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这个暧昧的词儿, 一下就触中了乔迩敏感的神经。她硬着头皮,:“啊?这么早睡觉?”

姬钺白失笑:“早?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乔迩又何尝不知道时间很晚了,掰掰手指头, 她都快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其实,在披上嫁衣的那一刻, 她就预料到了这一关的考验。蝶泽是九州民风最开放的地方,外疆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崇尚及时行乐的生活方式, 只要真心喜欢彼此,姻亲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仪式。乔迩被耳濡目染着长大, 九州之人慎重对待的姻亲关系,对她来说,根本不代表什么,所以她没怎么犹豫, 就决定了要冒充新娘。

不过,她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只愿与真正的有情人做快乐事。

就算姬钺白长得美,就算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了, 可对她来说, 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男人而已, 至多半年就不再见面了, 她才不愿意失身给他。

要是他想硬来, 她也不是吃素的, 不让自己真的吃亏。但是, 那样做了,势必暴露出她的底牌和身份——真正的乔家是医药世家,乔家小姐更不可能接触外疆的邪门蛊毒之术, 更别说是精通此道。一旦身份被怀疑了,她在姬家就待不下去了,今后想混进来,也难上加难。若非万不已,还是用拖字诀比较合适。

反正姬钺白喝醉了,看谁耗过谁。

一念千转,乔迩强忍着打瞌睡的冲动,:“可我还不困啊,不如我们聊儿天再睡吧。”

姬钺白从善如流:“好。”

太好了,他意了!乔迩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不少。看来,姬钺白真不是她想象中那种色中饿鬼啊。

姬钺白解下了发冠,墨发倾泻而下,他坐到了床头,随意道:“坐上来说吧。”

这张床又宽又大,在上面打滚都绰绰有余。如果这也拒绝,未免太不自然。乔迩镇定:“好啊!”

生怕他反悔,乔迩在屏风后把那件沉重的婚衣脱了下来,顿时成了出笼的小鸟。漱口并把脸洗干净后,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角,从床的另一边爬了上去,缩在了边边。

这床被褥比云雾更轻软,辨不出材质。乔迩忍不住在心底纳罕地喟叹了一声,有钱有势就是好!在外疆,她睡惯了木板床,还与同住一屋的其余姑娘挤着睡,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光是在这坐着,就有种随时要见到周公的感觉了。

屋中烛灯只剩下了一盏,姬钺白的衣襟微微敞开,慵懒地倚在床头,揶揄道:“夫人,你躺得那么远,我担心你半夜翻身时会摔到地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睡相很好。”乔迩强行打起精神来,担心自己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抢先:“对了,蓝巾贼有消息了吗?”

“尚在追捕中。”姬钺白眼底闪过了一簇古怪的火苗,忽然以自责的口吻道:“你那时一定很害怕吧,对不起。”

虽说理不清姬钺白为何意这门婚事,但是,乔迩相信,他是没有参与此事的。否则,何必大费周折地先意联姻,等宾客都到齐了、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看的时候才动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唉,姬家这个大泥潭,不但藏了一只难缠的魍魉,还可能有个对她磨刀霍霍的凶手,在这种腹背受敌的环境中,不论姬钺白在想什么,最起码,她都没有感觉到生命威胁。在所有人中,姬钺白竟然是她最可以信任的选择。

这样也好,若是连枕边人也要防备,那她就没有一口气可以喘、没有一个乐安觉可以睡了。

“你又没有错,不用道歉。”乔迩轻快地道:“我当时是很害怕,不过以后都不了,因为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保护我的,对吗?”

保护她?姬钺白眼眸微微一暗:“当然。”

唉,都大半夜了,姬钺白明明喝了酒,为什么看起来还这么精神?乔迩忍着想打哈欠的冲动,眼眶干涩得发红,盈上了一层水光:“不如你说说自己的事吧?”

“我的事?”

“对呀,比如说,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最喜欢吃什么,平时有空时会做些什么……”强撑了一夜,乔迩一句话说得越来越慢,脑袋歪了一下,顺着枕头滑了下去,又马上睁眼清醒了,想要爬起来。

姬钺白似笑非笑:“夫人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顶不住了,乔迩没有再推托,反正姬钺白今晚肯定不做什么了,她一卷被,模模糊糊地说了句“晚安”,就立马见周公去了。

姬钺白捻灭了烛芯,最后一缕光辉消散,房间被一片黑暗笼罩,静落针可闻。二人的乌亮的长发于被褥上交缠,像极了梅枝上的藤蔓。

他静静坐了片刻,才低喃:“晚安,夫人。”

这声音温柔似水,可如果乔迩能睁开眼睛,便会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方才出现过的自责、怜惜、笑意,都已经消散,唯有浅如琉璃的眼珠发着幽幽的光,有些瘆人。

快天亮的时候,姬钺白的乌鸦嘴灵验了。乔迩睡得太舒服,在外疆时她睡的是最左边靠墙的位置,习惯性地一翻身,突然就踏空了,“哎哟”一声还卡在喉咙里,人就已经滚到了地毯上去,没发出什么声音,但打地撞到了额头。

室内还是挺暖和的,但与被窝里的温度没法比,乔迩打了个哆嗦,睁开了眼睛。

窗外已微微有了光,姬钺白侧卧而眠,呼吸均匀,应该没有吵醒他。本能地觉这么丢人的事决不能让他发现,乔迩一翻身,就迷迷瞪瞪地钻回了被窝里,这一次还未雨绸缪地往床中央躺了躺。

翌日,天光大亮时,乔迩发现自己已经滚到了姬钺白那边去了,卷着被子,斜躺在了床上,额头抵住了他的手臂,睡得安安稳稳的。

和人挤床抢被多了,她睡觉时就是有这个毛病,要么靠墙,要么就得贴着人。她揉了揉眼睛,在被下的手不慎摸到了姬钺白的手背,顿时一怔——他的手好凉,难道他是体温偏凉的类型?

她懒洋洋地支起身来。身边人一动,浅眠的姬钺白也醒了过来。乔迩伸了个懒腰:“早啊。”

“早安。”姬钺白定睛在她脸上,忽然一怔。

乔迩随口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夫人昨晚……”姬钺白的嘴角泄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摔疼了吗?”

乔迩瞪直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你装睡?!”

“没有,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乔迩愣了一下,意会过来,光脚跳下了地,飞扑到了镜前,就望见了自己的额角多了一小块淤青,这一定是摔下地的时候撞到了。

“没关系,涂些药就好了。”姬钺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从柜中取出了一盒淡淡香气的脂膏,笑:“坐下来,我替你涂点,下午就消了。”

乔迩:“……”

仙门世家一般没有严苛的规矩,就算了亲,也不必每天都去请安。不过今日比较特别,毕竟亲后的第一天,于情于理,他们这对新婚夫妇都需要和家人一起吃顿饭,就当是正式让未来的家主夫人和姬家的人见面。

姬钺白一到,便有五六个少年眼前一亮,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这些人都是与姬钺白沾亲带故的远房弟弟。明明和乔迩差不多大,却都乖乖地向她行礼,老老喊“少夫人”。

正说起昨日婚宴的事,姬钺白忽然道:“对了,砚奚昨日怎么没来?”

一个少年道:“砚奚?唉,别提了,他前段时间瞒着他爹去猎魔,被他爹用家法伺候了一顿,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众少年闻言,纷纷:“砚奚真是太惨了!”

“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乔迩:“……”姬家的家法是什么变态的东西吗?

欢乐的时光很快就终止在了入席的时间。这顿饭,乔迩吃味如嚼蜡。不是说味道不好,毕竟姬家的厨子都是万里挑一的,而是因为席间的气氛太差。

那位聂夫人今日也坐在了主位上。不知是否因为昨日有一块盖头遮挡视线、看不清晰,还是因为妆容关系,昨天在华灯之下的聂夫人,明明就是个轻涂脂粉、娇艳不已的女人。才过了一夜,她今日的气色明显差了些,脸上的妆容也厚很,仿佛戴了层面具。要是把脸泡进盆里,指不定掉个色。

而那位卫夫人,即是她如今名义上的嫂卫襄,也伴在了聂夫人的身边,一袭水洗般色泽的蓝衣衬她温柔又可亲。她席间从不主动说话,只沉静地默默夹菜。

察觉到了乔迩的视线,她抬起头来,愣了愣,冲乔迩善意地笑了笑。

除此以外,人人都板着脸,出丧考妣。莫说欢声笑语,除了碗碟相触的声音,一点聊天声音也没有。几个小辈也鹌鹑一样缩着。

逡巡一圈,乔迩心:“这姬家人的氛围也太压抑了吧,比三杯酒下肚后称兄弟的陌生人还不如。要是天天都得跟这么一群人吃饭,我肯定胃口全无。幸好只用今天来露一次脸就够了。”

突然之间,她敏感地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她。不动声色地静一儿,她忽然抬目,那种炽热而悚然的感觉就消失了。

刚才是她多心了吗?

席间,姬钺白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用餐氛围,全程面不改色。乔迩望着他,忍不住漏出了一句叹息:“唉。”

似乎是觉她很好玩,姬钺白含笑托腮,也学着她的语气幽幽:“唉。”

乔迩:“……”学得还挺像,她一下就破功了。

姬钺白道:“没胃口吗?”

“是,也不是。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乔迩鬼鬼祟祟地凑近他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通,才讪讪:“我说这里无聊,你没有生气吧?”

“为什么要生气?”姬钺白眯了眯眼睛:“只要不是撒谎骗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

这话无意间踩中了乔迩最心虚的地方,她干笑了一声——现在,她可不就是在撒一个弥天大谎,在冒充一个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吗?

唉,等拿到血蛊的母虫,把这错误的关系拨乱反正后,她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万一让姬钺白知道自己被她骗那么惨,麻烦可就大了,她恐怕脱层皮才走得。

犹豫了一下,她又实在心痒痒,想知道他底线在哪,不死心:“那我究竟要做什么事才惹你生气?”

姬钺白反问道:“夫人为什么对‘如何惹我生气’这件事这么执著?”

“不为什么,就是好奇,因为我完全想象不出来你生气的样子。”

姬钺白将一碗剥好的虾肉放到了她面前,考虑:“唔……既然夫人好奇,那么,若我哪天生气了,我把你叫到面前来,让你知道的。”

“啊?”乔迩嘴角一抽。谁要专门趁他生气时凑上去啊,这不是讨打吗?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罪受吗?她嚼着虾肉,拒绝:“这个,不用了吧,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好奇。”

“夫人变卦也太快了。”姬钺白佯装可惜,忽然道:“可我方才听完你的话后,又特别想让你见见我生气的样子了。”

乔迩整张脸皮都开始抽搐了:“喂,你……”

看到她一张郁闷成苦瓜的脸,姬钺白忍了一下,肩膀轻颤,终于笑了出来。

乔迩:“……”为什么他笑这么开心?这是什么恶劣的爱好!

他们在这头将动静压很低,宴席上人人埋头苦吃,没人留意到这边。一炷香后,这顿饭沉默地结束了。聂夫人擦擦嘴,扬了扬下巴,宣布:“这几日,我要到扬善堂静静心,没有要紧的事,就不要派人来打扰我。”

在魔族横行九州、民不聊生的数百年前,神佛之曾一度非常盛行,后来都随着仙的崛起而衰落了,只有少部分民众还坚持供奉神像。姬家是仙门世家,对这一套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只不过,聂夫人在嫁入姬家前只是一介歌伎,非常笃信神佛的东西。五花八门的神将和佛像她都一并供奉。前任家主默许了她在岁邪台的僻静处建一座扬善堂,里头供了她信奉的神像。除了她之外,也没人对那里感兴趣。

以前她也只是定期去。最近一年却去很勤,每一次进去,没有五六天是不出来的,有时更会待上十天。姬家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等宴席散时,都午时有多了。聂夫人急匆匆地走了。乔迩两条腿跪发酸发麻,龇牙咧嘴地起了身,总算是重获自由了。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什么异象也没发现。这天的傍晚,姬钺白说蝶泽最近来了一支异域的驯兽戏班,天黑以后就带她下山看,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带随从。

他一走,小莹就鼓催着要给乔迩打扮,比她自己嫁出去了还激动。可是,一看到小莹端出来的金饰,乔迩就觉刚养好的脖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连忙拒绝:“不用了吧,我今天什么都不想戴,随便扎个头发就好了。”

小莹急道:“这怎么行?这可是您第一次和少主下山呢。”

“为什么不行?”乔迩把腿搭在了另一张凳子上,懒洋洋:“丑媳妇终须见公婆嘛,我什么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你不懂,姬钺白就喜欢我这种不做作的女人。”

小莹:“……”

“嘿,再说了。”乔迩的嘴巴开始不正经了,手指卷着头发,:“你不是说过吗,本姑娘——本夫人,就算素面朝天,也能让他神魂颠倒。万一精心打扮,岂不是会吓他魂魄出窍?”

“不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正浪着的乔迩吓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地。

门边,瑰丽的晚霞拖长了姬钺白的影子,浅灰的双眸被映了两处黯淡的潭水。

自吹自擂的时候被听见了,乔迩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姬钺白倚在门边,扬眉:“从你说‘丑媳妇终须见公婆’开始。”

小莹已经偷笑着退出去了。

“呃,我随便说说的,你快忘记。”乔迩抹了把脸,扒着他的手臂,把他往门外拖,强行转移话题:“好——啦,我们下山吧,赶快下山吧!”

两人踏着暮色下了岁邪台,一进城门,熙熙攘攘的气息扑面而来,乔迩眼前一亮。

岁邪台再好,也是云间琼楼,高处不胜寒。唯有置身于城中,方能感受到天下第一仙府的魅力。由于人多,在城中驱车须得慢行,速度还不如小童跑步快。

“我们要去哪里看戏班?”

“不急,先去用膳。”姬钺白道:“你想吃什么?”

难道他是注意到她下午没吃什么东西,所以晚上特地带她下山打牙祭?既然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吃的方面就不必委屈自己了,乔迩老:“我喜欢吃辣的东西。”

“好。”

姬钺白带她步入了一家辣菜馆,空气中飘舞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这儿果然什么菜都带辣,连汤汁也飘着红油,临街的风景还很好。吃着吃着,乔迩发现了下面的街上,有几个小孩在玩游戏,一个小姑娘头上绑着草结的草环,抱着几块小木板,在人群中欢呼钻动。

“他们在玩什么游戏?”

姬钺白望了一眼:“应该是在假装玉花神女节的神女吧。”

乔迩好奇:“玉花神女节?”

姬钺白耐心解释:“那是蝶泽每一年的冬季都会举办的一次花车游|行,借此驱邪避害,祈求明年风调雨水。不过,今年夫人来得太迟,玉花神女节已经结束了,只能等明年再看了。”

乔迩面不改色道:“好啊,明年就明年。”

其实哪有什么明年,明年今日她早不在蝶泽了。

饭后,二人一边散步一边往那个驯兽戏班的落脚地走去。据说这戏班所驯之兽,都是些罕见的猛禽猛兽,难以驯服,只听从小喂养它们长大的人的话。来到九州后,这个戏班在各地流动表演,每到一个地方,都座无虚席,名头就是这样被打响的。蝶泽已是他们来到的第七站了。

现场人满为患,入场以后,座位都是先到先的。乔迩拽了拽姬钺白的袖,:“我们别挤进去了,就坐在这里看吧,反正位置够高。”

姬钺白爽快:“好。”

表演果然十分惊险,既有走钢丝,也有钻火圈。其中有个环节,是一种通身黑红发亮的猛禽的飞行,据说这种猛禽叫做焰隼,平时极难捕捉,羽毛十分绚丽。在散场后,人们意犹未尽地走出了戏班的木楼。

“果然很了。”乔迩将一根羽毛从自己头上捻了下来,感慨道:“只是,这些猛禽如果能放归自然,应该会比现在更开心。”

姬钺白道:“驯养也不一定是坏事。因为太过罕见,它们在野外极容易被猎户所杀。被人圈养,反而能活更长久,也更容易留下后代。”

“怪不刚才看到的猛禽每种都有好几只。”乔迩回忆了一下:“不过,我记得最后的焰隼只有孤零零的两只,我还挺喜欢它的模样的。”

“若你知道焰隼是怎样的习性,便未必喜欢了。”

“怎么说?”

“我从前听人说过,焰隼是雌鸟孵蛋,雄鸟负责捕食来喂养雌鸟。直到幼鸟孵出,雄鸟才离开。可是,焰隼的蛋天生就很难孵出来,如果蛋在几天之内就死了,雄鸟就会离开。雌鸟身体又虚弱,无法自行捕食,很快就死亡。万一自己的蛋死了,或者有个什么意外,为了留住雄鸟,雌鸟偷偷捣毁其它鸟窝,从中挑选几枚相似的蛋,带回自己的巢穴里,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姬钺白转了转那根漂亮的羽毛,双眸暗沉:“这样,无论它真正的孩子还是否活着,雄鸟都会一直供养它,不忘记它。”

简直是恶魔一样的动物本性,乔迩皱眉:“难道说,雄鸟不发现孩被掉包了吗?”

“蛋怎能看出差别。” 姬钺白松开手,那根羽毛就飞走了:“夫人,现在可还喜欢焰隼?”

乔迩摇头,厌恶道:“为了一己私欲,居然把人家整个鸟窝都踹了,这也太……”

“歹毒吗?可怕吗?”姬钺白漫不经心:“不过,再如何歹毒,它也是等自己的孩子死后才另寻替代品的。世上有些人,为了私欲,可比它们歹毒多了,连亲生孩子也可以牺牲。”

乔迩微微一颤,脊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股诡异的寒意。虽然姬钺白是在说焰隼的故事,可他的语气又这么奇怪。

姬家的谜团已经够多了。两年前,姬钺白的父母兄长又都一次全挂了。再怎么迟钝的人,也没法不多想吧。

他在暗示什么?

“为了私欲而牺牲孩的人”——到底是谁?

夜晚下起了雪。在雪势转大前,二人及时回到了岁邪台上。刚踏入大门,他们就察觉到今晚有点不对——虽然姬家没有宵禁,只设巡查,但也很少在这么晚了还这么吵闹。山门后的石地上聚集了一大帮人,其中就有早上才见过的几个姬家的少年。

两人均是一凛,走上前去。一个少年眼尖地看见了他们,叫道:“是少主回来了,都让一让!”

钻进人群里,粗略一看,空地上放了好几个陶瓷娃娃,都栩栩如生,十分逼真。有一个似乎砸到了地上,眼角那儿裂了一块。乔迩与它对视了两秒,头皮忽然炸开了一片悚然的麻意——这陶瓷,似乎不是空的,里面藏着不了的东西!

一筹莫展的管家急急地解释:“少主,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岁邪台的杂物房中闹鼠,我打算先把里面一些积灰的东西都清理走,再治鼠。杂物房的地窖里放了好几个陶瓷人,也不知是谁的,已经爬满蜘蛛网了,我就叫人去搬,没想到死沉死沉的。搬到山门口就砸到地上了……这才看到,那个缺口似乎有古怪。”

姬钺白道:“都砸开看看。”

“是!”

没几下,陶瓷人就全被砸碎了。乔迩也急哄哄地围上去看,果然没看错,填在里面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尸身!大概是与空气隔绝太好,尸首都是半干的,尚能看出原本的毛发。唯独看不出谁是谁——只因尸首并没有脸皮,而且……身上还布满了锐利的东西扎出来的洞眼,血早已流干。

七具尸首,一字排开,都是女人。焚烧其头发,尚有浓烈的紫烟冒出。

很多人都捂着鼻子,倒退开来。一些胆小的侍女立即就晕倒了。闻讯而来的卫夫人,也都吓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乔迩:“……”

和真正的世家小姐比,她刚才的表现似乎太大胆了。不过,她那天果然没看错。有魍魉藏在姬家中,以蛊虫杀人,取血取皮。

受害人已经出现了,只要逮住那只魍魉,就能找到血蛊的母虫。

唯一奇怪的是,魍魉杀人一般就是为了满足食欲。怎么这东西偏偏会看上脸皮和人血?

既是魍魉作案,姬钺白命人焚葬了这几具辨不出身份的尸身,此后,接连几日都是宵禁,巡逻者换成了有仙功在身的门生。因为意外发现的尸身都是女人,现在姬家上到五六十岁的厨娘,下到十多岁的小侍女,都人人自危,去哪里都结伴。

但是,除却一开始发现的尸身外,之后搜遍了姬家,也再没看到类似的陶瓷人,暂时没有新的线索。

三天后。这一夜格外幽暗,月色极暗,几乎等于无光。姬钺白今晚有事处理,已说过不回来。乔迩独享一个房间。

这段时间她每次睡着,都会挤到姬钺白那边去。今天突然少了个人,她居然有点不习惯。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又被一阵尿意憋醒了,只好披上了衣裳,将软剑缠在手臂上,走出门外。

茅厕就在这座院落的最边角,她去完茅厕,反倒清醒了,打算在梅林中散散步时,臂弯上的剑,忽然发出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嗡鸣声。

乔迩的睡意几乎在顷刻间消散。

那天晚上出现过的虫,就在梅林附近!

这一次发现了它若是不追,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就很难说了。乔迩当机立断,抽出软剑,追在了那邪祟之气的身后,这一次追远多了,一路跑到了岁邪台一个僻静的角落,才没有了声音。

这里是什么地方?

乔迩转过了廊角,只见前方的几株槐树之下,伫立了一座阴森昏暗的建筑。牌匾上书扬善堂三字。

乔迩蹙眉。软剑已经没有嗡动了,或许是她又一次追错了地方,或许是那东西已经得手,并将蛊虫收了回去,所以她感知不到了。但是,左看右看,眼前都是唯一的一座建筑,也是唯一的线索了。

是该明天再来……还是一鼓作气,闯进去看看?

那东西喜欢用蛊虫来杀人,而她最不怕的——就是蛊虫。

乔迩捏紧了剑柄。扬善堂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侍女走了出来,冷冷道:“什么人?”

“是我。”乔迩将剑藏起,思索片晌,决定赌一把:“我迷路了。”

“少夫人,这里是聂夫人的扬善堂,若无传召,不可乱闯。”侍女一顿,忽然回过头去,似乎里面有人在和她说话,片晌后,她回过头来,:“聂夫人请你进去喝杯茶。”

乔迩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好啊。”

侍女做了个“请”的姿势,乔迩与她擦身而过,踏入了扬善堂中。这地方果然是个供奉之地,四面八方都摆满了或大或小的神像,点着烛灯。

那位聂夫人,就坐在了正中心的一张躺椅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你怎么来这里?”

“我迷路了。”乔迩一说完,心跳忽然加快——她能感觉到,缠在她臂上的剑刃正在发烫,而非嗡鸣。

聂夫人除了发髻散乱了一些,还是平时的模样,也不存在“褪下人皮泻出邪祟之气”的可能。这么说来,剑刃之所以有了轻微的反应,很有可能是因为这座扬善堂有古怪。

“迷路了?”聂夫人坐直了身子,忽然笑了起来:“不要光站着了,坐过来和我喝杯茶吧。”

不入虎穴,焉虎子。如果聂夫人不是,就可以洗清她的嫌疑。如果聂夫人真的有古怪,她就不信自己一身本领,还对付不了一个老妖婆。乔迩镇定自若道:“好啊。”

就在她即将撩开衣摆落座到聂夫人前方时,扬善堂外忽然传来了几声阻挠声。乔迩讶然回头,便看见两扇门被人推开了。月影黯淡,看不清姬钺白的表情,只听见他冷静的声音:“迩迩,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还不过来。”

聂夫人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瞥了一眼乔迩。

有人来了,这次试探只能终止。乔迩犹豫了一瞬,还是站了起来,跑到了姬钺白那边去。刚一站定,她的手立即就被捏住了,她脸色一变,差点“哎哟”出声。

姬钺白低声道:“走。”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小剧场】

乔迩:被你发现我骗你,是不是得脱层皮才走得了?

姬钺白:怎么会?我保证,不脱皮,只脱衣服。:)

乔迩:……(⊙A⊙)!?!?

——

作者菌更新太慢,嗷嗷待姬(?)的大家请接收我的土下座!!!只能用粗长来弥补了。

下个月,这个大坑就应该能填完啦啦啦。

谢谢戴一只蛮蛮回家嘛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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