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香川不认得方刚,他从来没有见过方刚。

但方刚一走进大方客栈的门,律香川立刻认出他来。

方刚,方铁鹏,他这人的确就像是铁打的。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的衣裳,没有被衣裳掩盖的地方每处都黝黑如铁,在灯下闪闪地发着油光。

他目光锋锐,嘴唇紧闭,走路的姿态奇特,全身都充满了劲力,每当他一步跨出时,整栋房屋都仿佛不能承受他的重量。

除了孙剑外,律香川从未见过如此精悍健壮的人。他一走进来,全屋子的人呼吸都似已停顿。

八个人跟在他身后,不问可知,必定也都是千中选一的壮士。

但大家的眼中却只看到他一个人。只要他在那里,就绝不会再有别人的锋芒。

他坐下,这八个人就站在他身后。他坐着的时候,别人通常都只能站着,世上几乎很少有人敢跟他平起平坐。

律川香暗中却松了口气!

“包子有肉,并不在摺,生铁虽硬,却容易断。”

律香川想起了孙剑。

他喝酒的时候仰着头,锐利的目光还在不停地四下扫动。

律香川喝酒的时候低着头,仿佛只看到自己手里的酒杯,但第一个看到林中鹤走进来的,却是他。

少林的外家弟子大都筋骨强健,林中鹤也不例外,只不过近年来债已还清,生活日渐优裕,所以肚子已比胸膛宽得多。

他四下打量了两眼,就直接走到方刚面前,躬身行礼。

方刚道:“你姓林?”

林中鹤赔笑道:“在下林中鹤。”

方刚举杯,道:“你也喝酒?”

林中鹤笑道:“还可以喝两杯。”

他搬开椅子坐下,执壶斟酒。

方刚突然挥手,一杯酒泼在他脸上,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并坐喝酒?”

林中鹤怔住,一张脸立刻胀得血红。

孙剑比方刚更强,所以死得比方刚更快。

韩棠呢?

律香川慢慢地举杯,喝酒,慢慢地喝。方刚也在喝酒,一口就是一大杯,十口就是十大杯。

在杭州城里,他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就算背着满身债的时候,也没有受过人这么大的侮辱。

方刚喝道:“滚!还不快滚!”

林中鹤突然一拍桌子,跳了起来,怒道:“你可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我滚?”

他的话还未说完,方刚的拳头已隔着桌子打在他肚子上。

拳头硬如钢铁,肚子却已松弛柔软。林中鹤疼得弯下腰。

方刚已掀起桌子,桌子“砰”地撞上了他的头,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恰巧倒在他头上。

跟着方刚来的八个人大笑。

律香川目中却已有了怒意,无论如何,林中鹤总是他妻子的亲叔叔。

方刚冷冷道:“把这人架出去塞在阴沟里,天不亮不要让他走。”

他身后立刻有两个人转出架起了林中鹤。

林中鹤突然狂吼,用力一挣,他肚子虽已柔软,但两条膀子至少还有三五百斤力气。少林弟子毕竟是有两下子的,架住他的两个人看来虽然也很强悍,但被他用力一挣,就再也抓不住他,其中有一人踉跄外退,几乎跌倒。

林中鹤反手一个肘拳,打在另一人的胸膛上,忽然向律香川冲了过来,扑在桌子上,喘着气道:“走,快走,他们这次来要对付的是你。”

亲戚毕竟是亲戚,他居然认出了律香川。

律香川虽也吃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不认得你。”

林中鹤急得直跺脚,道:“你用不着瞒我,你一到这里他们就已知道……”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

被他撞倒的那两人已赶来,一人从后面抓住他的衣领,往后面拖,另一人抓起张凳子,往他腰上用力砸了下去。

方刚也已拍案而起,厉声道:“先废了他!”

又喝道:“姓律的,我们出去斗一斗!”

他嘴里虽然在说“出去”,人却已向律香川猛虎般扑了过来。

这实在是个很惊人的变化,而且快得令人预料不及。

律香川仿佛也没有准备来应付这种变化,他一直坐在那里,动都没有动。

但是方刚扑过来的时候,他身子突然向桌下滑了进去,宛如游鱼般穿过桌底,他的手已抓住了一个人的足踝。

这人刚把凳子砸在林中鹤腰上,足踝突然被抓住,他足踝开始碎裂的时候,身子已被悬空抡起。

律香川将他抡了过去,右脚反踢,踢在另一人的膝盖上。

这人狂呼一声,双腿跪下,冷汗随着眼泪一起流落,他知道自己今生已很难再站得直。

律香川拉起了倒在地上的林中鹤,沉声道:“快出去找老伯。”

林中鹤咬着牙点点头,转身奔出,但前面已有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手里的钢刀亮如匹练。

林中鹤一步步向后退,忽然看到七八道乌光从他胁下穿过,对面的三个人立刻倒下了两个。

他知道律香川的暗器已出手。

方刚大喝道:“小心他的暗器。”

他挥拳打退了律香川抡过来的人,反手抄起张凳子,以凳子作盾牌,再次向律香川扑了过来。

律香川站在那里,等着。

他动的时候,准确迅速如毒蝎,不动的时候,看起来又温文有礼,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看着方刚道:“你小子也得小心我的暗器才是。”

方刚怒喝一声,突然冲天跃起。

三道乌光,忽然由地反弹而出,直射他的下部。

他竟全未看到律香川有任何动作,这三道乌光发出像是自己从地上射出来的,若非他反应迅速,此刻已倒地不起。

律香川微笑道:“我关照过你,要你小心的,是吗?”

他变得很从容,因为他知道自己占了先机。

方刚此刻身在空中,简直就像是个飞靶,这么大一个靶子,他确信自己万无打不中的道理。

他已准备了四种不同的暗器,每种三件,这十二件暗器已将在这一刹那间同时射出。

但就在这时,他脸上的微笑突然凝结。

他已感觉到一双手拦腰抱住了他,这双手至少有百斤力气,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摆脱。

只要他稍微留心,就没有人能从他身后拦腰抱住他,没有人能对他暗算。

但此刻他却已变得像是条落入网中的鱼,因为他绝未想到这人会对他暗算——他简直做梦也想不到林中鹤会向他出手。

他身子已被林中鹤揪倒。

方刚凌空一转,落下,落在他身上,一只脚踩着他胸膛,一只脚踩着他肚子,就像是猎人踩着只中了箭的山羊,黝黑的脸上发着胜利之光,嘴角带着征服者的笑,大笑着道:“姓律的,别人都说你足智多谋,但这一着你也想不到吧!”

律香川的眸子似已变成两块乌石,冷冷地看着他,冷冷道:“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方刚道:“感激你?”

律香川道:“若非我有个好亲戚帮你的忙,你怎能得手!”

方刚大笑,道:“不错,你的确有个好亲戚,你娶老婆的时候,本该小心些才是。”

林中鹤喘息着站起来,目中带着一丝羞惭之色,看着律香川,讷讷道:“这不能怪我,我是奉命行事。”

律香川淡淡道:“我明白,若换了我,或者也会同样做的。”

他忽又道:“我只有一样事不懂!”

林中鹤道:“什么事?”

律香川道:“十二飞鹏帮中至少也有几个人物,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条蠢驴来做伙伴,而且还不惜被他侮辱。”

方刚怒道:“你说的是谁?”

律香川道:“除了你以外,这里好像并没有第二条驴子。”

方刚俯首踏着他,目中出现怒火,忽然提起脚,往他胯间踏下。

律香川的身子一阵颤抖,脸上的肌肉,一根根扭曲!可是他咬紧牙,绝不呻吟出声!

方刚厉声道:“这一下怎么样?”

律香川看着他,忽然慢慢地笑了,道:“你看起来是男人,怎么动起手来却像女人。”

方刚怒吼着跳起,一脚踢向他肋骨。

律香川索性闭起眼睛。

方刚不停地踢,他虽然疼得冷汗直流,但却绝不发出呻吟。

林中鹤转过头,似已不忍再看。

方刚突然停下,突然笑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律香川咬着牙,说道:“笨驴也会明白人的意思!”

方刚脸色变了变,还是笑道:“你是想早点死,是不是?”

律香川牙咬得更紧。

方刚悠然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这么便宜你,我要让你后悔为什么活着!”

律香川道:“你若让我活下去,迟早也会后悔的。”

方刚道:“难道你还想等人来救你?”

他冷笑着,接着道:“我倒希望有人来救你,无论谁来,我都要让他变成刺猬。”

他迅速地向两旁墙壁瞥了一眼,眼角又瞟向他带来的那几个人。

那八个人现在已只剩下四个还能站着,这四人面上全无表情。

律香川的心忽然一跳,他已看出,这四人目中带着种特殊的气质,有这种气质的人绝不会做人的奴仆。

他忽然明白,这四人才是真正难对付的,何况这地方两面墙壁中必定还没有埋伏,都在等着来救他的人。

他只希望老伯莫要来救他。

方刚已在椅上坐下,悠然道:“我再等上两个时辰让你看看……”

他已不必再等。

突然间,一辆双马拉着的黑车从大门外直闯了进来。

赶车的挥鞭打马,健马怒嘶。

马车已闯入饭厅。

方刚霍然飞身而起,大喝道:“来了!”

喝声中,又是“轰”的一响!

两旁的墙壁同时撞破了二三十个大洞,每个洞里露出了一只弩匣。

无数只硬弩暴射而出。

赶车的首先怒呼一声,当胸中箭,自车座上跌下。

两匹马也全身浴血,怒嘶着直冲过来,撞上墙,倒下。

车厢倾倒。

方刚一挥手。

又是无数根的硬弩射出,钉在车厢上,突然起火。

火势燃烧极快,眨眼间整个车厢都被燃着,车厢里的人若不出来,眼看着就要随车厢一齐被烧成灰烬,若是出来,第三次弩箭立刻就要往他们身上招呼,纵是绝顶高手,也躲不过这种暴雨般的机簧硬弩。

方刚仰面大笑,道:“孙玉伯,这次看你还想往哪里逃!”

他笑得并不长。

突然间,两旁墙壁中惨呼不绝,一只只弩匣抛出,接着,人也窜出。

一窜出就惨呼着倒下。

律香川这才知道两旁墙壁都是空的,这些人早已埋伏在夹壁中。

但他们为什么突然窜出来?为什么倒下?

方刚脸色也变了,拉起一个人,只见这人脸已乌黑,嘴角不停地往外淌着鲜血,呼吸却已停止。

再看他身上,却全无伤痕,显然是被人以极重的手法击中,而且一击致命。

夹壁中本来埋伏着四十八个弩箭手,现在已有三十多人倒下,剩下的十余人也已窜出高呼着夺门而逃。

方刚提起张桌子往燃烧着的车厢掷过去,车厢立刻被撞碎,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忽然明白,自己竟也中了别人的声东击西之计,变色道:“孙玉伯,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敢出来?”

破壁中似乎发出一声冷笑。

方刚冲过去,还是看不到人。

只听一阵“当”声自门外传来,仿佛是铁器相击声。

律香川的心又一跳。

“这是陆漫天的铁胆!”

陆漫天手里捏着铁胆,施施然从大门口走了进来,看他神情的安详,就仿佛是个走进一间自己很熟的饭馆来吃饭的客人。

方刚霍然转身喝道:“你是谁?”

陆漫天微笑着摊开手掌,铁胆在火焰中闪闪发光。

方刚道:“陆漫天?”

陆漫天微笑道:“你果然是在江湖中混过两天,还认得我。”

方刚道:“孙玉伯呢?”

陆漫天道:“你想见他?”

方刚道:“我早想见识见识他了。”

陆漫天道:“你不怕?”

方刚怒道:“怕什么?”

陆漫天悠然地说道:“那么,你就不妨回头去看看。”

方刚一惊,转身。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破壁中,脸上全无表情。

看他的装束,就像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老人,但神情中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

方刚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道:“孙玉伯?”

老伯点点头。

方刚突然倒纵,落在律香川身旁喝道:“你想不想要他的命?”

老伯道:“想!”

方刚道:“想要他的命,就要老实点。”

老伯道:“你若敢伤他一根毫发,我就要你的命!”

方刚狞笑道:“我为什么不敢!”

他刚想再踢律香川一脚,突然发现老伯已到了他面前。

他这一生中从未看到任何人的行动如此迅速,甚至连想都想不到。老伯冷冷地望着他,道:“你敢!”

方刚忽然觉得满嘴发苦,额角上已流下冷汗,又开始往后退。

他仿佛想退到那四个人身旁。

这四人却似已被吓呆了,低着头,噤若寒蝉。

方刚终于退到他们身旁,又喝道:“姓孙的,你敢不敢过采,跟我一对一决一死战。”

老伯没有说话,慢慢地走了过去。方才拿凳子猛砸林中鹤,又被律香川抡起,再被方刚打倒的那个人,此刻忽然从地上跃起,指着那四人道:“注意他们,他们才是正点子!”

这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律香川虽已想到方刚带来的这八个人中,必有老伯的眼线,所以老伯才会对方刚的行踪,了如指掌。

但,这人会是老伯的眼线,却连律香川也未想到。方刚更是大惊失色,怒吼着道:“原来你是奸细。”

他身旁站着的四个人突然出手,手中赫然已有兵器在握。

那些兵器是:一双匕首,一双判官笔,一双钢环,一条软鞭。

这四样兵器不是极短,就是极长,短极险,长极强。

无论长短,都是极难练的外门兵器。

看他们的兵器,就知道他们的武功绝不会在方刚之下。

但他们兵器虽已拔出,却几乎连施用的机会都没有。

老伯的身形突然展动。

长鞭刚挥出,老伯已欺入他怀中,反掌一切。

这人甩鞭,手抚咽喉,倒下。

没有惨呼声。

他的脖子已如面条般软软垂下。

龙虎钢环一震,寒光四射。

突然一枚钢胆飞来,钢环落下,这人抚着脸,而指缝间鲜血向外溢。

也没有惨呼。

他的脸已变得像是个抓烂了的柿子。

这就是老伯和陆漫天的武功。

没有任何别的字能形容他们的武功。

只有一个字!

快!

快得不可思议,快得无法招架,快得令人连他们的变化都看不出。陆漫天快,老伯更快。

从头到尾只有一声惨呼。

惨呼声是方刚落入燃烧着的车厢中时发出的,他落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老伯的手一抓住他,他这人已自世上消失。

“你要烧死我,我就烧死你。”

这就是老伯做事的原则。

这就叫:“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律香川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走动。

他立刻去见老伯。

他跪下。

律香川第一次向老伯下跪,已是十七年前的事了,这十七年来,他从未跪过第二次。

因为老伯不喜欢别人向他下跪。

老伯认为下跪有失男子汉的尊严,他不愿他的手下失去尊严。

在老伯的面前,只有犯错的人才下跪。

现在老伯拉起了他,目光中流露出慈祥和安慰,柔声道:“你没有错。”

律香川垂下头,道:“我太大意,所以才没有令韩棠伏法。”

老伯笑了笑道:“韩棠已死了。”

律香川面上露出吃惊之色,但却忍耐着,没有发问。

老伯显然也不愿解释,立刻又接着道:“这次你虽受了伤,但我们总算很有收获。”

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现在十二飞鹏已只剩下七只。”

律香川动容道:“那四人难道也是十二飞鹏的坛主?”

老伯点点头。

律香川目中不禁露出钦佩之意,十二飞鹏无一不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在老伯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老伯道:“我们至少已给了万鹏王个教训,从此之后,他只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律香川沉默了半晌,才问道:“我们呢?”

老伯站起来,慢慢地踱了个圈,缓缓道:“我们暂时也不动。”

一次大胜之后,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反而按兵不动!这不像老伯平日的作风。

律香川虽没有问出来,但面上的怀疑之色却很明显。

老伯道:“因为我们的损失也不轻,现在正是我们养精蓄锐、重新整顿的时候。”

律香川忍不住抬起头,凝注着老伯。他已觉察出老伯的言词有些吞吐,仿佛隐瞒着什么。

老伯转过头,望着窗外的一株梧桐。

梧桐在秋风中颤抖。

老伯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秋已渐深,冬天已快到了。”

律香川又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易潜龙没有来?”

老伯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他没有来。”

律香川面上第一次现出恐惧之色,他知道易潜龙在组织中的地位多么重要,易潜龙若有离心,无异大厦中拆卸了一根主要的梁柱。

老伯缓缓道:“我已要你的舅父去问他,为什么不来应召,我相信他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律香川迟疑着,道:“他若不说呢?”

老伯没有回头,律香川看不到他的脸色,只看到他双拳握紧。

过了很久,他拳头才慢慢地松开,道:“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两天在家好好养伤,不必来见我!”

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地保重自己,因为以后我要交给你做的事一定越来越多。”

这句话无异说明律香川在组织中的地位以后更为重要,也无异说明老伯对他的信任也日益加深。

律香川心里充满感激,道:“我会自己保重,你老人家……”

老伯忽然回头,笑道:“谁说我老了?你看我对付方刚他们的时候,像是个老人么?”

律香川也笑了。

有些老人永远不会老的——他们也许会死,却绝不会老。

老伯就是这种人。

律香川道:“我也希望易潜龙有很好的理由,否则……”

老伯道:“否则怎么样?”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他以前对我不错,我愿意为他安排后事。”

老伯笑了笑,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忧郁,过了很久,他才挥挥手,道:“你去歇着吧!”

律香川道:“是。”

他转过身,还未走过门口,老伯忽然又道:“等一等。”

律香川停下脚步。

老伯道:“你好像还是有件事没有问我?”

律香川垂下头道:“我没有事。”

老伯道:“你不想知道林秀到哪里去了?”

律香川又沉默了很久,才断然道:“我不想知道,无论她到哪里去,一定都有很好的理由。”

老伯望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开朗,道:“你终于是个男人了,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男人。老伯对一个人最大的称赞就是这两个字。

律香川知道,所以他走出门的时候,嘴角也不禁露出微笑。

他走出去的时候,冯浩在等着。

他们约好了今天晚上喝酒。

用油淋鸽子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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