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燕庭惦记的琐事太多,好几晚没睡过踏实觉,昨夜累狠了,枕着陆文的胳膊像鸟归了巢,沉入深度睡眠。

一觉睡到天明,瞿燕庭醒来躺了一会儿,怕陆文手臂压一晚血液不流通,便挣扎着爬起来。雨后的清晨有些冷,他从床尾捡了件睡袍裹紧。

怀中空虚,陆文卷住被子翻了个身。

瞿燕庭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赤着足,在楼梯上找到拖鞋,顺便捡起散落的皮带,他“嘶”了声,膝盖弯曲时有点疼。

身上很清爽,记得睡前冲洗了一下,瞿燕庭简单洗漱,髋骨挨住理石台边缘的一瞬间也有点疼。

昨晚的外卖剩下不少,瞿燕庭拿了一盒糯米糍。一二楼的摄像头虽然遮住了,但依然不太自在,他上了三楼,小客房的沙发椅正对窗外的后花园,可以呼吸雨后鲜润的空气。

瞿燕庭左手掐着糕点,右手握着一沓选角资料,细细回忆每一位演员试镜中的表现,用一种懒猫姿态干着要紧的工作。

大约过去四十分钟,陆文睡醒晃了一圈,跑上来说:“叫我满屋子找,还以为你撇下我走了呢。”

说得像被抛弃,瞿燕庭伸个懒腰,一张口发觉嗓子很沙哑:“我怎么走啊,又没开车。”

陆文端着一杯热牛奶,绕到扶手旁,说:“正好,来,把这杯奶喝了。”

瞿燕庭正噎得慌,接过牛奶吹了吹,小口往嘴里啜饮,他扬起眼尾斜看着陆文,稀罕道:“你越来越居家了,还懂热牛奶?”

“小意思。”陆文略带惺忪地嘚瑟,“玲玲姐说三十以后就要多喝牛奶,预防老了骨质疏松。”

瞿燕庭烦道:“我离老还有十万八千里,你给我说话注意点。”

陆文赶忙道歉,俯身撑住扶手说好听的:“瞿燕庭,你老了我也爱你。”

瞿燕庭问:“爱到我入土?”

“……话糙理不糙吧。”陆文说,“下辈子投胎还找你。”

听着有点吓人,而且瞿燕庭对下辈子有别的规划,拒绝道:“不用了,我下辈子不想做人了,太累,我要做一只猫。”

陆文心说这也太突然了,支吾道:“猫也行……我把你捡回家,好好养着你,不叫你受那么多苦了。”

瞿燕庭刚要感动,陆文又说:“顾拙言他们找事的话,你帮我挠死他们。”

“……”瞿燕庭道,“我是你保镖?”

陆文说:“我也会对你好啊,给你吃最贵的罐头,修个鱼池子给你玩儿,每天抱你给你撸毛,搂着你睡觉,最重要的——”

瞿燕庭问:“什么?”

陆文回答:“给你绝育。”

瞿燕庭真想泼他一脸牛奶:“滚吧!”

陆文彻底精神了,趿拉着拖鞋跑出房间,下了楼,没多久拿着一瓶跌打药酒返回来,在瞿燕庭的腿边蹲下。

撩开一点睡袍,瞿燕庭两只泛着青紫色的膝盖露出来,不见光的腿部皮肤本就白皙,所以衬托得有些严重。

陆文没脸说心疼,怕显得虚伪,毕竟是他弄成这样。

在地毯上,瞿燕庭跪着,也哼哼唧唧地嚷过不舒服,但转瞬淹没在别的声响中。陆文在掌心倒了一点药酒,焐热,罩住瞿燕庭的膝盖慢慢地揉。

力道渐重,瞿燕庭没说什么,咬住了玻璃杯沿儿,唇珠沾了一滴牛奶摇摇欲坠。他笼统地摸一下腰,想起来:“这儿也疼。”

陆文疑惑道:“那儿怎么会疼,因为哪个姿势啊?”

瞿燕庭根本记不清用了哪些姿势,说:“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家暴我了?”

陆文道:“我趁你睡着干点什么不行?家暴你,还不如在你背后刺字。”

揉完膝盖,陆文伸手解瞿燕庭的腰带,把睡袍敞开些,看见左边的髋部确实紫了一块,忽然记起,瞿燕庭昨晚是被他扛上楼的。

拖鞋和皮带中途散落,髋骨担在肩膀上,一颠一颠踩楼梯时挤压出淤青。擦完药酒,陆文抽走演员资料,说:“好好休息一天,有什么事吩咐我来做。”

瞿燕庭清闲了一天,随后又是忙碌的一周,不过电影筹备的事项一条条推进、完成,再累他也开心。陆文把头发染黑了,开始细抠剧本,这次在封皮上涂了两只小燕子。

周末,《台前幕后》播出第一期,标准时长,内容充实不拖沓,收视率和网播量都高居榜首,陆文和瞿燕庭的关系再度引发讨论。

关于陆文对理想型的宣言,网友机警地与瞿燕庭挂钩,发现每一条都很符合,但却不相信会有二百五到什么都敢说的艺人。

在节目的影响下,《藏身》受到极大关注,尤其是余孝卿的惊喜露面,使节目和电影的讨论度直线上升。

剧组趁热打铁,正式公布了余孝卿扮演男二号的消息,无数影帝在手的顶尖大腕儿,息影多年回归影坛,业内业外都随之轰动。

瞿燕庭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再度联系涂英的团队,终于敲定陈碧芝一角。所有角色陆陆续续落实,签约、官宣,剧组的队伍越来越丰满。

演员们集中培训和围读,有影帝影后搭戏,陆文身为男主压力巨大。他验证了一个道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曾经的岁月在挥霍中流逝,如今起早贪黑仍嫌不够。

瞿燕庭和任树四处勘景,这部影片涉及的场景较多,从赤坎到巫溪,再从京津到西北,他们跋山涉水走了许多地方。

七月末,北方的炎炎夏日,电影《藏身》已经万事俱备。

开机仪式上,拜神是业内传统,当天三十八摄氏度高温,剧组一大票人擎着香火汗流浃背。瞿燕庭不信神佛,厌烦形式主义,打头阵把香一插只想尽快结束。

陆文更没受过这份罪,紧随其后插上香,大手一挥喊道:“仪式结束直接去开机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瞿燕庭补充一句:“开机红包找男一号领,我热晕了!”

陆文:“……靠。”

剧组车辆浩浩荡荡奔了芸漳路,结婚办喜事似的,索菲酒店特意开了专门专道,宴会厅也已经虚席以待。

与以往灯红酒绿的宴会不同,这场开机宴朴实得只有吃吃喝喝,除了《台前幕后》节目组和各演员团队的摄像,没有任何媒体镜头。

陆文挨着瞿燕庭坐,怕喝多露怯,小声求道:“哥,你帮我挡酒。”

瞿燕庭无语地说:“你真是个腕儿。”

陆文穿着条破洞牛仔裤,膝盖连着半条大腿都露在外面,瞿燕庭早觉得不顺眼了,把防晒外套盖上去。

“不至于吧,”陆文美滋滋道,“你控制欲真强。”

瞿燕庭无奈地喝冰水,当着镜头不好打情骂俏,况且旁桌的孙小剑跟个特务一样,时时监控着他们。

宴会厅里的气氛热闹而放松,瞿燕庭环顾这一切,恍惚回忆起参加《第一个夜晚》的开机宴,他当时忐忑,抵触,两手握着一把虚汗。

正想着,陆文在桌下牵住他的手。

瞿燕庭有点害怕,悄声道:“别胡来。”

陆文却没松开,心有灵犀地说:“我想起《第一个夜晚》的开机宴了,你坐在包厢里,我特傻逼地认错了人。”

瞿燕庭忍不住笑,问:“你当时有没有在心里骂我?”

陆文回答:“没有,我吓傻了。”

也绝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又是人声鼎沸,又是高朋满座,他会像这样坐在瞿燕庭的身边。

瞿燕庭也未曾预料到,他假设:“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时间倒流至那一晚,你会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完美?”

陆文摇了摇头:“我压根儿就不会进包厢。”

瞿燕庭:“啊?”

陆文扭脸看着他,说:“我也不让你进去受罪,在洗手间遇见后,我就拉着你离开宴会去大街上私奔。”

心旌瑟瑟摇晃,瞿燕庭扣紧那只手,错乱地分不清此刻是炎夏还是初秋,外面是繁华的芸漳路还是重庆的长街。

待酒过三巡,瞿燕庭脸不红气不喘,叫了碗四川担担面垫肚子。

陆文只喝了几杯啤酒,有点撑,离开宴会厅去洗手间,方便完出来,一边刷微博一边走,转发了剧组开机仪式的宣传照。

一抬头,他顿时停住了。

前方两米远,顾拙言、苏望和连奕铭三足鼎立,肩并肩地堵在走廊上。四人已许久不见,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陆文骗份子钱的那个月。

一瞬的惊喜后,陆文察觉那仨人面色不善,揣起手机说:“干吗啊,复刻小虎队啊?”

顾拙言道:“我们来围观大明星。”

陆文嘿嘿一笑,放松警惕走过去,一不留神,被三个人围上来按住,他大惊:“我操!你们干什么,打劫啊?!”

苏望说:“打你。”

“打我干什么?”陆文被连奕铭勒着脖子,费力地说,“铭子,你就这么对待vip顾客?”

连奕铭被误认为保镖的火一直憋到现在,说:“我恨不得把你这vip拴裤腰带上,免得又给我引起什么骚动。”

陆文理亏道:“今天应该不会吧……”

苏望拧着他一只胳膊,说:“开机宴怎么不邀请我啊,请仙琪是谁帮你出的力?之前天天骚扰我,你丫拿我当助理了是吧?”

陆文吃痛,瞥向顾拙言:“好兄弟……”

“好个屁。”顾拙言弹他的脑门儿,“你在节目里说什么,选哈佛还是剑桥?那是你考虑的事么,你经过允许了么就照搬我的心路历程?”

陆文不过去一趟洗手间,没想到半路被劫,然后遭遇了一场三堂会审。

等三个人松开手,陆文虚脱地靠在墙上,他抹了把汗,认错道:“我马上就进组了,欠你们的债,以后再还吧。”

连奕铭说:“什么时候进组?”

苏望问:“在哪拍?”

顾拙言道:“拍多长时间?”

陆文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按顺序说:“后天一早的航班,先飞广东,拍摄的话怎么也得三五个月吧。”

三个人沉吟片刻,连奕铭掏出房卡:“行,那走吧。”

怎么还开房了,陆文没来得及逃跑,被顾拙言和苏望薅住领子连推带拽,强掳到连奕铭准备的套房里。

酒,菜,竟然还有蛋糕。

陆文愣愣地问:“什么意思啊?”

连奕铭说:“vip特殊服务。”

苏望道:“复刻小虎队给你践行。”

顾拙言最后说:“祝你电影大卖,卖了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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