要求办事。”

吴复哂笑,讥讽意味浓郁。

岑矜吞咽一下,挑高了下巴:“来问我做什么,怎么不去找客户撕逼,让你们account写篇公众号骂客户吧。我还心想Teddy怎么水平骤降,给出这么差劲的创意,哦,原来是你想的。但能怎么办,硬着头皮填坑呗,我也不想做这种烂idea,但我只是个打工的,必须听从客户。我已经尽全力来救了,想必出来的效果也比你之前预估的要好很多吧。”

吴复一动不动看着她,姿态散漫:“说再多你也是个小偷。”

他微微一笑:“这么骄傲自负理想化的你,也理所当然接受这个新身份了?看来跟小男生谈恋爱并没有滋补你的大脑,还需要靠偷桥来完善美化自己的职场资历。”

岑矜如鲠在喉,毫无波澜盯着他,极力坦然:“那我明确告诉你,这个case我永远不会放进简历,因为它确实低级,从内到外。”

搁下话,她转身就走。

难以置信,竟然在前夫的婚礼上因为职场的事被反将一军,岑矜气到失语,回去路上,她接起蓝牙耳机,气势汹汹拨给Teddy,质问他原委。

通话那头的Teddy是一成不变的和事老态度,普通话粤语掺杂着劝她:“Gin,你明明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但你激烈的样子好像个职场小白,你确定要这么愤怒吗,从干广告的第一天起你就应该意识到了,一个作品的出街,影响因素太多太多了,不是你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如果你因为创意来自你前夫而生气的话,那也是客户的问题,跟我们执行的agency有什么关系?谁不想出好作品,但大家都是打工仔,你不做有的是人做,我们做广告的还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有时候并不是创意成就品牌,而是品牌给我们机会,我们才有发挥创意的一席之地,你得感激客户,而不是挑三拣四。你的前夫也是奇奇怪怪,这么牛逼怎么不去找客户算账,你进了他的圈套就更可笑了,我就不信他公司他部门的人没有执行过不属于自己的创意,装什么啊。”

他一席话毕,岑矜心潮起伏,几乎无法顺利架构起语言:“我只是……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了。”

Teddy冷笑一声:“客户不需要给我们交代清楚,我作为上司也不需要给你交代清楚。”

岑矜无法理解:“创意的前提是有创意的能力,我始终这样认为。”

Teddy斩钉截铁地反驳:“你错了,创意的前提是能够执行,并有足够的资金与平台支持我们实现创意展现创意。不然再精妙的idea都只会在你脑子里烂成一坨肥料再带进棺材里,永远别想见天日。你从文案做到creative打头的级别,这点道理不明白吗?活在梦里呢吧。”

岑矜说:“可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干杂活的小文案了,想在公司更好的实现自我,而不是浇灌别人家的种子。”

Teddy说:“什么叫别人家的种子,种子都是客户的,客户爱给谁给谁,爱栽哪栽哪,我们也就是个园丁。Gin,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概念是我出的吗,就是担心你会这样。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但我也很怕遇到你这样的人。”

“抱歉,恕我暂时无法苟同,我先冷静一下。”岑矜挂断电话。

站在回家的电梯里,岑矜目光涣散,对着跳动的数字发起了呆。

当她以为自己就像这只轿厢一般匀速而稳固地层层跃进时,整栋楼却轰然塌方,还是以这种猝不及防地裂雷劈的方式。

她难以具述到底是自尊受挫还是信念磨损让她这样难受,郁闷,积忿于胸。

想了想,岑矜又按了下降电梯,一个人去清吧散心。

撑着头心事重重喝到一点多,她才打车返回家里。

意外的是,开门后,玄关的灯竟亮着,拖鞋也摆着。她以为李雾今天不会回来。

不见人出来迎接,岑矜猜他可能已经入睡,便轻拿轻放地换好鞋,顺着走廊往里找。

李雾的确已经睡了,但不是在自己房内,而是趴在书房桌上,他肩头微耸,脸朝下,只露出夏草般茂盛的黑发,胳膊下面还压着本挺大的书,不知是文献还是教材。

岑矜踮脚看了他一会,稳回身形,立在门框内,没有再往里迈一步。

她就这样望着他,心里挤满了酸涩的果实。

头顶那块跟了自己一晚上的乌云显然也兜不住了,眼前迅速变成疾雨掠过的窗,怎么揩都水鞯模看不清。

岑矜轻吸一下鼻腔,转身要走,身后忽然传来惺忪的低唤:“姐姐?”

岑矜双手抹了下脸,回过头,勾出一个脆弱的微笑:“吵醒你啦。”

李雾多看她两眼,人直接慌了,忙不迭离开座椅,走到她面前,低头问:“哭过了?”

岑矜环抱住他,再也绷不住了,整张脸埋去他胸前,似窒住自己,却是在吸氧:“唉,姐姐好难受。”

他贴进她柔软的发里,嗅了一下,语气寻常,不怒也不怨:“还喝酒了。”

任泪水肆虐,岑矜抱住她所剩不多的“理想化”死死不放:“李雾,你会一直这么喜欢我吗?”

“会。”他笃定地吐出这个字,下巴在她头顶缓慢地蹭了几道:“到底怎么了。”

岑矜抽抽搭搭:“我今天下班去参加我前夫的婚礼了,还在工作上遇到了特别不顺心的事,我怕你多想,自己可能也有点心结,所以没带你过去,也一个字都没跟你讲,你说今天结束晚,我以为你不回来,就喝了些酒才回家的。”

李雾静默几秒,只字未言,只将她搂得更紧,牢不可破。

他的反应让岑矜泪腺彻底失控。

李雾心脏都要被女人渗进来的泪水烫得疼死,他双手捧握起她湿红的脸,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吻去她两颊的泪痕。他的温柔让岑矜心口卷皱、软麻,所以等他鼻息逼近她唇畔时,她也贴了过去。

咚,岑矜不轻不重地撞上墙面。她勾住压过来的李雾,没命地吮吸、缠咬。

岑矜脸上的泪,渐渐被少年的潮息取代。

到后来,两人都有点站不住了,李雾将她托抱回椅子上坐着,继续接吻,不时细细密密地啄,不时磕得对方疼出呜咽。

岑矜坐在他腿上,被抵得难以忽略。她脸往后移了点,双手摩挲着少年滚烫的脸颊,盯着他盈满诉求的潮亮双眼,爱怜地问:“难不难受?”

她腾出一只手,让这句问话变得明确:“我帮你,可以吗?”

李雾呼吸变急,从脸烧红到脖根。他长睫半垂,喉结使劲滑了下,似默许。

布料O@的响动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岑矜本想退回地板,蹲下去,用更柔润也更尽兴点的奖励方式。

可等真正看到,她又有点怯缩了,最终还是坐在原处,手探去他们之间。

如被拿捏住七寸,少年低喘一声,栽到她颈边。

“以前自己弄过吗?”岑矜吻了吻他血红的颊边和耳朵,轻轻地问。

“嗯。”

他后背肌肉越绷越紧,岑矜试图用语言一步步让他放松,引他入境:“怎么弄的?”

李雾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呼吸愈发压抑与粗急:“都想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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