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代佑司叫你去干什么?”

“……这个嘛……让我帮他……一起善后处理吧。”

“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不要紧的,对不起。”

“想起这件事就很难受。”

“已经好多了。我和砂川他们也不是太熟,说实话,对于他们的死,我也不是太伤心。砂川信夫虽然有许多原因,不管和妻子相处得多么不好,可也不能扔下她们自己出来吧。我不太喜欢他的生活方式。尽管如此,他们落到那种下场当然也是因为我,这才是最让我难受的地方。”

“石田先生可没有杀人。”

“是的,当然我也知道,可是我也在想。如果没什么事,八代佑司过几天可能就会从砂川那里搬出来的。因为他又不是求着他们养他的,如果嫌碍事,就可以拜拜。可那始终是他说拜拜,而不是不让砂川他们住。那个家伙的生活态度一定会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出问题,可即便这样,如果只是拜拜的话,砂川他们可能就会平安无事了。

“因为二。二五室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我和砂川他们进行了交涉……正因如此,八代佑司知道可以从我这里要到钱。这个想法让他疯狂了。也许一个自私变态的人一旦想到可能弄到钱的办法,他就可以做任何可怕的事情的。

“所以我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请律师帮忙,八代佑司那些无用的想法都是因为我这个傻瓜。他威胁我说如果砂川他们被杀了,我一定会被认为是罪犯,我真的很狼狈。这家伙认为这一点正好可以利用,所以也没办法。我太可怜了。

“那天晚上,当我走到二。二五室门厅的时候,首先映人眼帘的是砂川的脚底板。穿着袜子的脚横着放在那里,光是看这个,你会以为他在睡午觉。唉,那双袜子是新的,像是新买的袜子。这双新袜子的浆水还闪着光,可能只洗过一次吧。当时我一看,就只知道这是一双新袜子,并没有别的其他意思。我记得很清楚,和流血相比,这个情景我记得非常清楚。”

“你做过噩梦吗?”

“可能我比较迟钝吧,没有做梦。不过,猛地在家里看到有人睡午觉的时候,有时我也会吓一跳的。所以我说,不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睡觉。”

“当时八代佑司在什么地方?”

“他和我都在客厅里,两眼充血,非常兴奋。他既没有发抖,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他在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话,什么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你的责任,要把这些尸体处理了你才能搬进来住,万岁。”

“因此,你就去帮他了。”

“是的,我就像是雇主,他是杀手。他说,雇用砂川他们的早川董事长,这位董事长让他们做占房人,砂川他们害怕了,悄悄地逃走了。所以只有把尸体处理干净了这种说法才能成立。我什么也不说,大叔你给我一千万日元。”

“确实,如果石田先生真的很坏的话,也许和八代佑司一起能把事情瞒过去,因为早川董事长不会去寻找砂川他们下落的,董事长以为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是的。所以我们先不论好坏,这也不是一个拙劣的计划。我说这种话是不太谨慎。”

“你就没想过在现场大声喊叫然后逃到屋外去?”

“没有……不能有这种想法,因为我也被吓得浑身发抖。三个人被杀了,尸体就在脚下,而且自己还可能被怀疑成杀人犯,一想到这些,我就被吓瘫了,根本就没有出路。如果这时我把警察叫来,而八代佑司逃走了,他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和这里所发生的事实真相比起来,因为房屋交付问题我和砂川他们产生了矛盾,好像我更有可能杀死他们,更何况当时我就在现场。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警察来了我能把事情说清楚。

“我真的是个笨蛋,现在想一想,当时我怎么会问那种问题。我问八代佑司,你到底准备怎么处理这三个人的尸体?当时我是思想混乱才会问他怎么处理三具尸体,可他却认为我既然问这种话就是准备帮助他。因此,他说‘我想把计划完成,不管怎么说,我和石田已经是同案犯了,钱的事以后再说吧,你会把这套公寓卖了变成钱,你不会再想住在这里了吧’。

“他一边打开通往阳台的拉门一边说,‘我还准备了包裹尸体的塑料布,在房间里弄的话,弄完之后的清扫工作非常麻烦,洗澡间又太小,还是去阳台弄吧。也许身上会被淋湿,不过待会换换衣服就行了。’他的动作非常麻利。”

“他打算把尸体弄到阳台上?”

“大概是吧,因为这样不太好弄走,事实上他根本干不了的。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那一瞬间——在那一瞬间,我和八代佑司真的是同案犯,我和他都被惊呆了。有人来了!让别人看到可就糟了!就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进来的时候忘了把门锁上。就在我们呆呆地站着的时候,门开了。因为客厅和走廊之间的隔门是开着的,有人过来的时候,对方看不清楚这一边,而从我站的地方则可以清楚地看到进门的人的模样。我看见了。

“一个年轻女孩,抱着孩子,拿着一把湿漉漉的雨伞站在那里——她向我打招呼说你好,有点提心吊胆的样子。脸色惨白,不是冻的,而是担心和害怕。我是觉得八代佑司有点奇怪才跑过来的。这些情况大家后来也都听说了……”

“这是你第一次见到宝井绫子?”

“第一次。绫子知道我是什么人,以前她来这里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我和砂川的争吵。”

“她进屋后就发现了尸体。”

“八代佑司想把她赶走。可能是女人的感觉吧,绫子也是因为有了不祥的预感才跑过来的,她抱着孩子跑进来,看到了尸体……虽然她有不祥的预感,但也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她吓得两腿直哆嗦,一直往后退,然后碰到了墙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于是,八代佑司跑过来突然给了她一巴掌。不要那么大声,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跑来捣乱?”真是不可思议,那个孩子一直在安安静静地睡着觉。在这件事的发生过程中,他一点也没哭。可他的母亲绫子却哭了。

“绫子被打了一巴掌之后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孩子也快要掉下去了,我急忙跑了过去。就这么抱着孩子,连雨衣都没穿,孩子的帽子全都湿了。

“我刚想把孩子抱过来,可绫子一下子清醒了又把孩子抢了回去。她可能以为我也是个杀人犯吧。我错了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八代佑司好像不太正常了。绫子打量着我和他,慢慢地眼睛也开始发亮了。绫子说,你说都是为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他们争吵了起来。绫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把孩子交给了我。真是可怜,可也只是小声地抽泣而已,孩子可不能出事。

“八代佑司不想和绫子吵下去了,他去了阳台,把阳台角落里的塑料布卷打开,用小刀裁了起来。这把刀也不是太大,工作用的那种,大概有十五厘米长吧。他裁塑料布可能是要包裹尸体的吧。

“绫子也没有太过分,她只是在说一些没有条理的话。从她的话中,我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绫子和八代的孩子。

“八代佑司一边裁着塑料布一边训斥绫子说,吵死了,不要那么大声音,邻居们会听到的。看不出一点害怕的样子,那天是个暴风雨之夜,他的头发全被淋湿了沾在额头上,雨水也打进了眼睛,表情很难看。虽然我不能全部记住他们两个人当时的情况,可我知道,为了能像绫子希望的那样,八代认为必须要改变自己的人生,可砂川他们是个障碍,而且他还需要钱,所以他认为这样做是最好的办法。

“绫子重复了好几次,我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事情。她哭着说,你到底怎么啦?为什么变得如此不像话。八代佑司凄惨地笑了,我已经不正常了。他还反问绫子,你有这个胆量吗?”就在这时,绫子说:‘我要叫警察。’于是八代就把刀伸向了她。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完全是真的。他说,烦死了,你最好照我说的那样去做。现在再想想看,绫子出现在现场也是八代佑司没有想到的,所以他才会惊惶失措。他只想在绫子面前装出能干的样子,而且还想挣到许多钱,可没想到绫子出现在了舞台后面,他只能用武力来威胁了。

“当时我还抱着孩子,可我猛地伸出一只手把八代的刀挡住了,我的手掌就在在那时被伤着了,血一下子流了出来,绫子惊叫起来,我也很害怕,他不会把我也杀了吧,我边想边向门口逃去。绫子是向相反的方向——阳台跑去。

“也就是一刹那间的事情,我在那一刹那间回头看了看阳台,我真不应该看这一眼。只听到哇的一声,我回头一看,八代已经不在阳台上了,绫子趴在塑料布旁边。等我一跑过去,她哭着对我说,他掉下去了。

“长话短说,八代死了之后,我只想到把房间里砂川他们的尸体弄走。八代死了,这比他逃走下落不明还要糟糕,杀人的嫌疑全都落到了我的头上。

“绫子像是要抓救命稻草似地从我手上抢过孩子,她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我的胳膊拽断一样。想想看,这也在情理之中,绫子当然不会知道我不是八代的同伙,她只能认为是我和八代一起把砂川他们杀死了。”我也没办法解释。当绫子把孩子抱走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无路可逃了。

“于是,我去了阳台蹲在绫子身边……绫子害怕地缩着身子,像是要全力保护孩子一样……我说,虽然你不会相信,可我不是杀人犯,我没有杀砂川他们,不过我肯定要被怀疑的,所以我只能逃走,我真的没有做任何坏事,希望你能相信我。如果你把警察叫来追我的话,我也不会恨你,不过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什么也不说让我从这里逃走的话,我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你的事情。”

“宝井绫子是怎么说的?”

“她问:你能保护我吗?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因为他说是为了我才做这种事的,你能保守所有的秘密吗?然后好像害怕沉默似的,她把自己和八代之间的事情全告诉了我。虽然是半信半疑,可从她那非常快的含混不清的话语中,我还是知道了——绫子还没和八代正式结婚,他也不认这个孩子。于是我对她说,我可以保护你,所以你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当成今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你们说好了。”

“说好了。”

“我想,反正警察和别人都会怀疑我,家里人也会责怪我,自己这回是要被所有人抛弃了。儿子和女儿可能也会恨我这个落人如此境地的父亲。因为就在不久前,我还为找律师的事情被儿子笑话了一顿并和他吵了一架,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可这个姑娘还有个孩子,孩子非常可爱,他需要母亲。所以我对她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我只要一直逃亡下去就不会被抓住,你不要和任何人讲起今晚的事情,把它全都忘了吧,你必须这样做。”

“我认为石田先生有必须要保护宝井绫子的理由。”

“嗯,是这样的,确实是这样的。可是当时……我只知道对自己已经失望了,而且绫子也被八代佑司牵连了进来,所以……而且她还有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如果绫子就自己一个人的话,情况也许会不一样的。”

“宝井绫子说,虽然八代佑司有那样极端的想法,可她认为让他看看孩子他就能罢手的,所以那天晚上她才把孩子也带去了。”

“是吗?她这么做既没有让八代佑司罢手,也未能改变他的想法,倒是对我起了作用。

“因为时间关系,我只问了问绫子的电话号码,还有那把刀,我捡起了刀子,掉在阳台上的刀子。因为绫子摸过那把刀子,上面留着指纹,不能再有麻烦了,所以我就把刀子捡起来了。虽然一想到他是不是用这把刀子杀死砂川他们的就很不舒服,可当时不是这样的。”

“事实上,他作案的时候并没有用这把刀。”

“是的。我在逃走的途中,把刀扔进了附近的一条河里,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从公寓里逃出来之后,我就不顾一切了。那天晚上,我身上也没带太多的钱,所以我去找我以前的一位熟人,是我年轻时在公司里照顾过我的老同事,当时他一个人住在日暮里的公寓里。他的夫人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到了那里已经是半夜了,把他叫醒之后,我并没有告诉他详细情况,只是想跟他借点钱。可能是我的样子太不正常了吧,他把钱借给了我。他什么也没说,给我拿了换洗的衣服和雨伞,我真的很感激他。第二天早上他大概就知道了我为什么要逃走了,可这么长时间了,他对我的事情是只字未提。

“我给家里只打了一次电话,和我母亲说了说,仅此而已。在以后的四个月里,我像个无家可归

的流浪汉一样到处逃,最后好不容易才走到片仓旅馆。

“我不知道绫子的孩子的名字,也不知道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男孩,名字嘛,听说是用了父亲名字中的一个字。”

“是嘛?是嘛……是个男孩子?”

石田直澄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之后,片仓义文接受了他的请求,决定等一个晚上。

“那个宝井姑娘一定会认为自己应该先去投案自首。”

义文又按自己的判断给宝井绫子打电话。这一次,是绫子的父亲接的电话。他知道对方经营着一家街道食堂,绫子是他惟一的女儿,开始替她接电话的男孩是她的弟弟,名叫康隆,正在上高中。

当天晚上,宝井的父母第一次听绫子讲述事情的经过。开始时,他们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这既不是编出来的,也不是撒谎,他们也知道了绫子悄悄地和康隆说过,她的父母决定面对现实。

义文感觉到了对方的诚意,他也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把片仓旅馆的地址和电话号码都告诉了他们,最后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电话来,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信子还不是百分之百地相信石田大叔的话,她还是有点怀疑这是他精心编造的一派胡言。

那天晚上,义文一直陪着石田,信子和母亲一起回了家。虽然说话的口气不是太严厉,可话却够难听的。他说,石田的事情还是怪可怕的,你们还是都回家去,不要待在旅馆里。

幸惠没有像信子想像的那样吃惊和害怕,她和父亲商量着,看上去是想让今天晚上尽可能地平静地度过。信子认为最傻的是春树。

他说,明天一定会有许多电视台来片仓旅馆,所以我必须去趟美容院。信子把弟弟从椅子上踢了下来。

奶奶妙子倒不是因为和幸惠的争吵,她是因为完全不同的一件事降临到片仓旅馆的头上而有点不高兴。旅馆的负责人是义文,家里的主妇是幸惠,她可能是看到这两个人负责指挥有点不高兴吧。

奶奶嘟啷囔囔地还想吵架,可幸惠根本就不理她。

虽然躺在床上,可信子怎么也睡不着。她想上厕所,于是就下了楼。客厅里还亮着灯,她悄悄一看,母亲正在桌子上整理家庭收支账本。

“妈,你还没睡啊?”

母亲睁了睁发困的眼睛:“你不是也没睡吗?”

“我还是太兴奋了,睡不着。”

信子上完厕所回来后,母亲问她想不想吃杯咖啡。信子说,我来弄。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桌子旁,喝起了热咖啡。

“爸爸不要紧吧?”信子说。“小要紧。”

“你觉得那个叫石田的人那么值得相信吗?”

“不就是今天一个晚上嘛,而且你爸爸看人的眼睛也不会错的,这是长期做生意练出来的。”

信子不高兴了:“是我发现那个人是石田直澄的,可父亲却对他撒谎说,是我发现的。”

母亲笑了:“这是因为开始的时候你爸爸认为石田还是个危险的人物,如果要说是你发现的话,他要是报复你可就麻烦了,是不是?所以,你父亲才会说是他自己发现的。”

多么亲切的关怀啊。

“电视里不也说,石田先生不是茺川案件真正的罪犯,你父亲也不是真正的害怕。”

“电视也不是非常可靠的。”

“反正有人这么说。”

幸惠整理完家庭收支账本后,就把账本合上了。她喝了口咖啡,忽然认真地问:“你想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家,忘掉自己的亲弟弟,自己一个人自由的生活?”

信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呢?这可不是母亲应该说的话。”

母亲笑了,有点不好意思:“是的,因为妈妈好几次都想离开这个家。”

“今天是不是也这样想了?”

“今天没有,只是想出去散散步,让脑子冷静一下。”

“我为什么要去和别人一起生活?”

“如果没有麻烦,也许这样会很不错的。”

“不可能的。你看砂川他们,还有那个叫做八代佑司的男人,最后不都遇到麻烦了。”

是这样的。母亲小声说:“家庭啊,血缘啊,对任何人都是非常麻烦的,也应付不过来,可还是有人真的想舍弃它们去生活。”

“可是,最后都失败了。”

“是的,都失败了,像砂川他们一样。”

母亲拿着喝完咖啡的杯子站了起来,然后小声说道:“无家可归和自由是完全不一样的。”

“妈妈?”

“好了,睡觉吧,信子。”

学生最不自由的地方就是虽然知道电视台一定会到自己的家里报道事件,但还不得不去上学。信子和春树早上起床后,洗完脸就上学去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非常关心家里的情况,希望能早点回家。信子说自己的肚子有点疼,躲过了俱乐部的活动,一路跑回了家。这是信子第一次偷懒不参加篮球俱乐部的活动。

跑回家一看,大门上挂着锁,家里没人。她又拿着书包向旅馆跑去。突然,她发现旅馆前面停着一辆陌生的面包车,车身上写着“宝井食堂”几个字。

是宝井家的人来了。她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从旅馆的门口往里一看,父母和石田直澄坐在问事处前的大厅里,石田大叔看起来比昨天还要瘦小。

石田大叔的前面坐着一位身体健壮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从信子站的这个地方,只能看到他的后背。父亲看到信子了,对她说了句你回来了,于是,他们一起都回过头来。

信子呆呆地站在那里,母亲对她说:“这是宝井的父亲和弟弟。”

宝井的父亲看到信子后就问义文,这就是发现石田先生的您的女儿?石田说,我把这个姑娘吓坏了,这个姑娘还拿着把护身用的雨伞。他微微笑了笑,一副对不起人的口气。

宝井的父亲向信子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刚才孩子他妈已经打电话来了,说我的女儿已经去了茺川北署,姑娘,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

自己都没有想到,信子问:“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宝井的父亲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然后微微一笑:“今天把他托付给了邻居。”

一直没有说话的宝井的弟弟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比较独特:“在姐姐回来之前,我们会抚养他的,请你放心。”

信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名叫康隆的男孩,对方也仔细地看着她。接着,康隆又急忙鞠了一躬。

“信子,你能不能去趟警察局,让他们来把石田先生带走?”义文说,“别让石田先生走过去了,还是让警车来把他带走吧。”

我知道了。信子回答了一句就跑出去了。她眼睛的余光看到石田大叔正在揉自己的眼睛,但她没有回头。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位名叫康隆的男孩子跟在自己的后面,这似乎是一种错觉。跑了一会儿,信子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于是她放慢了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知道自己想哭,可自己为什么要哭呢?这完全没有道理,于是她又使劲地眨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听说千住北新城的西塔楼出现了幽灵。

石田直澄也听说了这种传言。案发之后,二零二五室曾暂时属于石田所有,但很快他就把房子卖了。关于办理这个手续期间的情况,我是昕管理员佐野讲的。

“我觉得一定是砂川他们的幽灵,可是错了,是八代佑司的幽灵。脸色灰灰的,从二零二五室的窗户往下看,听说还有人和他一起坐过电梯呢。”

“你见到过吗?”

“没有,我没见过。即使见了,我也一定不会害怕,活着的他才是可怕的。”

在接受采访的人当中,没有人真正见过幽灵,不过他们说的话却非常出名。东楼的管理员佐佐木夫妇、中楼的管理员岛崎夫妇还有住户们,他们讲述了各种各样的所看到的情景。

“他太可怕了,所以没有办法。”佐野笑了,“父母吓唬在公园里玩得很晚的孩子,这不是很好的理由吗?”

在案件还没有处理完的时候,这里流传着许多关于案件当事人的谣言,什么看到石田直澄来察看杀人现场和逃跑的路线,什么砂川里子和砂川毅抱在一起等等。可是,当案件结束之后——也就是说案件“死亡”之后出现的幽灵,为什么都是八代佑司呢?“会不会因为这个人是最让人难以理解的?”

说这个话的是葛西美枝子。

“离家出走,对自己的家人全盘否定,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温情,难道只有他自己是真正的人吗?自己和恋人有了孩子,却不想着去爱他们。所以说,犯下这样的罪行绝不是为了恋人。不小心有了孩子,被对方紧追着不放,我想他自己应该想办法解决。他却对她说,如果把自己和根本不是父母的人在一起生活的事情告诉对方父母的话,自己会没有面子,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吗?我认为,他的真实想法是——他想逃避砂川他们,逃避恋人,逃避孩子,只想一个人自由生活,而且他还想要钱,他发现这是个挣大钱的好机会。如果不是恋人突然出现在案发现场,事情可能会如他所愿,如果石田先生给他钱的话,他就会只带着钱逃走。还说是为了恋人和孩子,完全是卖弄人情的借口。”

葛西美枝子还说,确实,现在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越来越多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有八代佑司的这种想法,他们把父母当成发工资的人和住处的佣人,年轻人大概能理解八代佑司的想法吧?”

可是,社会上的许多家庭还是无法理解和接受这种想法。在千住北新城这样高级住宅区拥有房子的人们也是一样。

“这里的人觉得八代佑司完全是个怪物,真的是这样的,我现在还这么认为。怪物就是怪物,死了之后还要变成怨鬼,让大家害怕,这样一想,心里也就踏实了。”

小丝孝弘瞒着母亲去了好几次西塔楼,有时他还请佐野把门打开进去看一看。

“你为什么要进去呢?”

“嗯……”“是小是很想念那位阿姨?”

“他是个外人吧?”

“你指的是八代佑司?”

“是的。”

“是这样的,不过砂川叔叔和阿姨也是外人啊。”

“可我曾经和他们非常和睦地生活过。”

“在你的心里,你认为这是不一样的。”

“我也在想,自己会不会也把阿姨他们都杀了呢?”

“你说什么?”

“我不是曾经向阿姨借过房间吗?那个时候,和父母比起来,我觉得和叔叔阿姨住在一起更容易相处,所以我才会提出这个请求。和父母比起来,别人家的阿姨更轻松一点。八代佑司可能也是认为阿姨比自己的父母要好吧,这一点,和我的想法是不是一样?”

“确实如此。”

“这样一来,如果我一直和阿姨他们住在一起的话,等到长大成人后,觉得阿姨他们是个麻烦的话,我会不会也把他们杀了?”

我会不会也把他们杀了?小丝孝弘说,如果我遇到八代佑司的幽灵,我想问问他。

八代佑司知道小丝孝弘想知道的答案吗?他会不会也不知道呢?不过,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在不久的将来,也许普通的人、非常普通的人就能回答小丝孝弘的问题了。这个时刻一定会到来的,在我们的积极要求下也许会来的。

到了那时,八代佑司的亡灵也终于可以成佛了,在这之前,他可能还会呆在千住北新城的西塔楼里吧。在没有人再害怕他之前,他会和寻找他的影子的人一起一直呆在那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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