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迷眼蒙心, 诡谲阴森的嬉闹声忽远忽近,极度干扰人对它的距离的判断。贺熠反手握着弃仙,刀刃朝, 凝神细。

风中裹挟而来的嬉闹声中,似乎带着某怪异而短促的旋律。稍一捕捉, 就消散了个彻底。

与之相对,两辆隐藏浓雾中的马车安静得落针可闻, 人人都将呼吸音放得轻得能再轻。若是此刻闭眼睛, 恐怕连身边还有没有活人都感觉出来。

马车中的镖师的年纪足有贺熠两倍大,十多年运镖南闯北, 唯独没有和这些怪乱神的事物近距离接触过,本身就太信这些东西。每当闻魍魉害人的怪谈,都只当是百姓夸大其词,所以, 谢家挑选马车夫时,他一犹豫也没有,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怎会想到此时此刻会万分懊悔——这鬼地方他根本就该来,这鬼东西也是他能招架得住的!

他这头脸色铁青频频擦汗, 时时地瞟一眼贺熠。

此之前, 他一直没将这个少年当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 但这一刻, 贺熠与平常无异的表现, 无疑给了他无限的希望。

浓郁的雾气快要将贺熠的身影吞噬, 惶恐雾中会突伸出一只鬼手将贺熠拖, 镖师捂着耳朵,忍着雾中尖锐和杂乱的阴声叫唤,抖着声音道:“它鬼叫么?”

“是鬼叫, 它是唱歌。”贺熠蹙眉,屑道:“装神弄鬼。”

镖师冷汗滚滚。

唱歌?何来的歌声?他分明只到了杂乱无章的声音啊!

为了求证,他求助似的转向了身旁的孙沛,孙沛白着脸,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勉强出了这些杂音里起码有八九个声音,但是,并没有出来有节律感,只觉得很刺耳。

镖师一次转向了贺熠,道:“那,唱的……么歌?”

“别吵!我。”贺熠用食指比了比唇,再了片刻,喃喃念道:“‘月光光,心慌慌,枯骨臭肉穿新装’……么玩意儿?一直重复这一句。”

没人回答他。

浓雾中似有诡影掠过,光线越来越昏暗,整片林野都笼罩了一片鸦青色的昏寂中,犹如被隔绝到了另一个叫天应叫地灵的空间中。

后方的马车中,简禾独自跪坐了木箱之间,以朱砂绘下了法阵。随后就坐了法阵中央,守株待兔。

留马车里未必安全,但总比鲁莽地跑到雾气中要。魍魉最擅长“布障”的戏,法够强的,可以神知鬼觉地乾坤挪移,将他送进障局里。可能一眨眼,就会现周围变石洞了。

法差一的,便会用迂回的法子诱使猎物出去,比如现。

若是沉住气,此时下了马车,那就是自投罗网了。哪怕只是往前半米,再回过头来时,身后的马车也会消失见。随后,乳白色的雾中落单的人就会像瞎子般,睁眼一抹黑地四处乱,再最惊恐无助的时刻,被等候已久的魍魉拆吃入腹。

过嘛,普通人遇到这事,吓都吓傻了,没几个能忍着自乱阵脚的。这就是同样的戏魍魉屡试爽的原因了。

简禾抱着剑,琢磨道:“奇了怪了,正常来说,法越强的魍魉,食欲也越大。反推也立。但是这回的魍魉却无法一下子就猎物转移,远没有预料中厉害。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胃口,一次吃掉几十个人呢?”

就这时,一阵怪异的声响顺风飘入她耳中,如泣如诉,含冤带怨,是一道十分瘆人的歌声。

简禾一愣,顿时来了精神,正辨别它唱的是么东西,就感觉到马车的木门被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门没有落锁,被这么一推,就开了一条小缝。一只半腐烂的手试探地从门外探了进来,触到朱砂的那一瞬。黯淡的法阵倏地爆出了璀璨的光芒。尸手犹如被烈火灼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蜷缩。

它尖叫了一声,猛地弹开了。

简禾长剑出鞘,可那东西跑了就没回来了,禁有些懊恼——难就这样吓它了?

突,简禾的余光察觉到了马车顶有个东西倒掉了下来,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只见马车车门的缝隙最高处,一个东西倒挂了车顶,血红色的眼睛怨毒地看着她。

简禾瞳孔微缩,微一身,那东西畏惧仙剑的剑气,窜逃到了雾中。马车门同时被猛地一推,应声而开,简禾浑身紧绷,想也想,反手就是一剑。

“锵”一声,剑半空被挡住了。贺熠跃了来,将她的剑挡开了:“小禾姐姐,是我。”

简禾松了口气,忙收起了剑:“你怎么过来了?他两个呢?”

贺熠道:“我见你这边有声尖叫声,就过来了。你没事吧?”

至于另外那两个人,和他有么关系,他才管。

“放心,这里的法器符咒那么多,要出事也轮到我。”简禾将贺熠拉到自己身边,道:“说正事,你刚才有没有见雾里有东西唱歌?”

“见啦。”贺熠拖长声音复述道:“‘月光光,心慌慌,枯骨臭肉穿新装’……狗屁通,唱的么玩意儿。”

“我到的比你多一,是‘月光光,心慌慌,枯骨臭肉穿新装,同葬凄凉……’后面的几个字清了。”

贺熠哼道:“用想,这东西的原身肯定是个被活埋的苦主。活生生憋死或饿死,难怪怨气那么足,直接化作妖邪作乱。”

简禾头:“我也觉得是这样。刚才那东西想爬进来,过被法阵挡了外面。我匆匆瞥到了它的模样,那是个穿着寿衣的女人,手指头的指甲全是断裂的。”

如果是生前被活埋的人,断气前,一定会疯狂地抓挠棺材板,直到十个手指鲜血淋漓,竭而亡。

这含恨而死的人,若是没有及时得到度化,或者说,活埋时就那么随随便便土一填,没有同时施以镇压之术,那么,迟早会酿大祸。

化作魍魉出来作乱后,她会维持着化生那一刻的模样,并且,最先报复的一定是对她行凶的人。

追本溯源,只要查查这几个月间,这方圆数里内哪儿生过灭门惨案,活埋的地方多半就附近。

若这些魍魉只是为自己报仇,没有害过无辜的人,那么尚可度化。但是古往今来,没有魍魉可以保留人。

几十个与此事无关的镖师、武夫、新娘,只过是借道通行,都惨遭毒手,可见已经没有度化的余地了,必须将所有的尸骨当场烧掉,永生镇压它,才能阻止下一个受害者的出现。

马车门突被“砰砰”地拍响了,孙沛外紧张地喊道:“简姑娘,你里面吗?”

方才,贺熠离开后,前一辆马车里只剩下了他和镖师两人。窗户那儿探进了一张腐烂的脸,两人吓得三魂见了七魄,镖师夺门而去,瞬间就消失了雾里,此时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孙沛喊住他,也知道自己的功夫有几斤几两,敢贸追去,唯有顺着马车相系的绳索,跑到简禾这里来了。

简禾心地往里让了个位置,让孙沛坐她身边,等他的气顺了后,才道:“孙沛,你比较熟悉这一带,最近半年,这附近有没有生过么惨案?比如村子里死了很多人啊之类的。”

“这方圆几里都是深山老林,从没过么村子。山贼倒是有……对了,山贼!”孙沛快速道:“第一批人失踪时,我怀疑过是山贼劫镖,曾经悄悄去探查过他的山寨,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倒是没有见到尸体,过金银细软都没有带,像是搬的,十分古怪。”

孙沛的指示下,他一路披荆斩棘,奔赴了山,果找到了那个贼窝。

这些山贼失踪前,日子估计还挺滋润的,一个贼窝修得豪奢至极,盘绕柱子的小龙均是真金所造。

过,与孙沛说的一样,这地方乱得像被强盗光顾过一样,墙垣半毁,摇摇欲坠。除了灰尘、碎木、瓦砾以外,还真的是里里外外都见到一具尸体、一滴血。

简禾暗忖:“没看到尸体,代表人没事,更可能是被吃得骨头也剩了。”

孙沛道:“简姑娘,我往哪里?”

“小禾姐姐,我看正常人都会屋里活埋人,我往后山去看看吧。”

简禾背对着贺熠,闻言回过头去,正欲头赞,却现贺熠和孙沛这两个前一秒还的大活人都消失了,屋中的景象有些许扭曲。

接近了那些东西的大本营,它的控制也随之增强了。简禾警惕地慢慢往前,再一眨眼,现景色变了,她已经置身了陌生的地方。破败的建筑远处的低地中。

或许是对方的业务能熟练,障局这一变换,她竟被送到了山寨的后山中来!这可真是天助她也。简禾假思索地拎起剑,飞快地往林中掠去。

时待人机可失,只有捣毁了埋尸地,才能彻底破除障局。知道下一次转移是么时候,她必须抓紧时间。

山寨占地极广,后山大片树林都被圈其中。

此地古树参天,遮天蔽日,十分阴森。于干涸的水塘边,有大片微微隆起的坟茔,泥土没有翻过的痕迹。

挖坟这事,简禾是第一次干,但是时间等人,只能硬着头皮来。

没找错地方。这片泥土下,果埋了许多棺木,一共有九个,棺木的体积比正常的都大很多。

简禾一咬牙,撬开了棺木的一角。刚露出一条缝隙,就有一阵极其难闻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棺木中的情景让简禾震惊得等瞠目结舌,饶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脊背还是迅速地窜了一阵寒意。

与歌谣所唱的“合葬”相符,棺木中有两副尸骨,积着约几寸深的臭水,尸身还没腐烂完全,依稀可见是一男一女。

男尸是独臂,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天生残缺,而是被人斩下来的,头颅也有多处受伤,估计是抢劫时身亡的山贼。而身旁的女尸,则应该是他的家眷,身着寿衣,十指爪,死瞑目,翻开的棺材板下布满了白花花的、凌乱癫狂的划痕。

一连挖开了所有的棺木,都是相似的情景。某一个棺木中的女子双腿间还躺了个蜷缩一团的死胎。

简禾脸色铁青,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情景——某次对外的冲突中,这批山贼战死了九个人。剩下的人为了各利益纷争,将他的家眷也一同埋到了土里,连孕妇也放过。至于那死胎到底是生前产下的,还是尸体胀后才被气体从体内“冲”出来的,就得而知了。

自己做出了如此残忍之事,那么,被报复也只能说是……自作孽,可活了。

这些尸体,寻常的火是烧掉的。要用朱砂画符,燃符咒,引火身。

简禾将衣裳里所有的符咒都找了出来,燃亮的金符落入了棺中,出了耀眼而纯净的火光,浓烈的紫烟冲天而起,噼噼啪啪的烤炙声中,恍惚间还可见甘而愤怒的长啸。

渐渐地,紫烟越来越淡,天边闷雷隐隐,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到了叶片。转瞬,一场暴雨来袭。笼罩这座山寨的死气,随着这场雨彻底逸散了。

另一边厢。

简禾这条漏网之鱼往林中奔去的同时,贺熠与孙沛就没那么运了,双双落入了同一片幻境中,置身于了一片似假还真的悬崖边。

孙沛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就见头顶传来了一个噩梦般的声音:“哟,醒了。”

孙沛睁眼,觉自己已被弃仙所胁。他嘴唇狼狈地蠕了下,道:“贺熠,你做么?你是说过,只要我告诉简姑娘以前的事,你就会对我手的吗?!”

“我有说过吗?哦对,像是有。”贺熠遗憾道:“可我现想反悔了。我现啊,让你活世界,万一你心血来潮去告密怎么办。我放心。还如杀了干净,死人最能保密了,从来都用怕他说些么该说的。”

孙沛怒道:“你……出尔反尔,卑鄙小人!”

四年前,他家失火那天的深夜,他睡着觉,趴房间窗户,刚看见了墙有个人影。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瘦小的半大少年,昏暗的月下,眉心红痕灼目至极。只是匆匆一瞥,对方就跳下了墙,跑出去了。过了没多久,公孙家就失火了。

大分人都睡梦中,来及逃跑。孙沛由于半夜是醒着的,所以才能为为数多的逃出生天的人之一。

事后院子的起火处,他找到了被浇过火油的痕迹,说明火灾是人为的。想起当晚的怪事,知为何,孙沛马就联想到了那个爬墙的小乞丐。一难以明说的直觉,告诉他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小孩。

直到四年后重逢,贺熠对此根本没有否认过。可见这是他的臆测,真的就是贺熠下的手。

那时候的贺熠只有十一岁。这么小的年纪,他就做得出许多人一辈子都敢做的事——杀人放火、灭人满门。并且还曾后悔,为此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如此一个缺乏正常人的同情心的危险人物,就算笑得再甜,也改变了他酷戾而凶残的本。

今天的他潜伏了简禾身边,将自己的斑斑劣迹藏着掖着,谁知是是有么阴谋,谁知道简禾会会为下一个公孙家的人。

他吞下这口气,但更害怕自己的几个亲人受牵连。由于胆怯,他连一句“远离贺熠”的忠告也敢和简禾说,也敢揭穿贺熠的嘴脸。

没想到贺熠早就打定主意,要再障局中趁乱杀掉他了。他这样的普通人,障局中没有自保之,死了也是很正常的事。真是一招借刀杀人!

早知如此……早知道说说都是要死的,他就应该顾一切地真相告诉简禾!

孙沛气得抖:“我是和你一起失踪的,简姑娘知道我有话要对她说,你以为杀了我,简姑娘会怀疑到你身吗?!”

贺熠惊讶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多谢你提醒我要毁尸灭迹。”

人到死前,孙沛反倒无所顾忌了,怒道:“多行义必自毙,贺熠,你很害怕自己做过的坏事被简姑娘现吧?很担心她现你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吧?你今天杀了我,迟早还会有人揭穿你的真面目,你瞒了一辈子!”

“我等着。”贺熠微微一笑,弃仙剑刃翻转,孙沛恐惧地一闪,被刀刃刺伤了手臂!贺熠还欲再补一刀,弃仙却被另一道剑芒贯开了:“你干么?!”

贺熠万万想到障局会那么快消失,简禾会那么快找到这里来。简禾挡开了弃仙后,将孙沛拉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隐忍的必要了。孙沛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咬牙切齿道:“简姑娘,我跟你说过,我家的水井火灾当晚被封住了,火是人为放的。那个放火的人就是他。贺熠!!!”

从孙沛的一些欲言止的表现,和先头那两句没头没脑的话,简禾已经隐约料到了他过去和贺熠产生过一些过节。唯独没想到,贺熠与公孙家的那场劫难有这关系。

她怀疑自己错了,重复道:“你说么?”

“他和我家无冤无仇,却对我下此毒手。我很多次都想提醒你,可是他威胁我,说要是我告诉你了,就放过我仅剩的几个亲人,我敢跟你说!”孙沛忍痛,道:“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卑鄙,我已经遵守了承诺,他还是放过我!简姑娘,你要被他的样子骗了。当年我也只是个小孩子,我侥幸跑出来了,但是有更多和我一样大的人被火烧了焦炭,他何罪之有?!简姑娘,这个人太可怕了,他管做么,都肯定没安心!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贺熠这个人,管做了么事,只要是从本心,都会后悔。直到现他还是觉得当年的自己没做错,但知为何,他却想象到简禾知道这些事后的表情,或者说,光是想想,就觉得莫名心慌。

她捡他回来的时候,对他并知根知底,以为他偶尔的怀子都是年少时的顽劣。如果早知道他做过么,她估计会直接将他扔草垛里等死。

过,他也是没有理由的。

贺熠冷喝道:“谁说我是无缘无故的!我他妈吃饱了撑吗?!是姓公孙的老匹夫先对起我娘,骗得她和家里断绝关系,厌倦了就拍拍屁股人!我娘还以为他有么苦衷,辛辛苦苦将我拉扯大,容易打到他的行踪,带着我来认亲,可你是怎么对她的?那老匹夫是怎么骂我娘的?!他说我是小杂,说我娘是老婆娘,我娘和他争执,那老匹夫的儿子一脚就踹了来,活生生将我娘踹得吐血身亡!你该为此负责吗?!”

他说话一激,便颠三倒四,戾气直冠眉心。

简禾厉声道:“贺熠,剑放下。你是是忘了我的话,我教你剑法是为了让你随意对付无辜的人。”

贺熠僵硬地喘着气,身子钉了原地。

一地狼藉,简禾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背过了身去,低声道:“我带孙沛下山去,你先吧。”

贺熠瞳孔微缩,恶狠狠地咧嘴,违心的话一句句冲口而出:“就,我早就烦了让你管着了,我会回来了!”

仿佛察觉到一段关系稳时,只要先讲出放弃的话,做先离开的人,才能保住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才能逃避“被抛弃”的难受情绪。

等贺熠的身影消失后,简禾疲惫地坐了地。

“简姑娘,他会会……”

简禾摇头:“他会来找你麻烦的了。”

孙沛小心翼翼道:“是,我是担心他……会会来报复你。”

“更加会。”简禾顿了顿,犹豫了一下,道:“孙沛,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带着孙沛下了山的路,他与谢函的人马半路遇到了——简禾早燃符咒的同时就放了信号烟花。

当看见了孙沛受了伤,而且很明显是剑伤时,众人都十分吃惊。孙沛受简禾所托,镇定自若地称这是对付魍魉时被误伤的,并没有惹来怀疑。

贺熠那天离开后,就彻底销声匿迹了。简禾谢府住了两天,谢过了谢函的挽留,带着包袱和酬金,牵着马独自踏了官道。

说来也讽刺,明明她和贺熠将净月城当了游历九州出的第一站,结果到头来却了两人分道扬镳的结束。

贺熠会一了之,其实也她预料中。

他心目中,或许早就将她划了同一阵线的人。只是,孙沛的题,她并没有站他那边,与贺熠心底的期望落差太大了,才会逼得他恼羞怒,一去回。

简禾长叹一声。

那晚情绪激,她担心双方的矛盾激化,才会让贺熠先离开,谢函等人来到,事情就难解释了。

事后的这段时间,她也思考过贺熠所说的话。虽没有亲身经历过贺熠的童年,过,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相信他没有夸大其词。她固心疼贺熠,想疼爱他,但代表事事都要赞同他,否则,只会害了他。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那个晚,还是会阻止贺熠。

新到的这一座城池比净月城要繁华数倍,酒肆花街客栈应有尽有。从进城开始,人流密集了起来,简禾下马步行。摩肩接踵中,她隐约感觉到了有人尾随自己。经意地回头,却没看到可疑人物。

非常干净的跟踪法,而且,并无杀意。

一连几天,这感觉都挥之去。简禾特意选了一个晚,一家酒肆叫了多个菜,还叫了一壶顶的女儿红,喝到人家打烊时间,才打着酒嗝,晃晃悠悠地踱步出了酒肆。

一出门,她就感觉到了那被尾随的滋味。或许对方以为她醉了,没么判断,所以连隐藏都没那么用心了。简禾佯作知,散步到了一条江边,忽捂着嘴巴,扑棱了栏杆大吐特吐。

晕乎乎地支起身来,却没站稳,简禾一下子就往河里栽去了。

这一下没有半分留,万一没人拽她,那她就真的要进河里游一圈了。,彻底失衡前,终于有人沉住气,冲了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轻轻一提,拉了回来。

贺熠臭着一张脸,冷哼了一声,讽刺道:“醉鬼。”

就这时,醉得“省人事”的简禾忽睁开了眼睛,双目清明,分明就没有醉意!

贺熠愕,瞬间明白自己中计了,立刻拔腿就跑。简禾怎会让他,死命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你么!站住,我都看到你了,有区别吗?了明天还是要继续跟着我!”

贺熠一僵,嘴硬道:“我是来领我的赏金的,那姓谢的给了你少吧。”

“当真?领了赏金,就回来了吗?”

贺熠道:“当!”

简禾强行将他转了过来,道:“我最讨厌人用后脑勺和我讲话了,转过来。”

“你止讨厌这一处吧。”

“没有。”简禾笑笑道:“虽那天你伤了孙沛,过到最后,你都了我的话。我没有讨厌你,我谈谈吧。”

贺熠恼怒道:“说到底你还是帮着他!”

“他是孙沛王沛林沛……对我来说都没区别,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啊。”简禾无奈一笑:“我阻止你,并非为了帮谁,只是因为我希望你过得,再受旧事牵绊。一辈子都用来报仇、恨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痛恨,这样的生活太无望了。”

贺熠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你犯过很大的错,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值得原谅。但那毕竟都是遇到我之前的事了。”简禾坐了桥墩,比原本高得多,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他的头,轻轻道:“见到我以后,你努约束自己,改掉自己的坏习惯,迄今为止,你都做得很。你想让我知道以前的事,是因为你内心已经明白了那是对的,这样很。”

贺熠道:“你说错了,我没后悔过。”

“我知道你后悔,但是,你已经明白了自己本可有更的解决方式了。所以,我决能让你再错一次。孙沛已经改名换姓,和从前的公孙家没有关系了。今天让你杀了他,未来你或许会顿悟、会后悔,或许你会一可收拾,重新回老路。无论哪一样,痛苦的人都是你。”

贺熠这一生,十一岁前,的都是辈子的老路。没人教过他宽恕和同情,仅凭兽生存,他可避免地做了坏事。若是继续放纵,他还是会为那个很坏、很多人害怕、也很快乐的混世小魔王。

贺熠一声吭,睫毛微微颤。

简禾知道他进去了,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说起来,当年我邬家借住时,其实也和公孙家的一些小辈有过来往,如果我认识,你会会有一天也来找我报仇?”

贺熠假思索道:“怎么可能,你是你,他是他,你是姓公孙的。”

“嗯,说得没错啊。”简禾道:“自己姓么,我每个人都没得选择。除了投生到同一屋檐下,他大多数人都与你的生父没有交集。怎么能一个人的罪归咎到一群人身呢?你想想看,万一我投生了公孙家,你连我的面都没见过,更知道我那么喜欢你,就我当仇人杀了,会很遗憾吗?贺熠,你懂我的意思,对吗?”

“……”贺熠道:“懂。”

简禾笑了起来。

贺熠捏紧拳头,只心里想过、从未表露出来的担忧,控制住地脱口而出:“你了那些话,会觉得我坏到了胚子里吗?当初选一个乖的人带着,就会那么麻烦了——我信你没有这么想过!”

“小时候的你是很可恶,很乖,很调皮,但是,我会因为你以前的坏,去否定你的改变。”

简禾伸手,揽住了贺熠的头,拍了拍,道:“管重来多少次,虬泽的驿站那里,我都会带你,会一辈子和你一起。反正,决定管你的那天起,我就有准备了。”

贺熠默吭声,垂落身侧的手慢慢抬高,死死地勒住了她。

“你为么要对我这么?”

简禾闭眼睛,微笑道:“为么,或许是我辈子有缘分没完,到这辈子再续前缘。”

“你还会赶我吗?”

原来他这么意这个题吗?简禾诚恳道:“我没有赶你,只是让你先离开,冷静一下。”

“那和赶我有么区别?你得做个保证……”

简禾笑道:“吧,你想怎么样?”

“你个毒誓……,绑着我的手……对,你的钱和武器给我保管……,对……”千百将两个人联系一起,一辈子都分开的法子心间掠过,却都太合适,贺熠眼珠转了转,最后道:“我暂时想到,以后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小剧场——

《患者简易病史》

贺熠,男,15岁,籍贯虬泽,未婚,于xx年x月x日因“不明觉厉丧病综合症”入院。

十一岁是患者病情的分水岭。

由于先天不足,十一岁前的患者一直是个狡猾又无情的小坏蛋,有变成病入膏肓的大坏蛋的潜质。

十一岁那年,患者遇到了生命中的糖、医术精湛的良医:简医生,从此开始了被爱治愈的道路,再也没做过人神共愤的坏事了!

治疗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目前已取得了显著成效,不过,尚未完全成功。遇到特殊情况(包括但不限于:旧仇家来自己面前刷存在感、路人甲乙丙丁调戏他的女神简医生、吃的药太苦糖果还被隔壁病床的人偷吃了、私藏的漫画被熊孩子借走还折了角……),患者就会暴跳如雷,勃然大怒,发病打架,附带损坏医院器材若干。

当然,经过简医生的顺毛和教育,患者会明白这是不对的。(当然,很好面子的患者绝对不会口头承认错误,只会默默改正。)

为了测试患者的治疗情况,医院设置了一个情景:梼杌副本。

若是按照治病前的本性推论,两个打了患者耳光的路人甲将被患者趁机报复,碾压手指,推进深渊。

而治疗后的患者则会选择更温和(?)的方式,比如以牙还牙,暴打一顿。

可见,简医生的确把这个问题少年拉回了正轨(*ˉ︶ˉ*),成为了平凡却更幸福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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