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冲出来,美则美矣,明艳不足,忧郁有余。

南孙把照片放在书桌上。

蒋太太看见说:“好久没来我们家了,你父亲几次三番想送个礼,都不知什么才适合,想必任何奇珍异物都有了。难得你每年生日,她还差人送东西来,且都名贵。”

南孙笑,“有不大有记性,今年的耳环与前年那副一模一样,都是卡蒂亚蓝宝石。”

“只是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劝劝她,叫她学一门技术。”

“二十一岁才学唱歌跳舞已经晚了。”

母女谈得正开心,门铃一响,进来的是章安仁,脸带怒意,非比寻常。

“南孙,我有话同你说。”

蒋太太只得迁就未来快婿,避了出去。

南孙说:“什么事,面如玄坛。”

章安仁劈头问:“你有没有听说这个谣言?”

南孙心头一惊,强作镇定,“什么事?”

“他们说张某为你开除欧阳。”

南孙怔怔坐下。

“我不相信,同他们大吵一顿,”章安仁怒不可抑,“这种人太不负责任,随便指一个女同学,说她同教授有暧昧关系,难道我们还找张良栋去澄清不成!”

南孙不动声色,“前年是医科周玲玲,去年是化工钱马利,今年轮到英文蒋南孙。”

章安仁一想,面色稍霁。

南孙嘘出一口气,“幸亏有男朋友,否则没有人证。”

章安仁一想,“这倒是,我知道你晚晚在家。”

“在家,不见得,“南孙哈哈笑起来,”反正你知道我在哪里就行了。”

章安仁的烦恼来得快也去得快,拉起南孙,“我订了场地,打球去。”

南孙于翌年毕业,成绩平平。

朱锁锁为她开一个舞会。

“为你,也为我。”锁锁随即又加一句,“我俩同年出生,不过你二十二岁,我二十岁。”说完十分欣赏自己的幽默感,做个鬼脸。

当夜她穿一条鲜红丝绒低胸晚装裙子,那件衣裳不知给什么撑着,没有带子,壳子似颤巍巍地站着,观者心惊肉跳,她胖了一点,胸位更像骑楼般凸出,一到腰身却骤然削拢,十分纤细,裙身绷紧,只到膝头,黑色钉水钻丝袜闪闪发光,配一双九公分高跟红鞋儿。

章安仁的目光不想离开朱锁锁。

南孙叹口气,传说中的蜘蛛精,男性哪里敌得过这样的万有引力。

侍者开出克鲁格香槟,锁锁同南孙碰杯,“友谊万岁!”

两人干杯。

锁锁对章安仁说:“好好陪南孙玩一个晚上,交给你了。”

小章看着她走开,同南孙说:“我不喜欢她那个型,但必须承认,这是女人中之女人。”

南孙点点头。

锁锁雪白丰硕的肌肤令人心跳。

“念书时她已是这个样子?”

南孙没有回答,她记得锁锁那时比较黄瘦,但早是个美少女。

她的李先生到十点半才来,锁锁正在跳舞。

南孙迎上去代为招呼,他同她客套数句,然后其他人一样,站在一旁欣赏。

见过锁锁舞姿,才知道什么叫活色生香,女人目光是惊异羡慕的,也许还略带妒意,男性却被她的热烈带动得疯狂起来。

南孙说:“我去叫她。”

“且慢。”

南孙看着他。

“蒋小姐,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南孙打一个突,跟着他离开热闹的舞池,到阁楼小酒吧坐下。

李先生叫一杯矿泉水给南孙,他自己喝白兰地。

他问:“锁锁只得你一个亲人?”

南孙点一点头。

李先生叹口气,隔一会儿他说:“她就要结婚。”

南孙一怔,“同你?”

“同我是没有可能的事。”李先生说得很简单。

“那同谁?”

“我不知道。”

南孙忍不住喝尽杯里的水。

这是老手段了,要不结婚要不分手,使在李先生这样精明能干、老奸巨滑的人身上,一点作用也没有。

锁锁打什么主意。

“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请你告诉她,我不会亏待她,但结婚是另外一回事,我的长孙都快进大学了,我得替家人留个面子,要不维持现状,要不即时分手,迫不得已,我只好放弃她。”

南孙默默地看着空杯。

“拜托你,蒋小姐。”

“我会同她说。”

原以为他把话说完,就会下去找锁锁,但他仍坐着。

南孙听见他说:“蒋小姐,有几个臭钱的糟老头子,居然爱上小女孩子,你一定觉得好笑吧?”声音略带辛酸。

南孙有话照说,答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李仿佛有点意外,抬起眼睛来。

“我只知道你把她照顾得非常好,爱屋及乌,连带她的朋友你也看顾,她很幸运。”

老李略感宽慰,长长叹一口气,“你与锁锁都极之懂事。”

南孙说:“年龄不是问题,据我们所知,李夫人在美国卧病已经近十载,你为什么不同锁锁结婚?”

“没有这么简单。”

“但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年纪小,不懂得场面上有许多技术性问题无法解决。”

“那是因为李夫人娘家于恒昌地产有控股权吧?”

李诧异,觉得他小觑了这位小姑娘。

“放弃一切,李先生,你已富甲一方,不如退休与锁锁到世外桃源结婚。”

他失笑,“真是孩子话,李某退休之后,同一般老年人有什么不同?朱锁锁三个月就会踢开他。”

与其冒这样的险,他不如做回他自己,美丽的女孩子,总还可以找到,他不是不愿意牺牲,只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扔开尊严身份,一文不值。

南孙黯然,知道他们的缘分已尽。

“我只怕锁锁会落在坏人手里。”

南孙说:“我也担心。”

“你替我看着她一点,”李先生苦涩地说,“莫说我喜欢她,就算不,也万万不能看着我的人沦落。”

“是。”

他站起来,“我走了。”

南孙在他后面送。

走到门口,他转过头来,“对了,两国在明年年中要谈判,令尊手上的东西最好先放掉看看风头。”

南孙低低地说:“谢谢你。”

“再见。”

他没有回头,那样的男人是不会回头的。

南孙回到舞池,音乐转慢,她看到朱锁锁同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在跳贴面舞,两个身躯之间看不到空隙。

那人,是谢宏祖。

一切话都是多余的,说了也是白说。

锁锁早已心中有数,她应当知道她在做什么。

舞会到清晨散。

锁锁跟南孙回蒋宅,两人都支开男伴。

老人家正-睡,晨曦中她们在老式宽敞的厨房喝咖啡。

锁锁脸上脂粉脱掉大半,到底还年轻,看上去反而清秀。

她解掉晚装,踢去高跟鞋,披着南孙的浴袍。

“不问为什么?”

南孙反问:“有什么好问?'

锁锁笑,“仍然爱我?”

“永远爱你。”

锁锁站起来,与南孙拥抱在一起。

过半晌她说:“我要结婚了。”

“我知道。”

“同谢宏祖。”

“谈好条件没有?”

“见过他老子,答应拨一间卫星公司出来给他打理。”

南孙意外,条件这么理想?

锁锁轻轻说:“他同家里大吵出走,躲在纽约,找到他时,醉酒潦倒,要他回来,唯一条件是同朱锁锁在一起。”

南孙明白了。

“会长久吗?”

“世上没有永远的事,一顿饱餐也不过只能维持三两个小时,生命不过数十年的事。”

“你的口气似四十岁中年妇人。”

“或许还不止那么大,我的一年,抵得过人家三年。”

“祝福你。”

“南孙,谢谢。”

她走了。

衣物留在蒋家,反正也不会再穿,南孙小心翼翼地把那件华服用软纸包起来,连同鞋子放在衣柜下格。

她微笑,二十年后,才还给锁锁,她蒋了,当有一番唏嘘。

过几日,蒋先生看着早报,忽然跳起来,“哎哟,朱锁锁结婚了。”

蒋太太连忙问:“哪里,给我看看。”

“不是同李先生。”

“谁,是谁?”蒋太太追究。

南孙微笑。

“船业巨子的公子谢宏祖。”

“怎么不请咱们?”

“人家在美国结的婚。”

蒋太太“啊”的一声,“回来一样要设宴的,是不是,南孙?”

“我不清楚。”

蒋先生大大好奇,“南孙,你可见过这个谢宏祖?”

“见过。”

“奇怪,李先生怎么说?”

南孙突然想起来,“对了,他说要放。”

蒋先生一呆,“放,放掉朱小姐?”

“不不不,放掉房子。”

“价钱日日升,不是放的时候吧?”蒋先生犹疑。

蒋太太问:“当真是李某亲口说放?”

南孙点点头。

“嗯,莫非有什么事?”

“他们有钱人多疑,走着瞧也是了,年底赚一票才放,不然还不够付贷款利息。”

蒋太太咕叽,“最狠是银行,合法放印子钿,侬讲厉害勿厉害。”

南孙取过报纸,看到锁锁结婚照片,背景是一所洋房的后花园,他们举行露天茶会,新娘子婚纱被风拂起,正伸手去按住,姿态若画中人,美若天仙。

蒋太太担心,“那公子哥儿,会有真心?”

但普通人的忧虑是多余的,锁锁一直知道她在做什么,除非途中出了纰漏,不过要她真心爱一个人,似乎不大有可能,南孙十分放心。

蒋先生说:“有机会问问朱小姐,谢家哪只股票可值得买?”

一本正经地希望得到内幕消息。

南孙不置可否,只是笑。

她开始到一间外国人开的公关及宣传公司任职,主任是个金发金须约有五十多岁的外国老头。

也许不应尽怪老外,也许女同胞应检讨一下态度,是什么使白种老头以为黄种女身上随时随地有便宜可拣。

一身汗骚臭,毛衣上都是蛀虫洞,有事没事,把胖肚子靠近年纪轻的异性下属,大大声说:“NayHoMa?”

专注工作的南孙好几次被他吓得跳起来,他便得意地嘻嘻笑。

她听见男同事叫他猪猡。

大学可没有教女学生如何应付这种人,不过有几位小姐还当享受,嘻嘻哈哈同老头闹个不亦乐乎。

南孙怀疑自己是太过迂腐了。

三个月下来,南孙便发觉荒山野岭凄惨不堪的吃重功夫全派给她,爱笑的女同事全体在城内参加酒会看时装表演。

她也乐得清净,有公司车乘公司车,不然用公共交通工具。三个月下来,皮肤晒黑,脚底生茧。

爱走捷径的蒋先生埋怨:“去跟朱小姐说一声,不就解决一切。”

南孙看着镜中又黑又瘦的形象,信念开始动摇。

一方面章安仁进了亲戚开的建筑公司做事,天天朝九晚五,做得心浮气躁,日日喝西洋参泡茶,还长了一脸疱疱。

南孙不好也不敢向他诉苦,况且他也有一肚子苦水无法下咽。

祖母唠叨:“这年头,女孩子在家要养到三十岁。”语气中充满惊骇怨怼。

南孙母女俩低了头。

南孙很受打击,原以为学堂出来便取到世界之匙,谁知门儿都没有。

蒋太太劝道;“老太太一直是那个样子,你不必多心。”

“现在我是大人了,她多少得给我留点面子,比不得以前年纪小,幽默感丰富。”

蒋太太想一想:“你可以要搬出去住?”

“你肯?”

“现在流行,几个牌搭子的女儿都在外头置了小型公寓。”

“我不舍得家里。”

蒋太太笑:“到底好吃好住,是不是?”

“在外头凡事得亲力亲为,再说,现在下了班连看电视的力气都没有。”

“祖母年近古稀,迁就她也不为过。”

“妈,你那忍功,真一等一。”

“退一步想,我的命也不差了,嫁了能干的丈夫,不一定见得到他,你看朱小姐以前的朋友李先生就明白了,不嫁人,像你阿姨,状若潇洒,心实苦涩,日子也难过,人生没有十全十美。”

“阿姨好几年没回来。”

“你要不要去看她?”

“她现在在哪里?”

“伦敦,”蒋太太说,“去散散心也好,回来换个工作。”她愿意替女儿付旅费。

南孙原想同小章一起去,他正在拼劲,哪里肯走,南孙只得辞去工作,单身上路。

主任巴不得她出此一着,喜气洋洋地收下辞职信,老板反而客气地挽留几句。

比较谈得来的同事说:“南孙,你不应这么快放弃,金毛猪的合同快满了,同他斗一斗也好。”

南孙笑,同他,在这个小地方?别开玩笑了,省点力气,正经做事。

另一位叹口气说:“南孙这一走,倒提醒我也该留意一下,此处真正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南孙一听,只觉传神,大笑起来。

她收拾一下,就独自飞到欧洲去。

这次看到阿姨,觉得她老了。

眼角与嘴边多皱纹,脖子也松垮垮,幸亏神清气朗,无比潇洒,穿-皮衣裤,一见南孙,便同她拥抱。

“行李呢?”

“啥子行李,就这个包包。”

“噫,你倒像我。”

“求之不得。”

姨甥两人之投机,出乎意料。

阿姨住在近郊,离城三十分钟车,她有一部极旧但状况仍佳的劳斯魅影,不用司机,自己开,十分别致趣怪。

南孙住得不想回家。

微雨的春天,她们领小梗犬到附近公园散步。

小狗叫奇勒坚,超人在地球上用的名字。

它一走走脱,南孙叫它,引人侧目。

途人牵着条大丹狗,体积比奇勒坚大二十倍,南孙注意到它的主人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他站着不走,白衣蓝布裤球鞋,小径左右两边恰是樱花树,刚下过雨,粉红色花瓣迎风纷纷飘下,落在他头上肩上脚下。

南孙肯定他在等她同他打招呼。

她也心念一动,但想到家中的章安仁,按捺下来。

此情此景,却使她永志不忘。

他等了一刻,与大丹狗走了。

阿姨在长凳坐下,说;“可以与他打一个招呼。”

南孙低头讪笑。

“原来骨子里畏羞?”

“他太美了,令我自卑。”

阿姨便不再说什么。

回程中,南孙忽然闻到面包香,一阵茫然,身不由主地追随香味而去,跟着忆起前尘往事,想到少女时代已逝去不返,不禁站在面包店外发呆。

阿姨买了两个刚出炉的面包,笑说:“南孙,你仿佛满怀心事。”

“真想留下来。”

“也好,我也想找个伴。”

“阿姨,照说你这样的条件,若非太过挑剔,在外国找个人,实在不难。”

阿姨只是笑。

晚上,她同南孙说:“略受挫折,不必气馁,继续斗争。”

南孙忍不住说:“阿姨,你记得我朋友朱锁锁?”

阿姨点点头。

“一直我都以为只要肯,每个女孩子都做得到,我错了,每一行都有状元,可惜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行。”

阿姨亦不语。

南孙没想到这一住竟几个星期。

小章打过电话来,简单的问候,叫她玩开心点。

告别的时候,阿姨告诉南孙,随时欢迎她。

南孙本来一到埠便要找锁锁,被好友捷足先登。

“你到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小谢公司等着用人,乱成一团,全靠你了。”

存心帮人,原不待人开口。

锁锁怕南孙多心,薪水出得并不比别家高,只是附带一个优厚条件,免费供应宿舍,设备俱全。

南孙这时候乐得搬出去。

向祖母道别,老人家正午睡,背着南孙,唔了一声,算数。

货真价实,她是蒋家生命之源,南孙体内遗传了她不少因子细胞,但在这一刻,南孙只想躲的远远。

掘一个洞,藏起来,勤力修炼,秘密练兵,待有朝一日,破土而出,非得像十七年蝉那样,混着桂花香,大鸣大放,路人皆知。

南孙怀着这样愤怒的心情离开。

锁锁亲自来接她,坐一辆黑色林垦,司机及女佣帮南孙接过简单行李。

她们两人坐在后座。

一到玻璃把前后座隔开,下人听不到她们的谈话,锁锁严肃地说:“这份工作,是真的要做的。”

南孙咬咬牙,“我知道。”

锁锁满意地点头,“你势必要为我争口气,做到收支平衡。”

她仿佛有点倦,笑着伸个懒腰。

南孙注意到,“你……”

锁锁点点头,“三个月了。”

南孙一时没想到,只是怔怔的,没作出适当反应。

“你快做阿姨了。”

南孙把手伸过去,放在锁锁的小腹上,没想到有这一天,有一刹那的激动。

情绪要国是来分钟才平复下来。

她问:“谢家会很高兴吧?”

“才不,谢家明生的私生的子孙不知有多少,才不在乎这一名。”

南孙说:“那只有好,那就生个女儿,陪伴阿姨。”

“你也快结婚了,到时会有自己的孩子。”

南孙一怔。

锁锁像是很知道她的事情,忙安慰;“小章的事业稍微安顿下来,你们就可以成家,干他那行,极有出息,你大可放心。”

“你觉得吗,我们在一起,好像已有一世纪。”

锁锁笑,“有了。”

这一段日子,南孙与锁锁又恢复学生时期的亲近。

她陪她看医生,看着仪器屏幕上婴儿第一张照片,腹中胚胎小小圆圆的脑袋蠕动使南孙紧张不堪,锁锁老取笑她夸张。

她把锁锁扶进扶出,劝她把香烟戒掉,监视她多吃蔬果,这孩子,仿佛两人共有,锁锁不适,南孙坐立不安。

南孙也曾纳罕,谢宏祖呢,为何他从不出现,为何锁锁独担大旗,随后就觉得无所谓,第一,锁锁情绪并无不妥;第二,她们两人把整件事控制的很好。

南孙主持间小小百货代理行,根本不包括在谢氏船舶企业九间附属公司及三间联营公司之内。

南孙并没有幻想过什么,她明白所谓拨一间公司给谢宏祖打理其实是个幌子,不过,假如把代理行做好,生活费是不愁的。

接着几个月,南孙完全忘记她念的是英国文学。

她与公司的三个职员日以继夜做着极之琐碎繁重的功夫,往往自上午九点开始,晚上九点止。

连锁锁都说:“南孙,卖力够了,不要卖命。”

公司里连会计都没有,交给外头可靠的熟人做,南孙事事亲力亲为,唯一的享受是回家浸热水泡泡浴,以及把一头长发洗得漆黑锃亮。

可喜的是同事间相处不错,只有工作压力,没有人事纠纷。

谢氏名下有九艘油轮,二十二艘改装货轮,总载重量二百五十万吨,船上日常用品,皆交由南孙代办,伊立定心思不收回佣,即使是一个仙。

南孙没有告诉小章,她的老板是朱锁锁。

章安仁老觉得南孙和这一类型的女子走得太近不是明智之举,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一阵子,他们见面次数越来越疏,聚脚点通常是南孙寓所,幸亏有这样一个地方,否则小章更提不起劲,一上来他通常喝啤酒,看电视新闻,也没有多大胃口吃饭,就在沙发上盹着。

他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

南孙觉得他们仿佛是对结了婚十二年的老夫老妻。

一天傍晚,章安仁灰头灰脸到来,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气,也不说话,只是灌啤酒。

南孙不去理睬他,只顾看卫星传真新闻片断。

跟全市市民一样,她看到那位著名的夫人,在步出会堂时在阶梯摔下,跌了一跤。

南孙的反应可能比一般人略为惊愕,她向前欠一欠身。

章安仁也看到了,电视重播慢镜头,他问:“怎么一回事?”

南孙笑说:“不该穿高跟鞋,这半年来,我发觉只有球鞋最安全舒适。”

章安仁问:“我们俩怎么了,最近像没话可说。”

“苦苦创业,说什么呢?”

“好久没细细看你。”他拉住女朋友的手。

“皱纹都爬出来,不看也罢。”

“工作是你自己挑的,怨不得。”

南孙笑,用遥控器关了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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