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落下,直接劈到了异控局总部大楼里那棵大树上,火球轰然落下,火警响作一团。地板上迎宾的金龙给吓得游到了墙角,大壁虎似的趴在墙上一动不动。

接着,雷声才来,大厅里先是沉闷的“隆隆声”,突然震耳欲聋地炸开,四壁颤抖,像一声压抑许久的怒吼。

“什么情况?”

“总部大楼外面的防护阵溜号了吗?”

“等等,你们快看那!那是……那是什么?”

只见一面被雷炸得焦糊的墙上,浓稠如血的字迹缓缓地流了下来,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

不知道是谁喃喃地说了一句:“祭文……”

“可是最后一个祭品没死啊,我们不是及时击毙嫌疑人了吗?那个阴沉祭不应该被打断了吗!”

“别管成不成了,这祭文为什么会出现在总部大楼里?”

“肖主任,各地分局都在汇报类似的情况!哎……王博士,危险等级没评估呢,你别凑过去!”

古籍修复科的王博士一步一挪地走到墙根底下,转过头来看向肖征,本来就又大又凸出的眼球给花镜放大得有些骇人,他哑声说:“这是标记啊!”

“什么?”

“标记,肖主任,阴沉祭成功了!施咒者用千人活牲召唤出了传说中的‘魔神’,魔神必须履约,还他一千条性命才能自由,每个能看到这祭文的人,都是屠杀的目标啊!”

肖征愣了一瞬,随即掉头跑回会议室:“宣玑!”

漆黑的广袖从宣玑脸侧滑下去,那袖子上布满了阴沉祭文,腐烂的血腥气与那股暖融融的香混在一起,无端生出了说不出的颓靡与凄厉。

电光石火间,宣玑心里闪过无数念头——为什么?为什么阴沉祭还是成功了?

除非那个小胡子领队根本不是什么施咒者!

对了,那几个驴友是在赤渊变异树暴动之后闯进大峡谷的,盛灵渊亲自把他们从赤渊里捞出来,他见过那个小胡子!

如果小胡子是施咒者,如果他够聪明,在契约没有成立之前,一定会跟召唤出来的魔头保持安全距离——因为谁也不知道会召出个什么东西,魔头这玩意向来喜怒无常,契约没成,起床气发作,宰了施咒人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那个被镜花水月蝶感染的男孩,为什么他的身体被蝴蝶占了,却能用祭文求救?直接喊出来不行吗?写字不行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出于某种他们不明白的原理,成为祭品后,那男孩既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大喊大叫,也不能自由地写字,只能用祭文和外界交流——那他为什么会选择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求救信息?

日记不是只给自己看的东西吗,写在那玩意上,还求个屁的救?

有人在一步一步的误导他们!

假如没有人知道阴沉祭的事,施咒者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千人活祭,而一旦不幸打草惊蛇,被异控局事先发现,外勤们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一定会先试着搜索祭文符号,一脚踩进那人布置的陷阱——那倒霉孩子就是一道防火墙,把他们引向错误的嫌疑人。

小胡子本人才是最后一个祭品!

这看热闹的魔头也早知道他们被误导了!

施咒者需要保证小胡子正好死在子夜之交的时间点上,因此当时一定在抓捕现场,近距离接触到目标……

这个人的特能非常特别,可以让别人……甚至被镜花水月蝶感染的活死人乖乖听话,按她事先编好的剧本演。

宣玑突然明白,他方才听见平倩如那句话之后,是哪里觉得不对劲了——善后科的三个人都是跟着他出来的,当事情不对、医院里的分局外勤们各种兵荒马乱的时候,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跟紧自己的直属上司,等待指示。

这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胖丫头一直苟在门口,连吓得要死的老罗都在楼下转圈待命,可是有一个人为什么一直没出现?

她明知道他们这次的任务重点是这个盛灵渊,到了医院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立刻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里,之后自作主张护送那几个“驴友”转移,走之前都没过来跟新上司打声招呼,稍微懂事一点的实习生也不会这样。

那是因为她怕和盛灵渊提前碰面,会露出马脚!

毕、春、生!

盛灵渊扶稳宣玑,手掌在他眉心轻拍了一下:“怪可怜的,今天放过你,小妖,别碍我的事。”

“那恐怕……”宣玑抬起眼,说话间,两道火光刺破寒霜,火焰毒蛇似的,一上一下,缠住了盛灵渊没来得及缩回的手腕和脚踝,盛灵渊行动一滞,而宣玑重剑已经在手!

下一刻,那重剑挟着灼眼的火光,呼啸着斩向那魔头。

宣玑的肢体语言陡然一变——这个“筋疲力尽”、“站都站不起来”、“寄人篱下的未成年小孤妖”蜷缩的腰背骤然舒展,瞳孔镀了一圈火焰色的光,裹在他身上的冰霜直接汽化。

宣玑眉心露出了一个图腾似的鲜红纹路,他沉声说:“不太合适。”

那重剑摧枯拉朽一般,直接洞穿了魔头那布满了祭文的袖子。执剑的男人哪还有方才被冻成鹌鹑的狼狈相!

黑云中一道惊天动地的闪电劈开了浓雾,几乎照亮了半边的天,盛灵渊猝不及防,仓促间只得用双手夹住重剑——他两袖的阴沉祭文仿佛碰到了天敌似的,飞快地消散,露出袍袖的底色来。

宣玑将重剑猛地往下一压,医院休息室的地板倏地裂开,连魔头再石板一起砸了下去,摔到了一楼门诊大厅里。

“南明守火人第三十六代族长,不是流落人间的小妖宝宝,”宣玑借着下压之力将重剑往前逼了两寸,火光几乎扫到盛灵渊的脸上,他坏笑了一声,“队友不靠谱,我习惯多留个心眼,兵不厌诈啦,前辈。”

“呲啦”一声,那重剑竟微微灼伤了盛灵渊水火不侵的双手。

盛灵渊脸上沉静的温润裂开,露出阴鸷的底色:“放肆!”

盛灵渊两袖间骤然腾起黑雾,在半空中凝出了一个兽头,咆哮一声,一口朝宣玑咬了下来。

这个节骨眼上,宣玑却不肯弃剑闪避,他手心的烈火暴涨了一掌来宽,看也不看头顶的獠牙,重剑直指盛灵渊咽喉。

阴沉祭已成,局面失控,只有……直接斩了它召唤出来的魔头。

这回谁也没有手下留情,两人仿佛在赌谁先宰了谁,杀机凛冽的黑雾已经扫到了宣玑的头发,宣玑的重剑碰到了魔头的领口。

可就在这时,宣玑左手上隐形的戒指突然现了形,不等他看清,红光一闪,那起了几道裂纹的宝石突然炸开,无数崩裂的碎片喷出,同时刮破了两个人的手。

宣玑只觉得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被看不见的利刃穿心而过,他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手脚脱力,差点晕过去——这回是真跪了,没有一点表演成分。

与此同时,黑雾凝出的兽头也痛苦地嚎叫一声,在空中被打散,盛灵渊连退了五六步,掌心不知被什么烧出了一片焦黑。

一时间,他俩一站一跪,谁也没吭声。同时感觉到了两人之间隐秘又无法违拗的联系。

这是……什么?

好一会,盛灵渊才意味不明地按住了自己颤抖不休的伤手,抬起袖子掩住了一声咳嗽,脸上的血色越发稀缺。

他深深地看了宣玑一眼,纵身从身后的窗口掠出,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踪迹。

宣玑半个身体都疼麻了,撑着重剑,三次没站起来,左手上的圣火戒指碎得就剩个托。

“什么情况?招来个什么东西?我们家祖上的债主吗?”他又狼狈又莫名其妙,有生以来,向来是他坑别人,万万没想到,这回居然栽在了自家“圣物”手里。

这上哪维权去?

“宣主任!”这时,身后传来“嘤”的一声,老罗从取药处的碎玻璃后面露出个头来,先战战兢兢地往四下看了一眼,确定魔头真走了,这才四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这会他四肢挂满了冒出来的绿萝茎叶,跟个后现代风的盆景似的小跑过来,扶起宣玑。

“毕春生在哪?”宣玑一把抓住他,喘了几口粗气,“他们那个安置点在哪?给我导航个具体位置,快!”

“哦……哦。”老罗连忙翻出手机,用导航软件搜到安置点位置,“那我这就调一辆车?”

“来不及了。”宣玑一把抢过他的手机,伸手一抓,导航上规划路线的地图被他“抓”到了半空中,宣玑提起重剑,在半空中飞快地画了什么。

老罗“嗷”一嗓子:“妈耶,着火了!”

下一刻,他被宣玑带了出去,周围飞快地闪过无数街区,老罗紧紧地抓着宣玑的胳膊,听见手机导航发出快进磁带一样的声音,整个人被一团火球滚着,在极度惊恐中脑子一片空白,竟都忘了尖叫。

下一刻,手机导航终于发出了人声:“……已到达您的目的地,持续为您导航。”

老罗两眼一翻,又抽过去了。

此时,安置点的外勤们刚刚击毙小胡子,还买来得及收拾现场,就见当空一团火球冲了过来,吓得连忙严阵以待。

宣玑一手提着重剑,一手提着老罗,从火光中大步走出来。

“总局善后科负责人。”宣玑挥开火星,把老罗和自己的工作证一起扔给在场的负责人,“毕春生呢?”

“哦,您放心,毕大姐没事,她刚才……哎,人呢?”

毕春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我放心个屁!”宣玑抬手弹出一枚钢g,那硬币脱手而出的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小火轮,顺着地面滚了出去,火轮所经,在石头地面上烧出了一片阴沉祭文。

他只来得及撂下一句“逮捕毕春生”,人已经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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