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淮走的第二天早上,简松意就迟到了。

其实闹钟响了,他也听见了,可是半梦半醒之间,他忘记柏淮走了,他就还等着柏淮来连亲带哄地把他骗起床。

只是他没等到,迷迷糊糊间就睡着了。

睡着后他就听到了柏淮的声音。

“小朋友,起床了。”

“宝贝儿,快起来。”

“再不起来我亲你了。”

“乖,亲亲你,起床了好不好。”

柏淮的声音很温柔,亲吻也很温柔,拥抱也很温柔。

他习惯性地想翻身翻进柏淮怀里蹭蹭。

然后落空了。

试图寻找依靠然后突然落空的失重感让他猛然从梦里惊醒。

然后发现天光大亮,春日的阳光落了一地,却冷冰冰的,空荡荡的。

柏淮不在。

简松意愣了愣,然后坐起身,双腿岔开,手肘撑在膝盖上,脸埋进掌心,使劲搓了搓,搓到整张脸都开始泛红,才起身,洗漱,出发上学。

一切如常,出门之前,想起什么,还专门回厨房拿上了牛奶和面包。

他答应了柏淮的,要好好吃早饭,好好照顾自己。

坐上车,后座只有他一个人,之前旁边坐着一个一米八八的alpha的时候,他嫌挤,现在却只觉得空落落的。

低头看着手里不怎么热乎的早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想发给柏淮。

然后才看到微信延迟推送的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

债主:【小朋友,起床了。】

债主:【宝贝儿,快起来。】

债主:【视频未接通。】

债主:【你不起来我也亲不到你了,快起来,乖。】

债主:【算了,你多睡会儿吧,记得吃早饭,我让刘姨每天早上给你煲粥,打包好,你去对门拿就行。午饭晚饭刘姨还是会送。】

债主:【我第一节课都已经下课了,懒宝。】

简松意觉得柏淮可真话唠。

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你怎么这么能叨叨?我难以想象以后更年期的时候的你。】

这个点柏淮应该已经开始上第二节课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回,简松意刚想放下手机,屏幕却立马弹出一条消息。

债主:【醒了?吃早饭没?今天南城要降温,倒春寒,你多穿点。热水袋给你放书包最外面那层了,晚自习的时候记得换热水捂着,别让冻疮落病根。】

简松意真想把微信聊天记录截出去让大家看看,狗屁的高冷禁欲男神,简直比老妈子还老妈子。

嫌弃死了。

然后乖乖地把早餐照片发了过去:【吃的这个。看你的消息看晚了,明天找刘姨。】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你不是上课吗?还玩手机?在和哪个小妖精聊天?】

债主:【在等你这个小妖精起床。怕你醒来看不到我,想我。】

简松意撇撇嘴:【你想得倒是美,谁他妈想你】

债主:【不想就好,不想我就放心了。】

看到最后一条微信,简松意垂下眼帘,默默拆开面包袋子,慢条斯理啃了起来。

想的,才走第一天,就想了。

早上起来没有看到你,觉得都不想醒了。

可是他不能说,他超酷的,不能被柏淮发现自己这么黏人,这么依赖他,不然这只狗肯定得寸进尺,自己得被吃得死死的。

可是简松意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他什么都藏不住。

他没能够成功欺骗自己不想柏淮,也没能藏得住对柏淮的想念。

尽管他表现得和柏淮转来之前没什么不同,依然每天冷着臭着一张脸,但也会和朋友说笑几句,依然不喜欢吃食堂的饭菜,总是留在教室自己吃饭,依然不听老师讲课,自顾自学习,但还是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什么都没变。

然而杨岳他们都看得出来,简松意想柏淮。

他会每天闹钟一响,就准时起床,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赖床赖到天昏地暗。

他会每节课下课不厌其烦地去接一杯热水喝,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一瓶一瓶冰饮料。

他会自己把饭菜里一不小心放进的香菜芹菜仔仔细细挑出来,然后乖乖吃饭,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干脆就什么都不吃了。

他会开始认认真真记笔记,一点一点梳理清楚,字迹也越来越工整,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省略步骤,龙飞凤舞。

他把柏淮曾经为他做的,都自己做了,好像这样,就不会觉得柏淮离开后,生活有什么不对。

只不过偶尔午后小憩,杨岳戳他醒来上课的时候,他会迷迷糊糊地嘟囔几句“柏淮你不要闹,我困”,才不经意地把那层粉饰太平撕了一条口子,让思念无处可藏。

每每这时候,杨岳他们都格外小心翼翼,然后转头偷偷给柏淮发微信,让他晚上给松哥打个电话。

于是,简松意没说,但柏淮却已经知道他那个幼稚任性不懂事的小男朋友,其实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了,而且很想自己。

然后心里就涌现出无数愧疚。

其实如果可以,他多希望简松意可以一直幼稚任性不懂事,是他这个男朋友当得不够称职。

而简松意却觉得还好。

总归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三年,这一次只有三个月。

上一次他不知道柏淮为什么走,这一次他好好送了送柏淮。

上一次他不知道柏淮还会不会回来,这一次他知道柏淮一定会回来。

上一次他只能一个人无助不安地辗转在每一个无眠的黑夜,看着对面空荡荡的窗台发呆,这一次对面的窗台留下了那盆小雪松。

上一次他每一句精心雕琢的想念质问关心都输入又删除输入又删除,最后了无踪迹,这一次他可以每天收到数不清的关心和情话。

上一次的分离和思念那么无望,而这一次,他有了盼头。

所以他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捱。

他一直不敢告诉柏淮,在十四岁柏淮走的那一年,自己因为不习惯和想念,曾经偷偷喝过酒,偷偷红过眼,也偷偷去问过地址,偷偷买票去了北城。

却又在机场直接返回。

因为他不确定柏淮愿不愿意见到自己。

大概在柏淮心里,简松意是在十七岁喜欢上他的,简松意曾经也这样以为。

可是当柏淮第二次离开后,简松意才明白,原来自己可能喜欢柏淮,并不比他喜欢自己晚。

因为他现在才懂得,原来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开心,是源自对喜欢的人的眷恋。

他实在是很迟钝。

不过还好,他们终究还是没有错过。

三个月,也不难熬。

春天来了又走,转眼已经入了初夏,南城又要进入雨季,空气里充满了黏湿的闷热,并不好受。

杨岳的保送审批已经下来,却没有收拾东西离校,而是把桌子搬到了俞子国旁边,全程给他精准辅导,俞子国也很能吃苦,早上五点起,晚上十二点睡,竟然硬生生地把成绩拉到了年级前百分之二三十。

而杨岳也开始减肥,每顿饭把自己的肉全部分给俞子国,然后绕着操场跑一个小时,两三个月下来,竟然受了二三十斤,因为晒黑了一些,看上去很有些阳刚之气,比军训时候那个白白胖胖的蘑菇,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倒是俞子国被养得白胖了些。

简松意问过杨岳是不是喜欢俞子国,杨岳只是告诉他,像他和俞子国这样学校里最普普通通的学生,其实很多时候,更想要前途有了保障后,才敢于去说更复杂的东西。

但是他也说,他们都会努力的。

无论平凡或优秀,生活总有盼头。

因为这股劲儿,连徐嘉行那个没脑子的,都开始认真学习,想着总归还是争取考到北城去,不然小团伙里就他一个人吊队,多不好。

而陆淇风和周洛吵了一架,吵得很厉害,周洛哭了好久,一直没有理陆淇风。

简松意知道周洛的经历,所以心里总是心疼周洛,觉得周洛这么可爱好脾气的人能气成这样,一定是因为陆淇风做了什么畜生不如的事。

陆淇风没回答他,却也没反驳,只说自己是个傻逼。

那股自责颓丧的样子,倒是让简松意父爱泛滥了一把,告诉他,没关系,谁早恋的时候,没当过一次傻逼。

就连柏淮那么聪明冷静的人,都能做出因为自卑而跑到北城,然后又转回来折腾几个月只为了追自己这种傻逼事,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过这大概就是十几岁的少年吧。

所有的爱恨都那么冲动又纯粹,所有人都为了自己想要的美好笨拙地努力,而这份笨拙和努力,让那些错误也变得美好起来。

简松意晚上一边和柏淮开着视频刷题,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因为题有些难,也就没注意柏淮没有像往常一样时不时逗他几句。

直到写完最后一道题,才看着面前支架上的平板电脑,伸了个懒腰:“啧,今天我又比你快,果然还是我比较厉害。”

屏幕上,柏淮放下笔,挑了挑唇:“你是omega,该比我快,不然会不和谐的。”

“草!柏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下流!我要睡觉了!”简松意耳朵又红了,作势就要关视频。

往常这样,柏淮都会连忙哄他多腻歪一会儿,调**,骗几个屏幕吻才罢休,但是今天柏淮居然只是淡淡笑道:“嗯,早点睡,晚安。”

简松意这才发现哪里不对,狐疑地看向柏淮:“你是不是今天晚上约了别的小妖精?”

“王后雄算吗?”

“......”

柏淮轻笑:“就是今天有点不舒服,想早点睡,你要是想的话,就陪你再聊聊。”

隔着屏幕,很多事儿都看不出来,简松意只能发现柏淮神色间确实好像是有些不舒服的样子,连忙说道:“我不闹你了,你快好好休息,如果明天还是不舒服,就去医院。”

“好。”柏淮笑得温柔如常,“听我男朋友的。”

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但是视频挂断后,简松意心里就一直绷着一根弦,在心底隐隐颤动,扰得人心慌。

第二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

然而并未如往常一样,收到柏淮的消息。

简松意打了视频电话过去,没接。

打电话,对方手机暂时无法接通。

简松意毫不迟疑地翻出了祝宫的微信,一个视频电话过去。

“喂,祝宫,你在学校吗?你能帮我找一下柏淮吗?”

“我还在去学校的路上。不过你怎么突然让我帮你找柏淮,你联系不上他?”

“嗯。电话打不通,所以你到了学校能先帮我找一下他吗?麻烦了。”

“没问题,我大概还有十分钟到,回头给你回信。”

“嗯,谢谢。”

那十分钟过得格外漫长。

简松意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了证件,定了去北城的机票。

随时做好去找柏淮的准备。

然后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其实不过是很平常的一个早上。

柏淮可能只是不舒服多睡了一会儿,可能只是晚上忘记给手机充电,可能只是早上去学校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

不过是很普普通通的一次没回消息而已。

可是习惯了每天早上睁眼就是柏淮微信的简松意,习惯了总是随时随地回头都能看到柏淮的简松意,习惯了无论何时都被柏淮事无巨细地照顾着的简松意,因为这么一次短暂到都不能算失联的失联而觉得紧张不安到极致。

距离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一点异常都会让人心惊胆战。

他担心柏淮是不是生病了,没人照顾,一个人在家发着烧昏迷,他担心柏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没人陪伴,一个人在家封闭自己,他担心很多很多。

每担心一种,他就恨自己为什么不在柏淮身边,那样自己就可以照顾他,可以哄他,可以陪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什么也做不了,所以这十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祝宫发来了消息。

“我帮你问了,柏淮生病请假了,今天没来学校。”

简松意背着包“噌”的就起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崽!别去!去了你就不干净了!

alpha的生病能叫生病吗?!那叫易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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