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旗田说,他向樱上水森冈的家里打过电话,但是无人接听;于是他又打往芝救护协会中央医院的内科,对方说去香港旅游的一行人已经回到东京成田机场,然后就地解散了。

院方已经得知森冈夫人的事,但不确定森冈是否已经到家,几次往他家里打电话都无人接听。第二天,也就是十六日,森冈既不在家,也没有去医院。到晚上六点的时候,他终于出现在医院里。森冈答应六点半约见吉敷,地点就在医院的接待前台。

在都营三田线的芝公园站下车,吉敷和小谷二人走在穿过公园的小路上。左边就是高架高速路,此时拥堵得厉害。载重卡车以步行的速度前进,每几米就停一次。

两人走上医院停车场的斜坡。借着从医院正面玻璃大门射出的明亮灯光,只见医院的停车场上排满了名牌轿车,也不知是患者的,还是医生的。吉敷还从没有乘坐过这样的高级轿车。

进入自动门,只见左边的沙发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位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瘦削男子,嘴里衔着香烟。

换上医院里的绿色拖鞋,吉敷走了过去。对方也应该料到是赴约的人,却并没有站起来打招呼的意思。他的模样非常憔悴,如果不是穿着白大褂,还以为他是个重病患者。

“森冈先生吗?”吉敷问。

对方从鼻子里呼出紫色的烟,默默地点了点头,眼前就是烟灰缸,他神经质地掐灭了烟头。

“我坐在这里可以吗?”吉敷出示警官证的同时,指着森冈旁边的沙发问。

森冈还是没有说话,点点头。

“那就不客气了。”吉敷在森冈的左边,小谷在右边坐了下来。

“这一次,夫人实在是不幸……”吉敷低声说。

对方还是什么也不说。这个医生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森冈先生已经得知夫人的情况了吧?”

“我今早听说她保住了性命,目前正在恢复中。”他简短地回答。

“这么说,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医院里吗?”

“那么您打算去鸟羽一趟吗?”

“为什么问这个?”医生怒气冲冲地反问道。

“您知道夫人离开东京和鸟羽的详细经过吗?”

“这不能算谈论这件事的理由吧?”医生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去不去鸟羽是我自己的事。”

吉敷很理解他在这种情况下的情绪。

“你们想问我什么?你们知道得比我更详细!真是晴天霹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都乱成一团,我还要问你们呢!”

“请,如果您有什么疑问就请提出来,只要是我们知道的一定全都告诉你。”

但是医生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

“我没什么要问的。我妻子居然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自杀,我还能有什么可问的呢!你如果是为了看一个悲惨男人的脸面来的,你已经看到了。你还指望什么呢?”

“森冈先生,这么说您相信夫人殉情未遂的推断了?”

医生抬起脸看着吉敷。

“推断?现在有她写给别人的约会信,在二见浦还和那个人相拥漫步,那个男的也死了,已经有了这么多事实,还能说这只是推断吗?”

“我认为还存在着他杀的可能性。”

“那她为什么不辞辛劳地跑到二见浦去?还瞒着我!”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到二见浦去见那个男的?为什么一起并肩散步?”

“或许她只是想见见那个人,未必就想和他一起赴死啊!那个殉情的对象小濑川杜夫,你见过吗?”

“见过一次。在一个星期日到我家里来过,在客厅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对了,我们四个人还曾经在京都一起吃过饭。”

“您对他印象如何?”

“没什么印象。他似乎比较稳重。”

“您发觉过他和您夫人之间的不正当关系吗?”

“我不知道啊!如果他们想幽会,总能找到机会的。我每天在医院上班,有时还要值夜班。”

“但是小濑川是京都人,在京都工作。到东京来,他有这个时间吗?”

“就算没有时间他也会挤出时间的。现在不是殉情了吗?!”

“在一起生活,你发现过夫人有这方面的征兆吗?”

“没有。我对那种事实在是不了解。”

“但是平时,您不能从言谈举止上察觉她的心情变化吗?”

“那倒是能察觉一些。”

“夫人对男性是比较主动的那种类型吗?”

“不知道,这我可看不出来。我不了解女人,只看到表面。”

“这次旅行,她是怎么说的?”

“据她说是学生时代的一个朋友,也就是小濑川的夫人,怎么也要请她到京都去。因为她精神失常,只能躺着,家里乱七八糟。”

“也就是说,小濑川杜夫的夫人和森冈辉子,很久以前就是朋友?”

“对。”

“于是夫人就去京都了。”

“她跟我是这么说的,应该是为了和男人约会而撒的谎吧。”

“噢……”

这一点,有必要问一下小濑川的妻子。如此看来,森冈的妻子和学生时代朋友的丈夫存在着不正当的关系,以至于殉情。

“夫人和小濑川的妻子,关系非常亲密吗?”

“是啊!初中、高中,直到大学,她们一直在一起。就是现在她们也经常通过电话往来。”森冈倾诉道。

“小濑川夫人叫什么名字呢?”吉敷取出记事本问道。

“叫阳子。”

“您知道他家的电话和地址吗?”

医生开始慢慢翻看自己的通信记录本。

随后,吉敷和小谷在附近的餐馆边吃边谈。

“这个森冈好像是个逆反心理很强的人。”小谷说。

吉敷点点头。“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戴上了绿帽子,可能很难堪吧?在很有社会地位的人中这样的家伙很常见。平时自我感觉良好,像是很有面子,一出事就非常担心别人幸灾乐祸。他存在着自卑心理,一听说自己老婆和人殉情未遂,就轻易地相信了一切。

“但这起案件,奇怪的疑点太多了。医生妻子的殉情对象是她初中朋友的丈夫,并且这个男人完全丧失了自信,是个酒鬼,连他自己的老婆都看不起他,恨不能把他用掉,就是这样的男人,相聚的时间又不会很多,两个人可能混到一起去吗?”

吉敷又回想起在有乐町的事情。小濑川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明明喝醉了还注重仪表风度,他应该了解自己是多么地软弱。这样的人,能行凶杀人吗?

当天晚上,只剩吉敷一个人的时候,他试着拨打了京都小濑川家的电话。小濑川杜夫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家里应该只剩夫人阳子和儿子两人了。虽然他们可能到鸟羽或者二见去处理后事,但毕竟带着儿子比较麻烦,所以还是可能待在家里的。

“喂!这里是小濑川家。”一个女人接了电话。

吉敷自我介绍是东京警视厅的,报上了姓名,表示想问几个问题。

“这次真是很不幸,对您的心情造成很大影响吧?您去过二见浦和鸟羽了吗?”

“今天白天去过了,本来想把尸体带回来的……可是他们说明天用车给送到这边来。现在我回来准备葬礼。”小濑川的妻子回答道。她微微有些关西口音。

“您见到在鸟羽综合医院住院的森冈辉子了吗?”

“没有。虽然我很想去看看,但家里有小孩需要照顾,警察也说她需要静养,所以我没有去看,而是直接回来了。”

吉敷想,她恐怕还是因为对方和自己的丈夫之间存有私情,所以心存芥蒂吧?

“当别人说森冈辉子和您丈夫之间关系不正当时,您是怎么想的呢?”

“我非常吃惊……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吉敷沉默了。他等待着,但小濑夫人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以您的角度,怎样看待您丈夫和森冈辉子的那种关系呢?”

“我丈夫是个意志薄弱的人,我不明白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他。”

她拐弯抹角地表示了肯定。

“森冈辉子在男女关系方面是怎样的呢?”

“她呀,以前对男女关系方面的事似乎很迟钝,倒不是个坏人,但对男人嘛……”

“您以前察觉到过她和您丈夫的不正常关系吗?”

“稍稍有点儿察觉。”

“但是对森冈而言,小濑川难道不是她朋友的丈夫吗?”

“不,虽然很难理解,但是她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和我存有一种竞争对抗意识。”

“噢?……听森冈的丈夫说,森冈辉子是应您之邀才前往京都的。”

“对。我的忧郁症很严重,但这只是借口,其实我想盘问她和我丈夫之间的事,劝他们不要再来往了。所以我把她叫到这边来。”

“您没想过亲自到东京来一趟吗?”

“我这边得照顾孩子啊!”

“辉子从这边出发的时候,是二月十三日星期一吧?”

“好像是吧?我让她十四日到我家来,我也一直在等她,但是不见踪影。我心里正疑惑着,到今天,他们告诉我,在二见浦发现了我丈夫的尸体,我就全明白了。”

“您丈夫总也不回家吗?”

“他说到东京去出差,二月九日早晨走的,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还以为他真的到东京出差了。他说十二日回来,然而音信全无。到十三日我给他们公司打电话,他们说我丈夫十一日星期六还曾在东京和公司联系过,还反问我:‘难道他十二日还没有回家吗。’十三日星期一他没有去上班,公司还感到奇怪呢!于是,我就想向警察报案。”

“这么说,星期六和星期日,您丈夫可能一直和森冈辉子在一起?”

“有这种可能。”

吉敷点了点头,接着又直截了当地问:

“夫人,您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吗?”

吉敷又回想起了在有乐町小酒馆里,小濑川那哀怨的眼神。

“我很愿意相信他……”小濑川阳子支吾着,“我们在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了。”

已经死去的小濑川杜夫似乎一个知己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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