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亚·萨克斯一个急刹车,在罗恩·普拉斯基面前停了下来。他上车后,她调转车头,加大油门,向北疾驶而去。

新手普拉斯基向她详细汇报了与乔丹·凯斯勒之间的会面。他补充说:“看来他没什么问题。人也不错。但我想必须亲自去见克里莱太太,以便证实所有的细节——例如,凯斯勒能从克里莱的死亡中得到些什么利益。她说她很信任他,一切都很坦诚。克里莱死后,他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好处。但我还不太肯定,所以给克里莱的律师打了电话。希望这样做不会有问题。”

“为什么会有问题呢?”

“不知道,只是想问问。”

“在这一行,多做些调查工作总归是没问题的,”萨克斯告诉他。“要是有人调查不卖力,那才有问题。”

普拉斯基摇摇头:“很难想象,为林肯工作的人竟然会偷懒。”

她会意地笑笑:“那律师说了什么?”

“基本上跟凯斯勒和克里莱太太说的一样。他以公平市价购买了克里莱的股份。这是合法的。凯斯勒说,他的合伙人一直酗酒,还喜欢上了赌博。他妻子告诉我,说她也因此感到很惊讶。他以前从不去大西洋城赌博的。”

萨克斯点点头。“赌博——可能跟赌城的犯罪团伙有关。跟他们做交易,或者只在寻欢作乐时使用毒品。也可能是洗钱。你知道他赢还是输了?”

“好像输了一大笔钱。我在想,他是不是找了个放高利贷的人才补上亏空的。但他妻子说,凭他的收入和财产,这些钱不算什么。几十万不足以击倒他。不过她对此还挺恼火的,你能想得到。现在,凯斯勒说他和所有客户的关系都很好。但我想要一份客户名单。我想我们该和他们谈谈。”

“很好,”萨克斯对他说。然后她又补充说:“现在,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又有一个人死了。凶杀、抢劫,都有可能。”她解释了自己和格尔蒂的谈话内容,告诉他弗兰克·萨克斯基的事。“我需要你找出那起案子的卷宗。”

“没问题。”

“我——”

她突然不说话了,瞟了一眼后视镜,觉得心里一沉:“嗯。”

“怎么了?”普拉斯基问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随意地向右一拐,开了几个街区后,又急忙向左拐。“好了,我们可能被人跟踪了。几分钟前看见的。那辆奔驰汽车刚刚也跟着我们一起拐弯。别,别朝它看。”

那是一辆黑色奔驰车,车窗上都贴了黑膜。

她再次急拐弯,然后猛地刹车,安全带随之用力一拉,新手普拉斯基被勒得哼了一声。奔驰车继续向前开走了。萨克斯回头看了看,没看见车牌,只看见是一辆AMG,属于德国车中很昂贵、马力强劲的一款。

她开着卡马洛车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但就在这时,一辆货运车违章并排停在她面前,等她转过来的时候,奔驰车已经开走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萨克斯摇摇头。“可能是巧合吧。很少会被人跟踪的。相信我,开着价值十四万的豪华车的公子哥儿决不会干这样的事儿。”

抚摸着冰冷的尸体,花店女老板躺在水泥地上,她的脸像散落在地上的白玫瑰一样苍白。

冰冷的尸体,像冷月一样冰冷,但仍很柔软;死神还没有让它变得僵硬。

割开衣服、衬衫、胸罩……

抚摸……

品味……

这些就是在文森特·雷诺兹脑海里浮现的一幕幕情景。他坐在“胶布老爷车”的驾驶座上,眼睛盯着街对面漆黑的花房,呼吸急促,预想着他要如何对乔安妮下手。他已经饥渴难耐了。

对讲机里传来了警用频道的对话声音。“交警42号,你能……他们要在拿骚街和松树街交汇处增加一些路障。就在检阅台附近。”

“当然,没问题。通话完毕。”

这说明他本人或杰拉德·邓肯都很安全,因此文森特又开始继续幻想了。

品味,抚摸……

文森特想象着邓肯现在可能正把乔安妮放倒在地,用绳子捆起来。接着他皱起了眉头。邓肯会不会碰她身体上的某些部位?她的胸部,或是她两腿之间的私处?

文森特有些嫉妒。

乔安妮是他的女朋友,不是邓肯的。该死!如果他想发泄性欲的话,他可以自己找别的漂亮姑娘……

但接着他告诉自己要冷静。饥饿让你嫉妒,有时会让你疯狂,就像文森特看过的那些血腥诡异的电影人物那样主宰着你。邓肯是你的朋友。如果他要和她玩玩,就随他去吧。他们可以分享这个女人。

文森特不耐烦地看看手表,已经等了很长很长时间。邓肯曾告诉过他,时间不是绝对的。一些科学家曾做过试验,他们把一只钟放在高耸入云的塔楼里,把另一只放在海平面位置。放在高处的那只钟比放在地面上的那只走得快。这可能是物理学法则。邓肯还说,从心理学角度看,时间也是相对的。如果你正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你会觉得时间快。如果你在等什么,就会觉得时间很慢。

就像现在。快点,快点。

仪表盘上的对讲机又响了。他想,一定是更多的交通信息。

但文森特猜错了。

“总部通知曼哈顿下城区的所有执勤小组。立即赶往斯普林大街,百老汇以东。请注意,寻找附近的花店,这与昨晚发生在第二十二大街的码头以及雪松街旁小巷里的凶杀案有关。行动要谨慎。”

“上帝啊!”文森特大声抱怨起来,眼睛盯着对讲机。他一边猛按电话上的重拨键,一边看着街上的情况——还没看见警察的身影。

嘟,嘟……

“快接啊!”

咔嗒。邓肯什么也没说——这是他们计划好的。但文森特知道他在听电话。

“快出来,赶紧!快走!警察来了!”

文森特听到低低的喘息声。电话断了。

“这是RMP337,我们距现场还有三分钟。”

“收到。337……再次通知——我们接到报告,案情代号1034,侵犯进行中,斯普林大街418号。所有执勤单位都请出动。”

“收到。”

“RMP461,我们也已经出发。”

“快出来吧,上帝啊!”文森特低声说。他发动了探路者。

接着,传来一声巨响,一只陶瓷瓶被砸向玻璃做的花房前门。邓肯冲了出来。他踩着粉碎的玻璃渣,差点摔倒在冰上,然后向探路者车子跑来,跳上了乘客座位。文森特立即加速离开。

“慢点开,”杀手命令道,“下个路口拐弯。”

文森特松开油门。幸好他放慢速度,因为就在这时,一辆巡逻车在他们前面的街角处猛地停了下来。

又有两辆警车在街面会合,警员纷纷跳下了车。

“在红绿灯处停下来,”邓肯冷静地说,“别慌张。”

文森特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想冲过去,真想碰碰运气。邓肯觉察出来了。“别这样,要表现得跟别人一样平常。你要表现出好奇的样子,看看那些警车。这样很自然。”

文森特看了过去。

绿灯亮了。

“放慢速度。”

文森特缓缓驶过了红绿灯。

越来越多的警车飞奔而去,前往现场。

对讲机显示还有其他的警车在路上驶来。一名警官通过对讲机报告说,无法确认嫌犯身份。没有人提到他们这辆“胶布老爷车”。文森特的双手直抖,但他还是尽力稳住休闲车,使其平稳地行驶在小巷的中间,速度始终不快不慢。最后,等他们远离花房后,文森特轻声说:“他们知道是我们。”

邓肯转头看看他:“他们什么?”

“警察。对讲机显示他们派警察来搜寻附近的所有花店,说是与昨晚的凶杀案有关。”

杰拉德·邓肯考虑了一下。他似乎并不感到震惊或气愤。他皱皱眉头问:“他们知道我们在那儿?真奇怪,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们该去哪儿呢?”文森特问。

他的朋友没有回答。他继续看着车外的马路。最后,他冷静地说:“现在,你只管开车。我得考虑一下。”

“让他跑了?”从摩托罗拉手机的扬声器里迸发出莱姆的斥责声,“出了什么事?”

在花店前的犯罪现场,隆恩·塞利托站在萨克斯身边。他回答道:“时机把握得好。运气好。谁他妈的知道啊?”

“运气?”莱姆用嘶哑的嗓音厉声说道,好像这是他听不懂的外语单词。接着,他顿了一下。“等等……你用的是对讲机加密频率吗?”

塞利托说:“我们用的是战术特警队专用的频道,但总调度处的频道不是加密的,911报警电话也不加密。他一定听到第一次呼叫了。妈的。好吧,我们必须确保他们能火速赶去调查钟表匠的案子。”

莱姆接着问:“犯罪现场有什么痕迹吗,萨克斯?”

“我刚到这儿。”

“好的,去搜查一下。”

咔嗒一声,电话挂上了。

好家伙……塞利托和萨克斯相互对视了一下。她一接到关于斯普林大街代号为10—34的警局呼叫,就让普拉斯基下车去找萨克斯基凶杀案的档案,自己则急速赶往现场。

我两个案子都能办好。

希望如此吧,萨克斯……

她把包扔到卡马洛车后座上,锁好车门,往犯罪现场走去。她看见凯瑟琳·丹斯从一家大型零售商店顺着马路走过来。她就是在这家商店询问花店老板乔安妮·哈珀的——她差点成了钟表匠的第三个受害者。

一辆不带警察标记的车停在路边,临时警灯还在闪烁着。丹尼斯·贝克尔关了警灯,从车里走出来。他匆忙朝萨克斯走去。

“是他吗?”贝克尔问。

“是的,”塞利托答道,“警察发现室内又出现一只钟,和其他的钟一样。”

已经出现三只钟了,萨克斯不安地想着。还有七只……

“现场仍留有那种情诗般的纸条吗?”

“这次没有。但我们差点就抓到他了。我猜,他可能没机会留下纸条。”

“我听见呼叫了,”贝克尔说。“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情况的?”

“我们很幸运。在离这里一个街区远的地方,环保署突袭了一家公司——这家环卫灭害公司储藏了大量非法硫酸铊——那是一种鼠药——发生了大规模泄漏。林肯还发现,泰迪·亚当斯凶杀案里发现的鱼类蛋白是主要用于种植兰花用的肥料。于是塞利托向灭害公司周围的所有花店或园林公司派出了调查警员。”

“鼠药。”贝克尔笑了一声,“那个莱姆,他什么都能想到,对吧?”

“他还有别的高招呢。”塞利托补充道。

丹斯走了过来。她解释了自己在和乔安妮谈话时得到的信息:乔安妮·哈珀从咖啡店回来后,发现店里的一卷线绳放错了地方。“对此,她倒没多想,但她听见这种嘀嗒嘀嗒的声音,然后就想到可能有人呆在后屋里,于是她就拨打了911报警电话。”

塞利托继续说:“而且,因为我们派了巡逻车赶往这里,所以在他下手之前,我们就到了。”

丹斯补充说,花店老板并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会伤害她。很久以前,她就离婚了,而且已经好几年没听到她前夫的消息。她没想到自己有什么仇家。

乔安妮还告诉丹斯,今天早些时候,她曾看到有人透过窗户盯着她,那是一个特别健壮的白种男人,身穿乳白色大衣,头戴一顶棒球帽。但因为窗户比较脏,加上他又戴着帽子和太阳镜,所以她没太看清楚。丹斯猜想这个案子会不会和泰迪·亚当斯有关系,但乔安妮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萨克斯问:“她怎么样了?”

“吓得不轻。但已经回去工作了。不是这边的花房,而是她在百老汇大街上的那家花店。”

塞利托说,“我们抓住这家伙之前,我得派一辆车守在她的店门口。”他掏出对讲机,进行安排。

南茜·辛普森和弗兰克·雷蒂格走到萨克斯身边。他们中间夹着一个头戴绒线帽、身着松垮夹克衫的年轻人。他很瘦,看上去冷得瑟瑟发抖。“这位先生想给我们提供帮助,”辛普森说,“他到警车这边来找我们的。”

丹斯看了看萨克斯——见她点点头,于是又转向那个年轻人,问他看见了什么。但其实并不需要表意学专家来问话。这孩子很乐意当一回优秀公民。他说,他当时正走在街上,然后看见有人从花房窗户里跳了出来。是个中年人,身穿黑色外套。他看了看塞利托和丹斯在钟表店里绘制的一张嫌疑犯EFIT合成图片,然后说,“是的,可能就是他。”

当时嫌疑犯跑向一辆棕黄色的运动休闲车,开车的是个白人男子,圆脸,戴着墨镜。除此之外,就没看清驾驶员具体长什么样了。

“他们有两个人?”贝克尔叹了口气问,“说明他还有同伙。”

可能就是乔安妮早先在花房里看见的那个人。

“那是辆探路者吗?”

“我分不清运动休闲车当中哪一款是探路者……”

塞利托问他车牌号。目击者说没看清。

“好的,至少我们知道颜色了。”塞利托发出了紧急车辆追踪信号。这种信号可以发出警报,要求本地区所有的电台值守巡逻车——巡警车辆——以及本地区大多数的执法车辆和交警车辆一起寻找一辆棕黄色的探路者,车内有两名白人男子。

“好的,我们行动吧。”塞利托叫道。

辛普森和雷蒂格帮萨克斯组装仪器,以便搜查现场。现场分成好几块:花店本身、小巷子、嫌疑犯逃跑的前门以及探路者停靠的地方。

凯瑟琳·丹斯和塞利托回到莱姆家,而贝克尔继续寻找目击者,把钟表匠的合成照片给街上的人看,还给斯普林大街上的五金店和商户里的店员看。

萨克斯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证据。因为这一只钟不是爆炸装置,所以没必要叫防爆小组来;只要进行简单的现场硝酸盐试验就足以确认这一点了。她把钟连同其他证据一起包好,然后脱下特卫强防护服,穿上自已的皮衣。她匆忙地走到马路边,钻进卡马洛的前座上,发动汽车,把暧气开到最大。

她伸手去够后座上的皮包,想拿手套。但当她拿起皮包时,里面的东西却掉了出来。

萨克斯皱起眉头。她通常都会很谨慎地将皮包的搭扣锁好,因为包里的东西可丢不起,里面有两只格洛克手枪备用弹夹和一罐催泪瓦斯。她情楚地记得,刚到这儿的时候,她是把包扣好的。

她看了看后座两侧的车窗,车窗上有手套留下的油渍,这说明有人曾用细撬棒打开车锁。车窗周围的一些隔热毛毡被挤到了一边。

在她侦查犯罪现场时,竟然有人撬开了她的车。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她开始翻包,一样一样地查看每件物品。没有丢失任何东西。钱和信用卡都在——但她还得给信用卡公司打电话,以免小愉记下信用卡号。枪弹和催泪瓦斯都原封不动地在那。她将手放在格洛克手枪上,四下看了看。附近有一小群人,他们想知道警察到底在干什么。她走出汽车,走到他们面前,问是否看见有人闯进她的车里。没人看见过。

萨克斯回到雪佛兰车旁,从后备箱里拿起简易刑侦工具包,开始勘查现场——查看车内外留下的脚印、指纹和其他痕迹。但什么都没发现。她把工具放了回去,又回到前排座位上。

接着,她看见在半个街区以外,有一辆黑色的车子从小巷里慢慢开了出来。她想到早先去接普拉斯基时曾见过的那辆奔驰车。但她没看清车型,等她把车转过来想要跟上去的时候,那辆车已消失在车流中了。

她心想,这到底是不是巧合呢?

马力强劲的雪佛兰引擎开始让车里暧和起来,她系好安全带,将车挂到一挡,慢慢向前开去,心里想:还好,幸亏投什么损失。

她开到这条街区的半路上,猛地换成三挡,这时她突然想到:他在找什么?她的钱和信用卡都还在,这说明罪犯是在找别的什么东西。

艾米莉亚·萨克斯知道,那些让别人猜不透动机的人,往往才是最危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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