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研磨

写在后记的后面首先声明,这本书在排版上没有出现任何的错误——这个章节确实是出现在后记后面的,事实也是如此:我在写完后记之后,又加上了这个章节——它可以说是独立的,或者可以叫作“尾声”罢:只不过在具体的操作上,它并不是承接的,而是转折的。

作家最大的失败就是墨守成规,对于推理作家而言尤其如此——这个额外出现的一章,可能有人会说是画蛇添足,也可能有人会说是画龙点睛:我得说,在我的刻意安排之下,这最后出现的一章,对于整个文泽尔系列而言,都是必须的(至少在背景的安排上是必须的——相反,如果这不是一个系列,最后一章倒也确实可以省去了)。了解我的人大概会说我懒:本来应该有一个更加精彩的“最后一案”,却用这个案子的一个小小转折给“充数”了——或许也正是如此罢,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转折让《冷钢》的故事更加完整了(似乎也更加悲惨了)。

好了,具体的东西看下去就知道。这里我单独谈谈本篇里的各个章节名:

原来的章节名和现在的不同,只是借用了冶炼学中的专业词语诸如“淬硬”“退火”“回火”等,这样一来,对文章的总结效果似乎就有些偏弱。几经考虑,最后改成了现在的“水挫”“积沸”“折返”“火造”以及“研磨”。

这几个词都是从日本刀的制刀步骤中挑择出来的、按照时间上的先后顺序连接起来的几个专业名词。日本刀的制作,单就刀匠而言,大抵上分为水挫、小割、制作烧台、积重、积沸、折返锻炼、造边、素廷、打造切先、火造、烧入等十一个步骤(“刻铭”、“开穴”和“开目”这些琐碎的步骤没有归入);另外再加上由刀装师和其他专人负责的研磨、造鞘、金银装饰、卷柄等工序:细心的朋友们可以发现,最后一章的题目所取的名词,已经是在刀匠的工作之外了。

关于挑择的原则,和我给各篇取名的原则大致相同,这里也就不再多说了——其实,相比之东洋刀,我是更喜欢中华剑的:有一段时间里,一听到“无尘剑”的名字,心里就像披了层霜一般——那种气势,不是非刀非剑的东洋刀所能比拟的。

具体的对刀剑的感慨,已经不是推理小说所该触及的范畴——那些在本人《雷瑟瓦之砂》

中的《皆烧愁绪》篇中有相当的宣泄,感兴趣者不妨一看。

第一节铭刻

“谢天谢地,这孩子终于诞生了!我尊贵的女主人,您看,您看,他哭了,他笑了——他会是个勇敢的男子汉的?噢,他长得可真像您,我美丽的女主人。”

“别这么说,我们最最忠诚和最可信赖的盖斯瑙特(Geissraute)·施密茨先生,别这么说?您或许还当我们不知道——您为了保全我们这可怜的母子,是甘冒着多大的危险。”

这些天里一直躺在床榻上的、显赫一方的麦尔登(Melton)·霍费尔爵士的夫人——卡蕾拉(Carrera)小姐(她一直愿意别人这样称呼她的,即使是在怀上孩子之后也一样),此刻强忍着分娩后的阵痛,挣扎着站了起来。

身旁服侍着的侍女赶紧上前一步,搀住她的左手。

她在这帮助之下勉强能够站得更自然些。

“谗言终究会被澄清的,我的女主人——主人只是一时晕了脑袋,听信了几个吟游诗人和占星术士的恶毒流言:相信我,那幕后主使藏不久的?我甚至知道,那就是邻郡葛雷·利佛斯勋爵夫人的妹妹!您瞧,那个爱慕虚荣的玛格莱特·安,她从一生下来起就觊觎着您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这连布赫城堡里的婢女和狱卒都知道?”,虚弱的卡蕾拉小姐并不回答什么——她在想着其它的什么,惊恐从她的眼中渐渐溢出:

“你说,盖斯瑙特,你说——他会用那把刀杀死我么?哈,布赫城堡里的婢女和狱卒也都知道——那把专司此责的古刀,那柄足有二尺五寸长的‘长船’?”

(作者按:此处的“寸”(德文为“Zoll”,为德寸或英寸,视地区不同,折算范围大概在二点二至三厘米之间)取英寸的换算单位,一寸约合二点五四厘米,十二英寸为一英尺)“不会的,我敢以我的生命为您担保,我的女主人,那不会的!”

“或者你认为,在我们尊贵的麦尔登·霍费尔爵士的眼里,我竟还和八十四年前的那位露歇儿(Luscher)小姐、那个勾引修士的荡妇有什么区别么?”

盖斯瑙特还想安慰她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小声地反复念着:

“唉?那不会的,那不是的?若真是那样,唉?”

卡蕾拉小姐苦笑了一声:

“只希望他不要杀死这孩子——这可是他的血肉,和我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显出一幅苦恼的神情:

“你说,盖斯瑙特,你说——在我死去之后,是否就再也没人能够还这个孩子以清白?

噢,我忠诚的盖斯瑙特,我深爱着的麦尔登,我希望他也可以看到?这个孩子的眼睛,他的眼瞳多么明亮,他的无辜、圣洁、高尚——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是啊,那正和您一样!我的无辜、圣洁、高尚的女主人。您权且藏身在我这狭小的地方,时间会让主人重新清醒,时间会还给您们母子清白?我请求您在这简陋的小屋中渡过一段时间,也为了小主人——他需要您的乳汁?请恕我使用如此不敬的词藻,您为了他也得隐忍下去。一切都会好的。”,盖斯瑙特小心地说。

卡蕾拉小姐再次摇了摇头:

“噢,我明白的——我的眼睛还勉强辨得清现实。我善良的盖斯瑙特,什么都不用说了。

明早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就将自己的生命献给我最爱的麦尔登——不,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的盖斯瑙特,我已经做了决定。但今晚,我还是请求你,能让我和我的小天使共度一夜:

让他睡到我的枕边来。”

盖斯瑙特背过脸去,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卡蕾拉小姐转身,从枕下取出了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递给身旁的侍女,示意她交给眼前的盖斯瑙特。而她自己,却重又坐回了床上:

“放心,盖斯瑙特。我最后还得委托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那将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盖斯瑙特接过那封信笺,小心地拿着,对面前虚弱的女主人微微点头。

“好的,盖斯瑙特,好的。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嗯?我想将这个可怜的孩子交给你去抚养——盖斯瑙特,你才刚刚结婚?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对你妻子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

“别这么说,我日日侍奉的主人,那正是我无上的荣幸,只是?”

“只是什么??你对于麦尔登·霍费尔爵士愿意在众人面前放下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屈尊接受这个已经过世的不忠妻子所诞下的孩子这件事,还存着一丝希望么?你知道,盖斯瑙特——如果没人能够还我清白,又怎么会有人能够还这孩子清白?我已将所有事实原原本本地写在你手中的那张薄薄信笺里。我只希望这孩子:他、以及他可能的后代们,能够有机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知道自己的父亲和祖先究竟是谁。盖斯瑙特,如果这是奢望的话,就请你立刻拒绝我,千万不要违心地接受!千万不要!”

盖斯瑙特在卡蕾拉小姐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我接受,我尊贵的女主人,看在主的份上,我不怀任何芥蒂之心地接受。我用我及我子孙的性命保证,我们将世世代代守护着他:这个婴孩,以及他的后代们——即便事实始终不被人们认同,一百年、一千年?我们都会将这诺言延续下去。”

“记住,盖斯瑙特,记住?当他长大以后,知道这一切事实之后。告诉他,告诫他——即便我的名字刻在那黑檀木制的刀架上,刻在‘露歇儿’这名字的下面了。也千万不要心怀仇恨,千万不要为了这狭隘的理由而赌上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他是施密茨家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卡蕾拉·霍费尔的孩子,霍费尔家的孩子。我们都有责任,让他好好活着,我们都有责任?”

“我记住了,我将您的话铭刻在我的生命中,不,铭刻在我们家族的延续中了?”

“谢谢你,我最最忠诚的盖斯瑙特。你可以退下了,我想和我的天使分享我那所剩不多的时间,你可以退下了——我的盖斯瑙特,我感谢你,你的忠诚拯救了我可怜的灵魂,我感激你?”

盖斯瑙特退下了。摇曳的烛光荡漾在襁褓中婴孩那纯白无瑕的脸庞上,倒映出母亲眼中无限的忧愁与哀伤。

夜幕即将褪去,而明天尚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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