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虹一身是血, 昏迷不醒,面无血色,青白纸, 鼻息浅弱,好似身上大半的血流失了。若是没被丛熙宗的少年带回来, 照这个状态,估计熬不到明天。

时间已经很晚了, 温若流并没禀告师门, 留下了两个弟子,让他们将沈长虹抬入了房中。

沈长虹不是NPC, 这个世界的重要性不亚于温若流。突然出现,绝非巧合。简禾怎么可能安心回房,心惊肉跳跟了温若流身后。

澹台怜闻讯而来,探一看, 吃惊道:“怎么会是他?”

他们被清洗掉的记忆,是与简禾相关的部分。五年前屠雪城中,他们合力差点沦为祭品的小童救出的儿,并没一并消失, 不过没了简禾的身影而已。虽然后来双方加入了不同的宗派, 并没成为同门, 但是凭着那一次过命的经历, 双方交情尚可。

沈长虹的前胸腹衣衫完好, 怀中的一个乾坤袋漏了出来。简禾好心替他拾了起来, 放床。

众人轻轻将沈长虹翻过去, 赫然是一道横贯肩腰的长伤,其强横粗暴,一看就不是刀剑之过, 而是魔兽所为。

简禾心咯噔一下。武陵这一带,向来风平浪静,没听说今晚出了。更何况,沈长虹的灵力今天的仙门年轻一辈中是排得上号的,又是千刃宫的首徒……

将他伤成这样的东西,绝无可能是落单的魔兽,而极可能是魔族人。

兴许是想起了幼年家人被魔族屠尽的往,几乎是即刻,澹台怜的神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人小心翼翼道:“我们是不是该赶快他衣服解下来,血止一止?”

温若流简洁道:“不行,别拉扯。找剪子,剪下来。”

众人听令。简禾屏住呼吸,已经做好了看一个惨烈的伤口的准备。孰料,将他上身的衣服脱掉后,皮肉完好,压根儿没伤。

“咦?怎么回,没受伤?”

“没受伤是好。”

“莫非这位公子这么走运,单单是被勾破了衣裳?”

简禾好心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说不定伤的是裤子的部位呢。”

众人:“……”

简禾的神色坦坦荡荡,但是拜几个月前那番惊动丛熙宗的流言所赐,众人露出了一副“厉害”、“不愧是小师妹”的神色。

“……”简禾恼怒道:“你们够了,看我干什么,去脱呀。”

众人这才动手去撩沈长虹的裤子,简禾还不肯走,站原观摩。一修长玉的手掩住了她的眼睛。简禾往上跳了跳,逃不开这手,就抬手去掰,哭笑不得道:“干什么呀你!”

温若流掩住她双眼的手分毫不动、坚磐石,另一手则将她两捣乱的手握了手心,淡道:“别动。”

“不让我看?算了,我也是关心伤员嘛。”简禾也不是非得要看,挣不过他,就放弃了,撇撇嘴道:“倒是你,温若流,大师兄,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连我看什么你要管。又不是脱光,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温若流不为所动,道:“不行。”

况且……说什么傻话。你现,可不就是我管着的么?

未尽的语意被含了舌下,散了夜风中。

众人几乎将沈长虹扒了个精光,全身上下愣是找不出一丝伤痕,就替他穿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简禾正想提议搔他痒痒、人叫醒,沈长虹就这个时候醒来了。

睁目时,沈长虹整个人的神情是呆滞的,直勾勾看着床顶。

一个门生站最靠近他的位置,回过来,还没说话,陌生的面孔落入沈长虹眼中,他瞳孔猛然一缩,忽然大叫一声,就是一掌拍过去。

不分青红皂白打人,若非是他刚醒来,灵力不足,那门生一定会被打得吐血,而不光是摔上。沈长虹像魔怔了一样,还要再攻击,那门生吓得大叫一声,节节后退。

好,就众人吓呆的时候,两声“咔咔”的关节被卸掉的声音上空响起,听得人皮发麻。

沈长虹痛叫一声,冷汗直冒。他双肩关节被卸掉了,两手绵软无力垂落身侧。

温若流摁着他的肩,强迫他跪上,弯腰,盯着他的眼睛,寒声道:“醒了没?”

双臂的痛楚,以及温若流这张熟悉的脸,好似终于唤回了沈长虹的些许神智。

他眼神慢慢聚焦,嘴唇颤抖,哑声道:“……是你?”

“你怎么乱打人呢?这是丛熙宗,我们到你晕山下,才你带上来的。要不然你早就……”那险些被打伤的门生原想说“要不然你早就失血死了”,可转念一想,沈长虹身上一点伤也没,遂改口道:“你早就冻死了!”

“这是……丛熙宗?我跑到武陵来了?”沈长虹喃喃几声,忽然道:“我的乾坤袋呢?!”

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知晓他已经清醒后,温若流将他的关节利落接了回去,将那个乾坤袋扔到了他怀。

沈长虹抖着手,将它揽回了怀,坐回了床上。他的眼白拉满了狰狞而痛苦的血丝,写满了不甘愤懑。

简禾敛起了笑容,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一次屠雪城面时,沈长虹何少年意气、质彬彬,从没想象过他也会这种表情……一定是遭遇了不小的打击。

场的弟子听过沈长虹之,却没过他真人。沈长虹此时没佩剑,也没穿校服,他们就更认不出来了。为了不让更多人牵扯进来,温若流让他们先回去了。

人走了,澹台怜终于沉不住气了,道:“发生什么了?你刚才说,你连自己跑到哪不知道?你身上怎么会那么多血,却一点伤也没?”

沈长虹默不作声。

温若流看了他半晌,忽然道:“你吃了魔族人的元丹。”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思考后得出的定论。

众人瞬间惊呆了。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身受重伤,却瞬间痊愈。魔族人、或是吃了魔族人的元丹才可以做到。

沈长虹死死攥紧了拳,没反驳。

“你师门知道你出了吗?千仞宫……千仞宫还挺远的吧,难怪你没向他们求助。”澹台怜少年心性,大大咧咧拖了张椅子,坐下来,道:“你是单独出来的时候除祟时被攻击了?”

“千仞宫……”沈长虹古怪抽了抽嘴角,麻木道:“已经没了。”

简禾一呆:“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没了。”沈长虹抱紧了乾坤袋,惨笑道:“就是死了!我一个逃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沈长虹兀自癫狂大笑,一边笑,又一边流下了两行泪水,忽然身体一软,又晕了。

根本无须他说明,到了翌日,千仞宫被屠门的消息,已像长了翅膀般,飞遍了九州大。

与那些寒酸的小宗派不同,千仞宫镇守一方水土,门生近千,法宝亦多。仙功独特,以“以柔克刚”为最大特色,故而,女修所占据的比例很大。每逢外出除祟,排场不小,非常引人注目。

仙门之中,这样一个隐隐日中天、一方诸侯之势的宗派,就两天前,被魔族人屠了干净。

各议论着这个噩耗。武陵的一所茶馆中,人提起了这个话题:“哎,你们听说了吗?千仞宫没了。”

“怎么回?”

“千仞宫所镇守之,与魔族人侵占之接壤。平日的摩擦肯定少不了。而且,听闻魔族人会往仙门中投放眼线,或许是千仞宫做了些,触了魔族人的逆鳞,才会惹祸上身。”

“可惜了千仞宫……上千门生子弟,宫宇法宝,付之一炬了……大树一倒,没人再保护自己,那边的百姓开始往外逃了。”

“换了是你,你敢不逃吗?千仞宫的弟子大多进了兽腹,吃不完的部分,就丢进燮江。我听说……今水泡着太多尸首,臭气熏天,要是天气热点儿,瘟疫少不了。钓起来的鱼肚子也人的手指眼珠子。魔族人来了,水很快就会魔兽,谁敢靠近江边?”

人一拍桌子,怒道:“这些魔狗,畜生!人人得而诛之!他们不会好下场的,一定会报应的!”

“我觉得情没那么简单。要是寻仇,人杀掉就行了,我却听说魔族人将千仞宫的很多建筑炸碎了,是想找什么东西么?”

“别想那么多。魔族人杀人,还需要理由吗?今天兴来了,看你不顺眼了,就杀你全家,斩草除根。明天看上哪片山了,就要山上的人动物赶走,占为己用。换句话说,若是不幸入了他们‘法眼’,根本就躲不掉……”

“千仞宫真的没人逃脱么?”

“难说。就算逃了,又能逃多远?不是我心狠,让魔族人知道你包庇他们要杀的人,还不得撕了你,我可怕引火上身。”

“也是……与其为外人冒险,倒不明哲保身。”

……

千仞宫一案传开后,无疑又一次重重敲击了人们紧绷的神经,也让聚拢天上的阴云越发浓郁。风风光光、实力强劲的仙门宗派,也被无声无息屠了门。换了是其余的宗派,被魔族找上门时,又岂还手之力?岂安稳之日?

千仞宫倒下后,受影响的不光是那一座城,周围的百姓惊弓之鸟,不顾一切往安全的区逃,越远就越安全。武陵是传说中九州最安稳的方,连日来,已经涌入了不少百姓。人多了,滋也变频繁了。丛熙宗为此投入了不少心力。

沈长虹还没死一,则被彻底隐瞒了下来,唯温若流、澹台怜、简禾三人,以及宗——一老修士知情。其余人一概不知晓。

说实话,压根儿没人相信千仞宫会人活下来。那日过沈长虹的人,更没将他与千仞宫联系到一起,以为这个倒霉蛋也是流民之一,是两位师兄的旧识。

他们将沈长虹安置了后山小书房后的一个杂物间中。沈长虹刚服下元丹,相性不佳,状况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跟个活死人也差不多了。养了半个月,那颗元丹好似终于与他融合了,沈长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状态依然浑浑噩噩的,好似一直不能从师门覆灭的打击中缓过来。

元丹是魔族人才的东西。看沈长虹出血量之多,便知原本伤势多重,这个被他杀死剖丹自救的魔族人,若是虾兵蟹将还好说。若是个位的人,那么,沈长虹迟早会被找上门来报复。

何尝不知道今日保护他,可能会为未来埋下祸根。是,不论是温若流,或是澹台怜,或是任何一个心性磊落的少年,不可能坐视不理,将人扫出门——不论对方是旧识,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这日,武陵城中魍魉作恶,蚕食数人。澹台怜山上盯着沈长虹,温若流则与简禾一同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夏染子、家中有隻小綿羊、夕、不要葱谢谢、九天姬罗、清水汀、Aggg、几点能到呢、鲤鱼成精啦、nina姑娘们的地雷,感谢居居老师的睫毛姑娘的手榴弹和地雷,沐沐沐辰姑娘的手榴弹和地雷,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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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有书友说不舍得一个月后完结。不用担心呀,正文完结后我会写番外的呀。ヽ(°▽°)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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