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对于男人的这个提议,说实话贺姝的确颇为心动,可是这里面牵扯的事情比较多,难免让她有所迟疑。

纪宸见她不确定的眉眼,了然的轻轻笑了笑,实际上他刚刚的建议也尚未经过周密的考量,实际实施起来并不容易。

于是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手中的档案袋递了过去。

贺姝看着那个档案袋,神情惊疑,慢了半拍才将东西接过,一边打开嘴里还一边嘟囔着:“这资料你不是都已经给我一份了吗?

怎么……”

还未说出口的话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就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再三确认那些报告,她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按照规定,案子还没破,关于案情的一切都是保密的,宁兴市局怎么会给你这个?”

“宁兴市局有个局长是刘支队的同窗,而且我还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思路,算是互惠互利?”

纪宸扬了扬眉,说的轻巧。

闻言,贺姝愣了愣,随后用贝齿咬住了下唇,沉默了几秒后,道了谢。

“谢谢你。”

她声音酸涩,心中情绪激荡难忍。

纪宸正欲开口回应,身后却传来了侯子博的声音,只见男人的那个脑袋正从陈年旧案组的门往外探着,嘴里还声嘶力竭的呼唤着‘纪组’、‘老大’之类的称呼,生怕他听不见。

“我想听的,从来就不是‘谢谢’。”

他最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离去。

看着那高大沉稳的背影,贺姝再次感到心虚的眨了眨眼,十分苦恼的挠了挠头。

不过她也并未继续在走廊里停留,略作思索,就扭过了身子,往刚刚回来的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刚刚看过结案报告,正想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会儿的刘支队被敲门声弄的皱起了眉,扬声说了一句‘进来’后,无语的看着出现在门口,去而复返的女人。

“说。”

他没什么好气的招了招手,示意其进来坐在沙发上。

贺姝先是回手把门给关了上,之后并未依言坐在皮沙发上,而是直接站到了办公桌前,十分干脆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刘支,我想休假。”

刘支队整理桌面散落文件的动作一顿,狐疑的抬眼看向她:“休啊,结案了不是本来就有两三天的串休吗?

这也用和我说?”

“……我想休一周,而且要出市,所以和领导报备一下。”

“出市?

去哪儿?”

男人刚刚要点烟,被这个消息给砸的一哆嗦,打火机差点没烧到自己的手。

他问完之后,就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站在那里的人,没等对方回应,便再次开口:“别告诉我,你想去宁兴市!”

见她没有否认,刘支队整个人显得有些暴躁,站起身子在办公桌边来回走了两趟,然后咬牙切齿的骂道:“老子就知道纪宸这小子一肚子歪心思,我动用自己的关系帮着调来的卷宗,他回手就送人情了?”

“贺姝啊……你的情况我了解,可是人宁兴市局也说了,这极有可能是模仿作案。

你就算过去了,那也没什么用,说白了这个案子可是人宁兴市局的,你一静淮市局的人,插的上手吗?”

“我没想插手。”

贺姝淡淡的回应。

刘支队看着她那副冷淡却又打定主意的模样,终于放弃劝说,摆了摆手开始撵人:“休,爱怎么休就怎么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手底下都是一群什么叛逆的玩意儿,造孽啊!

“谢谢刘支。”

贺姝道了谢,抱着怀中的档案袋脚步轻快的扭头就走。

当晚下了班回到家,她便开始着手收拾几件简单的行李,并且在网上订了第二天飞往宁兴市的机票。

待到确定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又把家里的垃圾收拾了一下,打开门准备放在走廊里,明天出门的时候顺便带下去。

未曾想,一开门,外面地面上规规矩矩的摆放着一个眼熟的搪瓷锅,里面是一锅金黄诱人的煎饺,锅盖上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她确定了一下走廊里并没有其余的人,随手将垃圾放下后,才慢吞吞的拿起了那口搪瓷锅。

掀开盖子确认了一下,果然是熟悉的西芹猪肉馅,她转身回到了屋子里,拿起手机想要给柳景旭打个电话,却发现并没有对方的电话号码。

瞧瞧,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有,她真的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执拗的认为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亲近到没事儿送吃食的阶段了?

站在阳台上往对面的楼张望了两眼,她甚至于连男人住在哪一层哪一户都不清楚,心头忽而就漫上了一股诡异感。

扭头看向被她随意放置在鞋柜上的小锅,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再次拿起,上下左右吧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掀开锅盖,里面的煎饺还是温热的,想来应该是刚刚做好没多久的。

从时间上算了算,岂不是她一回来,对方就知道了?

事情是不是有些过于巧合了,因为工作的原因她近些日子很少回来,却次次都能撞到那个人。

就算是柳景旭出于喜欢,想要追求她,那这些所作所为也足以让她反感了。

最终,那搪瓷锅被送回了门外,贺姝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

因为明天上午还要早些出发去机场,所以即使不困,她也在整理完后早早的上了床,闭上眼睛,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已经习惯了就这么清醒的躺着,在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开始模糊,紧接着便是一夜的梦。

水……全都是水……

她努力瞪圆了眼睛,想要透过那深蓝色的水,看清不远处那两道纠缠的人影。

“小……”她想要喊,可是一张口,咸湿的海水便争先恐后得到涌入到了她的口腔、鼻腔,那股窒息的感觉,让她眼角都渗出了眼泪。

因为不想死,所以她努力的往上游着,终于得以浮出水面。

她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腔因为大量的吸入氧气而涨的生疼。

“小姝!快走!”

“逃啊!”

凄厉而又绝望的女声划过平静的水面,她慌张的左看右看,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孔。

可是入目的还是一望无际的水面,没有尽头,那平静下似乎蕴藏着的是狰狞的黑暗,瞬间就能把人吞噬殆尽。

“走啊!”

那凄厉的女声再次响起。

她猛然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惨白的、毫无半点生机的脸,对方眼睛外凸显得尤为可怖,那眼神好像是在控诉,她为什么不逃。

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她就被人拉住了无尽的深渊。

口鼻再次浸入海水,意识开始脱离,她想要勉励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的模糊。

她看不清施暴者的面容,脑海中那个纹身的图案,却是愈发的清晰了。

纹身在她眼前缓缓放大,放大,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瞬间兜头将她罩住!

贺姝猛地睁开了眼,躺在床上剧烈的喘息着,浑身上下都是一层的冷汗,双眸失了焦距。

等到她渐渐回过神,才看清上方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而床头一直亮着的一盏小夜灯那昏黄的光线,让她渐渐找回了一丝活着的真实感。

她撑起上半身,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

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天色已经微亮,这一梦倒是一下子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确认了一下飞机起飞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整,她靠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便起身去冲了个澡。

等到背起包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七点多了。

贺姝穿好鞋,站在玄关处掏出电话打开社交软件,在上面和常斌等人交代了一声,随后收起电话打开了防盗门。

下一秒,看着外面空空如也的走廊,她却愣住了。

那口装着煎饺的小锅不见了,原本放置在门边的垃圾袋也随之不翼而飞。

她所居住的楼层一共也没两户人家,谁能干出偷锅这种事?

再说也没见哪个小偷如此好心,顺个锅还连带着帮你扔垃圾的。

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测,贺姝眉头紧紧皱起,对方如此没有界限的做法,让她有些烦躁,但也仅仅只是烦躁。

因着她的职业,才对于这种行为并不感到害怕,若是换做别的女生,怕是报警的心都有了吧。

抬起手揉了揉跳动的额角,她决定从宁兴市回来,一定得把这件事好好解决掉。

然而就在她等电梯的时候,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垂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常斌。

“喂?”

她按下接听键,把电话凑到耳边。

“贺队,听说你要出去旅游,出发了吗?”

常斌的声音听着有些迟疑。

“还没,怎么了?”

对面的人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支支吾吾:“刚刚接到一个报警,本来我们的意思是别通知你,让你安心休息,可是刘支队偏偏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听到这话,贺姝眉头一跳,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什么警?”

“一起谋杀案……案发地点在源海区一处海岸线上,报警人是附近去赶海的居民。”

常斌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才好,最终咬了咬牙:“死者为女性,年龄尚且不详,可根据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派出所同事传来的消息,死者双手被麻绳缚于身后,眼睛……眼睛看起来好像也不大寻常。”

轰!

这一刻,仿若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这让贺姝的精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待到回过神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详细的案发地点发给我,随后就到。”

……

源海区是整个静淮市经济相对于落后的一处地方,虽然前些年趁着市里大刀阔斧的重新进行区域划分,成为了偏远的开发区,可这几年因为资金等等问题,仍然没能发展的起来。

这里有着不逊于其他沿海城区的海岸线,奈何一直没有投资开发,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游客过来,平日里人少的可怜。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贺姝背着黑色的背包从出租车上下了来,站在路边往下看,可以瞧到高高的用巨石垒砌的海堤坝最下方,警戒线在退潮形成的淤泥上隔离出了好大的面积,警方众人正在里面忙碌着。

离着这处几公里开外的地方,就是一个码头,望过去隐约可见停靠在码头边上那一排排随着海浪晃动的渔船以及高高的桅杆。

底下正在给报案人做笔录的曾永嘉一抬头就看见了她,抽空还冲着这边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贺姝敛去了眼底的情绪,踩着海堤坝上的巨石条,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下方。

她一边带上手套,一边冲着迎上来的常斌问道:“怎么样?”

“报案人是在早上六点多和家里人一起过来赶海的,结果远远的就看见海面上飘着一个人,他们还以为有人溺水了,于是就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合力去把人给拖了出来。

没想到拖上来一看,人已经死了。”

常斌解释着,然后伸出手撩开警戒线,同她一起钻了进去。

此时的尸体被安置在一方干净的塑料布上,郑坚正蹲在旁边,伸出手掰开了死者的嘴,取过一旁的手电筒打开,眯着眼睛就着明亮的光线往其口内仔细的观察着。

“根据牙齿的磨损程度判断,死者年龄在28—30岁之间。”

男人说了一句后,就动作轻柔的把那嘴巴给合了上,转而看向了眼睛:“眼睑处有点问题,像是被什么给粘住了。”

“脖颈上也有淤痕,是生前伤。”

“手指甲、脚指甲都已经剥落,瞧着伤口状态是人为造成的,伤口有生活反应,为生前伤。”

郑坚小心翼翼的托着死者的手,敏锐的发现他没说出口一句话,跟着他半蹲在旁边的女人的脸色就沉上一分。

“死亡时间呢?”

贺姝问。

“综合判断,大概是在七八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夜里一点左右。

更具体的时间,还得等回局里进行完整的尸检后,才能给你。”

那边,曾永嘉在给报案人做完笔录后,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贺队,你这旅游还去吗?”

贺姝眸光闪烁,想了想此时背包里背着的那个档案袋,复又看了看面前这具形状诡异的死尸,慢吞吞的站起了身。

“不去了。”

她说道。

她环视着周边的环境,耳边是呼啸着的海风的声音。

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握成了拳状,她此时甚至有种全身血液逆行的感觉。

这感觉并非是恐惧。

而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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