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的心被他那掩饰不住的哀伤牵扯地生疼,心慌神乱下,只能仰起头给了他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谢准从书房走了出来:“上次我好像说过,叫你不许再去那种地方,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弹了下她的脑袋。

心底里那刚生出的点点情绪被他这一弹,弹没了踪影。

金月气坏了,捂着脑袋瞪他:“一个两个大男人,就会欺负人我一个小女子。”

谢准再次伸出手来,金月吓得赶紧退了两步,谁知那高高扬起的手掌,落下时,却只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

金月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开口说道:“让我进宫吧,别等陛下再次开口。”

本准备了满腹话语想劝劝他,告诉他不要挑战陛下的耐心,告诉他自己进宫后会小心谨镇。可此刻,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只是无力地说了这一句。

做好了谢准回绝的准备,谁知他竟然点头应了:“你去简单收拾一下,明日送你进宫。”

金月有些诧异,吃惊地抬头看她,满心满腹的准备竟然无处可用了。

“去吧,让乳娘也收拾一下,我知道她定是要跟着你的。陛下容许你带两个贴身之人进宫侍候,我再从我的院子里给你挑个人……宫中一切都会为你准备妥当,简单收拾几样随身之物便可。”说着,也不等她答话,对她扬了扬手,示意她离开。

次日一早,谢准送了一个面生的小侍女过来,说是随金月一起进宫。

见桌上放着小小几个箱笼,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却终究不放心,到底还是打开看了看。两个箱子放着她与田青怜换身的几套衣裙,另外三只俱是从他的书房里搬来的书册。

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书册拿了出来:“宫中书籍甚多,不用这样费力带进去,东西越少越好,陛下岂会苛待了你。”

金月心疼地从他手中夺了两卷下来,塞进自己放衣服的箱子:“宫中书册当然多,但我又不是贵妃公主,岂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到底还是自己的东西,用着放心……再说,在那个地方,做什么都受限制,若是连个消遣也没有,岂不是闷死了。”

谢准没再坚持,无奈一叹:“进宫后一言一行都要多加小心,别人对你再礼遇,该有的谨慎却丁点都不能少。”

“我知道,我会的。”

谢准还想再叮嘱几句,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行了,我送你入宫吧。”

原本还窝在床脚睡觉的小玉簪恍若突然察觉出了什么,几步跑了过来,蹭到金月的身前来回打着转儿。

金月依依不舍地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脑袋:“我不能带你进宫,你乖乖的,等我回来。”

谢准也蹲了下来,揪了揪玉簪的长耳:“放心,过一阵子我便去接她回来,肯定一根头发都不会少的,我向你保证。”

依旧从望仙门进去,过了前殿,谢准便不能继续前行了,金月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回去吧,别担心我。”

“你……”

“我没事。”千丝万缕的纠缠在心底里渐渐蔓延。金月垂下双眸,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别磨蹭了,我待会收拾一下,还得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谢准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发,到了她的耳边,却堪堪垂了下去:“我回去了。”

“恩。”金月没再看他,跟着小黄门过信安桥,再往金华殿方向行了过去。

按照祖制,金华殿、连同附近承明殿、飞羽殿、含章殿一向住得是未出嫁的公主。无奈今上子息单薄,除了太子和一个刚满周岁的小皇子外,只生育过一位公主,尚未足月便夭折了。

偌大的几个宫殿,空空荡荡的。小黄门引着金月进了金华殿,说太后娘娘的旨意,让金月住在这里,离太后的永延殿不远,也好时常见面。

金月四处看了看,最后选了一侧的偏殿住了下来。田青怜给引路的小黄门包了个小荷包,小黄门笑着接了,唱了个喏便告退了。

金月抬眼看了看田青怜,田青怜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就几块碎银子,想必他也看不上。”

金月满意颔首,领着两个人进殿收拾。

其实也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三个人,四个小箱笼,不过片刻,便摆弄好了。

好在没多一会,有尚衣局的女官过来,给几个人量了尺寸,说做好了衣裙便即刻送来。

送走了尚衣局的人,尚舍局又送了东西过来,几案、摆件、绣架、盆景,另外还有些围棋、书册等等消遣的小玩意。等把一波又一波的人都应酬了一圈,也快到晌午了。

金月想着去给太后请安,却始终没等到太后的旨意,只好自己去寻方才领自己进来的小黄门,让他带路。

“太后娘娘方才说了,今日身体不适,便不见了,改日好些了,再传你觐见。”小黄门满脸恭顺,说话的语气却有着隐隐的不耐。

金月有些尴尬地道了谢,缩回自己的偏殿。

也是,可不能真把自己当成进宫的客人,暗暗打定了主意,往后尽量少出殿门。

外间的侍女传了午膳送进来,话也没多说一句,放下膳食便站到廊下去了。

金月招呼田青怜与另一个一起从谢府进宫的小侍女坐下用膳。那人连连摆手,对金月道:“奴婢不能与夫人同坐。”

“来吧。”金月拉着她,硬是将她按到自己的身旁:“这套虚礼,往后便丢开了罢,到了这里,你我都是一样的身份。”

小侍女垂着头,没接话。

“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呢。”金月夹了块菜,送进她的碗里。

“奴婢云秋,往常在府里负责侯爷的车马事宜。”

含进嘴里的一口汤水差点喷了出来,金月瞪大眼睛看她,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家,长得很是清秀,若说是哪家的姑娘小姐,也不是没人信的,这样一个可人儿,谢准竟让他看管车马。

云秋被金月盯地有些羞赧:“夫人,夫人可是嫌奴婢粗鄙……奴婢往后尽量只在殿外伺候。”

“没有没有。”金月连连摆手,“想到哪里去了,乳娘年纪大了,端茶送水的活儿,你可不能偷懒。”

云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应了。

宫中的日子,似乎与府里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每日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熟悉的陈设,殿中的侍女也不是熟悉的人。除此之外,一样的冷清又安静。

金月本就不爱热闹,也没觉得有什么难过,每日里只待在自己的偏殿,连院中也甚少走动。

堪堪过了将近一月,太后才召她觐见。凤榻上坐着的依然是那个保养得宜、慈眉善目的妇人,拉着她的手温和地说着自己的身体状况。说前段日子老毛病犯了,每年快入冬时,都要折腾一阵子。怠慢了她,让她千万别放在心上。

金月恭恭顺顺地答话,说宫中一切都为自己安排的很好,事事上心,自己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望太后千万以凤体为重,别为自己操心。

座下的人低眉敛目,座上的人满眼怜惜,一眼望去,一派和乐融融,温馨地让人不忍打扰。

太后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好些话,最后告诉他,陛下已经封金平随军司马,昨日已经离京出城了。金月面上波澜不惊,规规矩矩地叩谢了陛下的恩旨。

太后盯着她看了半晌,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丫头,跟着谢准真是委屈了你了。”

金月心内微惊,强迫自己赶紧镇定下来:“娘娘,夫君对臣女还是不错的。”

“哪里不错?”

“臣……臣女愚笨,不善理家,夫君体贴臣女,从来都没让臣女操心过府里的大小事宜。臣女在府中衣食无忧,小用钱也发放的足足的,从没让臣女拮据过。”

太后哈哈笑了起来:“真是傻孩子,好了……哀家也有乏了,你且回去吧,咱们娘俩改日再好好说话。”

金月垂首应了,行了一礼,起身告退。

田青怜与云秋不能进殿给太后请安,只是远远地在廊下行了个礼。此刻见金月出了殿门,两人迎了上去。田青怜一摸金月的手,湿哒哒的,满手心都是汗。

随后的一段日子,太后到经常召见金月。连带金华殿中的下人,对金月的态度都不似以往那样清冷了。

谢准终于送了信来,信上说,此次征剿的军队行进的很是顺利,江淮之地的匪乱只怕不日就能平定了。

金月拿着信件感慨万千,宫中各人对自己的态度,现在全系在金平的身上了。想来,他近日定是立了战功,又依然对今上忠心耿耿,谢准的这封“家书”才得以顺利送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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