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水间里, 秋来表面上还能维持平静无波, 嚼了块口香糖, 有一搭没一搭和那新闻学院的妹子说着话,其实已经坐立不安。

离上半场演出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在这期间,两位保镖始终没有离开过走廊窗边的休息区,从他们的角度,一眼就能看清程峰门口的进出状况。

好在又过了五分钟,保镖里块头较壮的那一位从沙发上起身,他原地站了几秒,然后朝走廊洗手间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许秋来余光始终盯着那边动静,终于等到机会, 她立刻用准备好的理由脱身, 手搭在小腹上, 跟新闻学院的妹子笑道:“我去趟洗手间。”

“那个来了?要不我给你倒杯红糖水?”女孩挺热心。

许秋来摇头, “我一紧张就胃不舒服, 老毛病了。”

整层休息室架构是狭长的l字形,她所在的茶水间和洗手间都位于两条走廊的最顶端, 而吸烟和休息区则在中间的折点。

就是说, 想去洗手间就一定会被留守的保镖看见,留下印象,所以许秋来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转身下楼, 绕了一圈从二楼洗手间旁的楼梯回到三楼,直接抵达洗手间门口。

走廊没有监控录像,她用最快的速度将男厕门从外面反锁,吐出嚼开的泡泡糖塞进锁眼,将那人彻底锁在里面。

然后重新下楼,拎着裙摆小跑,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三楼另一端。

她只等了两分钟,果然,吸烟区的保镖在接到一通电话后,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他去帮人开锁了。

这招叫做围魏救赵,是秋来刚上三年级时候,从兵法上学的。

几乎人一消失在折角,她立刻从楼梯间现身,把高跟鞋拎在手上,悄无声息踩着地毯到了程峰休息室门口,用早就配好的钥匙将门打开。

许秋来不知道那锁在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手下能撑多久,只能赌,在q大校园里,他们的戒备心没有这么强,把被反锁的门当做某些人的恶作剧。

书桌上没有摆放任何东西,但她确定程峰离开时,并没有随身携带电脑。

休息室统一配备两个柜子,一个文件柜一个茶几柜,许秋来一一开找,果然在文件柜最底层找到了笔记本。

不出意料,开机就是一道锁。

像程峰这样的商界人士、尤其还是互联网科技公司的重要人物,他的电脑自然有特别的加密手段。

可能许秋来打开一台普通电脑只需要不到三十秒,但要想不触发任何报警机制在一分钟内打开程峰的电脑,却非常有难度。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因为随时可能有人开门进来。

或许是紧张,也或许是因为戴手套影响了她敲击键盘的速度和准确度,秋来只能深呼吸让自己冷静,让大脑沉浸到一种飞速运转的状态中,给身体发出每一道准确的指令。

分针跳到10:35。

在一声开机提示音后,屏幕变成了桌面状态,许秋来插上自己的u盘开始读秒等待。

把程序安装好只需要四十秒。

如果再算上关机和把电脑放回柜子的时间,还需要一分半钟。

快了,她心中安慰自己,然后,就听走廊在这时传来高跟鞋踩在地毯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她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跳。

怎么办?

来人可以肯定不是她的搭档,学校统一配发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声音要比这个更低更稳沉一些。

许秋来记得,今天上午三楼休息室接待的校友中只有五位女宾,穿高跟鞋的更是才两位,其中一个就是冯安妮。

进度条还剩一半,还有二十秒。

许秋来来不及反应,她关上文件柜门,抱着电脑一闪身躲进书桌底下。

下一秒,钥匙插|进锁孔,门把手随即转动。

冯安妮提前回来了。

“……眼高于顶的老女人,眼角褶子都可以堆起来了,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傲得不行,不就是个副总,当年还不是靠男人上去的,跟谁不知道似的,平白好像我低她一等,跟她说话爱答不理……”

冯安妮正打电话,不知在对谁抱怨。能肯定的是,电话那端接听的人不是程峰,她对程峰说话没有那么放肆。

不过确实能听出她非常生气,气到连一贯的贵妇风度都维持不住了,只听什么东西往茶几上一砸,响声过后,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电脑进度条已经到了末端,窗口自动关闭。

许秋来把电脑关机,目光透过书桌底层缝隙往外,能清晰看到冯安妮高跟鞋尖精致的花纹。

一桌之隔,冯安妮随时能走到这边来。

她喉咙动了动,心跳如擂鼓,把已经黑屏的笔记本轻轻合上。

10:37。

再有八分钟,前台的表演中场休息,程峰也可能随时回来。

到时候被发现,她可以想象等待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她得从这里出去。

秋来脑海里闪过数种办法,却始终没有站得住脚的方案,她唇焦口燥,只得更用力地抓紧电脑边缘。

终于,冯安妮从沙发上起来了。

她边打电话,边往门口一站,大抵是没在走廊看到两位保镖,扬声唤了句,半晌才等来其中一个。

她语气很不善,“还有一个哪去了?人影呢?”

“他……”

“我不听解释,现在、马上去给我买杯冰美式,十分钟,要滴漏不要浓缩,动作快点。”

心情不好的时候,贵妇也是疲于向身边人保持宽容的。

等冰美式的时间,冯安妮就站在走廊继续打电话,休息室门虚虚掩上。

秋来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将电脑放回文件柜的电脑包里。拎上高跟鞋,从门缝里朝外一看,确定冯安妮正背对她,闪身从门内出来,将高跟鞋穿好。

再然后,她往后退几步,拉开一个安全距离,轻声唤道:“冯老师。”

冯安妮回头,被身后的礼仪小姐吓一跳。

许秋来的脸还是挺有辨识度的,不用怎么想,她记起这个人前段时间才和自己一起共患难,出言回道,“是你呀,真巧,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她本想称呼对方名字,但一时又有些记不起来,唇角荡出一个略显尴尬的弧度,对她摆出个稍等的手势,与电话那端道别后挂断。

冯安妮不确定自己刚刚的话她听到了多少,只能问:“你过来很久了吗?”

“刚过来。”女孩的歉疚恰到好处,“真是对不起,太莽撞打扰到您了,我就是刚刚在茶水间看见身型有点像您,想过来确认一下,没想到还真是。”

尽管此刻冯安妮心情不是那么妙,但在陌生人面前,她一向很善于维持自己的高贵温柔典雅,“没关系,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需要给您倒一杯茶水或饮料吗?”秋来指了指走廊尽头的茶水间,微笑道,“我今天的工作是这个。”

“不用了,我叫人买了咖啡。”

……

几句寒暄过后,冯安妮推开休息室门,头微往里一偏,邀请道:“要进来坐坐聊会儿吗?”

刚刚从别人那里受了气,许秋来态度间发自内心的恭敬和尊重让她很受用。

距离中场休息时间只剩两分钟。

许秋来刚从那方寸空间里逃生,怎么会傻到又送上门去?

她摇头婉拒:“不了老师,马上前台中场休息,我一会儿还得工作,真是太遗憾了。”

冯安妮点头表示理解,忽地想起什么道:“你等等。”

她说罢折身返回房间,许秋来一颗心提紧。

因为冯安妮捡起了她刚刚生气时砸在地上那个包,那包原本靠近茶几,被许秋来出门一时不防踢到了沙发旁。

如果她是冯安妮,此时应该早就发现房间内被动过的痕迹了。

好在冯安妮自己并没有察觉,她从中抽了一张邀请函出来,交到许秋来手上。

“我最近办了一场慈善画展,这张邀请函送给你,我上次听你对新印象派的见解很有境地。”

许秋来受宠若惊,连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是美院的学生,恐怕暴殄天物了。”

主要她这个穷鬼也捐不起钱。

“收着吧。”冯安妮挑了挑下巴,“我和你一见如故,这张邀请函给你,总比送给那些不懂装懂的人有意义。”

许秋来暗中一枪。

事实上,她的见解,也全都是临时搜索速记的。

这一磨蹭耽搁了许多时间,许秋来把邀请函攥在掌心,打算离开时,只见冯安妮望向远处的眼神一动,她说:“我丈夫来了。”

许秋来的脖颈瞬间僵硬,她知道此刻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但人已经快到跟前,她这时连声招呼都不打,头也不回走开,怎么看都不礼貌而且容易叫人起疑。

“他学财务出身,跟他说画就像对牛弹琴,连莫奈和毕沙罗都分不清……”

冯安妮拉着她的手,还在小声抱怨,许秋来的心弦已经绷紧了。

她听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近,连背后寒毛都开始倒竖。

就在此时,走廊前侧来微响。

许秋来一抬头,就看见前方一扇门打开,走出一个人熟悉的人影来。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她大喊一声把人叫住:“陆神!”

陆离回头,他依旧穿着一身连帽卫衣,手插兜里,神情冷峻得有点吓人。

壮汉司机大哥就跟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一起停下来。

他早上也心情不好,但那时更像是没睡醒耍小孩子脾气,不像此刻,是真的冷,冷到许秋来隔着这么远,都感受到了那股冰封般的寒气。

“对不起冯老师,我朋友好像出了点事,我过去看看。”就这么一句,终于顺理成章脱身。

许秋来背对程峰越走越快,内心无比雀跃,她几乎是小跑着到陆离身侧。

“喂,你怎么了?”

气氛不太对,秋来抬眸偷偷打量。因为穿了高跟鞋,她个子比平日高一些,已经能勉强到他的鼻尖了,也能更清晰看清楚他眼睛。她说不清楚那是怎么一种感觉,像是他所有的情绪被裹在黑漆漆一团雾里,浓重得拨不开。

目光落到一旁的房间名牌上,秋来想起来,这似乎就是冯安妮讨厌的那位环亚女总裁的休息室,陆离刚刚是从里面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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