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侯府。

穆二小姐回到家中,就被关了禁闭。却不是在二房的青兰院中,而是侯府里极其偏僻的一个院落。

这个院子平日里没人过去。侯爷回府后命人快速打扫了下,搁了些干净被褥之类的就仓促让她住进去。

侯府的下人议论纷纷。

可是有侯爷的人守在院子里,谁也不准随意进去。就算仆从们想要打听下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也无从得知。

不多时,国公府传出话来,既然郜世良做下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那穆少媛不能不管。

只是郜世良有发妻,穆少媛再来也只能做妾。

两家很快地商议好吉日,打算到了吉日吉时就把穆少媛抬进国公府去。

既然郜世良和穆少媛的事情已成定局,那么沈家那边就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左右沈家那边不同意娶穆少媛,穆霖即刻断了和沈家的交涉,全副心思放在了郜世良身上,力求为穆少媛争取多一些的体面。

——到底是穆家的孩子,再怎样出格,也已经在家留不了几天。倒不如临别前为她尽量安排妥当,也算是尽了祖孙情谊。

傅氏也是这般的想法。

所以穆霖打算着给穆少媛多添一些嫁妆,傅氏没有反对。

·

菖蒲苑内,寒风吹过,卷起地上刚刚落下的零星枯黄落叶。

虽然天气寒冷,可是屋子里暖和。

玲珑早晨恋恋不舍地从温暖被窝里爬出来,打着哈欠还想躺回去。听见外面七叔叔在喊她,方才精神一振快速穿衣跑出屋子。

郜世修看她跑得急,忙说:“你慢点儿,莫要摔着了。”

玲珑哈哈大笑,扑到他的怀里,“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郜世修想说没有,后思量了下就也没有辩驳,只笑着“嗯”了声,拉了她的手一同去他房里用膳。

玲珑在这儿睡得好,精神足,起得也不晚。俩人说着话用过膳后,时间还早。郜世修索性走着把她送去了族学,目送着小丫头的身影消失,他才回到了菖蒲苑。

郜世修大跨着步子去到院中,想到之前听闻手下说起的一些密报,唤了长河来问道:“听闻钱家有人在国公府一直住着,未曾离开?”

原本他是毫不在意穆家什么二小姐的。

但是穆少媛做的事情太过分,以至于他和玲珑的事情有了阻碍。

郜世修不打算放过她,分出几个人来专查穆少媛之事。而且是从出生到现在,足足十几年的时间都没有放过。

原不过是因为郜世良和沈年康都说穆少媛为人水性杨花,不只一个男人,所以想查出她究竟做过哪些无耻之事。

谁知细究之下居然查出了旁的事情的端倪。

“是。”长河听闻七爷的问话后,躬身答道:“原本钱家有位妈妈带着几个家丁来了京城替钱家送表礼,谁知那妈妈一直未曾离开。最近还一直打听过穆二小姐的事情。”

“那她自何时起开始问起此事的?”

长河想了想,“好像就是二小姐跑来国公府那时候开始。她也很奇怪,问的都是二小姐和以往三姑太太关系如何如何。三姑太太都过世那么多年了,这儿又是国公府,能打听到什么?而且她问得很隐晦,平时聊天半个多时辰才会偶尔冒出来一句。若不是底下人心细,还听不出她话中主要是打听的这个。”

侯府的三姑太太穆承琳,与三爷穆承辂是双生儿,同为侯夫人傅氏所生。

当年穆程琳刚刚成婚三日回门,在侯府不小心溺亡。因了这个突发事故,傅氏精神有碍,病了许久不见好。直到遇见了长乐郡主傅玲珑方才渐愈。

长海在旁接道:“当年穆家三姑太太回门的时候,陪在身边的就是这位钱妈妈。”

郜世修若有所思。

长汀正在一旁给花锄草,听闻后说道:“爷,还有件事,属下需要和您禀一声。”

“说。”

“小姐去跟着丽娘子学舞,您不放心,让属下暗中跟随护着。属下看那姓刘的妈妈神色异常,让手下人去打探了下,结果查出那刘妈妈的一些底细。她当年可是在侯府二房伺候的,后来因为偷了东西,被袁老姨娘遣了人打死丢出去的。丽娘子心善,见她没死带她回家,还养好了伤。看看时间,就在穆家三姑太太去世后不久。”

郜世修亲信的飞翎卫原本隶属于北镇抚司,专司刑狱。现下这些人虽被郜世修分派到了各处,可是当年的那些“本事”都没忘,各个机敏异常。

“好。”郜世修吩咐道:“此事需要仔细查探,莫要打草惊蛇。”又唤来长溪吩咐下去:“当年三姑太太去世的细则,你和人认真查探。务必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

小年那天,家家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怀宁侯府的秋棠院中,却是气氛紧张。丫鬟婆子们走路都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

今儿一早郜七爷身边的亲随灰翎卫送来了两个人。一行人并未去拜见侯爷,而是直闯入后宅,径直来了秋棠院。

当时侯夫人傅氏不在院子里。

灰翎卫带着那两个人也并未离开秋棠院半步,甚至于谁都不搭理,只说要见侯夫人。

直到有人去花厅通禀了夫人,傅氏回转到院子里,他们方才躬身行礼,说明来意。

傅氏只略微听了几个字就脸色大变,将人请进屋子里。除了郑妈妈和红霜外,其余伺候的人谁也不能入内。

许久后,钱妈妈和刘妈妈方才从傅氏的房里出来。

傅氏在屋中静坐了一个多时辰,让人把穆少媛给叫到了她的房中。穆少媛后脚刚踏进屋子里,傅氏就让郑妈妈把门给关闭,上了栓。

陡然察觉不对劲,穆少媛当即就要转身离开,却被红霜给擒住了。

“夫人这是做什么?我是有孕之人。夫人自己也是怀过孩子生过孩子的,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坏了孕的人吧。”穆少媛苍白着脸问,现下她有孕的事情已经瞒不住,所以她现下索性放开了说。

左右她怀着的是郜家长房的孩子。不怕穆家的人不惧。

傅氏素来温婉,听了这话后却是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二小姐也知道我有过孩子。原来二小姐也知道我是为人母的人。”傅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你可否知道,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感觉?”

穆少媛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

傅氏冷笑,“我为你好生谋算,甚至于侯爷要给你多添点嫁妆带去国公府,都没说什么,一一同意。却不料你这样狠的心,竟然害了我的琳儿!”

郑妈妈怕她气坏,想要上前去劝。

傅氏一把将郑妈妈推开,扬鞭朝着穆少媛抽了下去。

一下一下。

听着那狠心女人的痛苦呼叫声,傅氏的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女儿惨死时候该是怎样的痛苦万分。

钱妈妈当年去摘花的时候,曾经看到有个小姑娘匆匆从旁边走过去,穿衣朴素,好像是穆府的一个小丫鬟。

她看那“丫鬟”的去处和太太所在的是一个院子,就笑着说了句,你们府上的三姑太太就在里头,若是见到了她,和她说声我马上就过去。

“小丫鬟”答应下来。

而后钱妈妈就继续摘花。

“小丫鬟”中途还出来了一趟,看看钱妈妈,问她可曾看到一位姓刘的妈妈从旁边经过。

钱妈妈头次来侯府,不认得人。隐约记得有人从旁边走过,却记不清对方是什么样子,就摇头说不知道。

“小丫鬟”冷冷地看了她片刻后折回院子去了。

钱妈妈为了摘花耽搁了一会儿。谁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太太就意外落水,人不在了。

钱妈妈一直记得那个小丫鬟,想要问一句,当时是怎么个情形?

那时候在侯府她曾想要找这个小丫鬟。可是当时侯府的人悲痛异常,她一时间又描述不清当时的人是哪一个,只能作罢。

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回到钱家,某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钱妈妈才忽然记起来无意间看到小丫鬟的脖颈上有个胎记。暗暗记下。想要回侯府问一问,却是没有勇气面对侯夫人,没有勇气在夫人跟前再提起太太的事情。

原本钱妈妈是想着寻到了人仔细问问。却万万没料到那是穆家的二小姐。

当时她把对方当做小丫鬟,对方没有辩解。现下知道了对方真正身份,钱妈妈方才心中透出冷汗,愈发觉得不对。

为什么二小姐会那么在意那个“刘妈妈”有没有去过院子里?

当时发生了什么,让二小姐那么忌惮可能经过了的刘妈妈?

钱妈妈一直想不通。心里有个猜想后,却又不敢也没法证实。

结果,飞翎卫找上了她。让她见到了只听说过的“刘妈妈”。两人把事情对上一遍,方知道那一老一少两个人是何等恶毒。

那恶毒之人做下的事情,听到了傅氏的耳中,除了恨外,还有万分的悲痛。

“你好狠的心,居然推我琳儿入水。”傅氏咬牙恨声道:“她是你亲姑母!你居然也下得去这样的手!”

穆少媛没料到当年的事情还会被揭发出来,惧怕至极,在地上打着滚躲避鞭子。

“我没有。”她扯着嗓子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她在池边弯着身子不知道在够什么东西,心里好奇推她一下会怎样,就推了一下……”

话还没说完,鞭子抽到了她裸露的脖颈和脸颊处。她嗷的一声惨叫,捂着脸痛哭。

“好你个‘好奇’!”傅氏怒道:“任谁都知道那种情况下会推了人入水,你当时已经懂事了,却用这种鬼话来糊弄我?你打的倒是好主意!”

六尺长鞭在手,傅氏不假手他人,亲自一鞭鞭抽到了穆少媛的身上。

衣衫破烂,鲜血直流,也不罢休。

直到手腕累得快断,再也没力气提起那长鞭,傅氏方才停手,把鞭子丢在地上,颓然倒地,掩面泪流。

听闻穆少媛被侯夫人责打,二太太陆氏急了。

好歹穆少媛的孩子也是国公府世子的,如果孩子得以保全,她往后就算是国公府世子的母亲了。

陆氏左右不了侯夫人的意愿,就去寻侯爷穆霖。

谁知看到侯爷后她发现侯爷一夜之间好似苍老了许多。原先花白的发竟然一夜全白。平时精神矍铄的他,现下居然眼角微垂,隐有泪痕,疲惫至极。

陆氏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穆霖心中悲痛万分,已经近乎说不出话了,嘶哑着嗓子道:“那个孽畜,夫人留她一命已经是开恩。你下去吧。”

陆氏正要出门,穆霖忽地想起了什么,又把她叫了回来。

“姓袁的那个毒妇,看到琳姐儿爬出池塘后居然还把人按了回去,实在是恶毒之至。”穆霖忽地有了精神,眼中露出森然寒意,语气冷硬地说道:“你找老二打她八十大板。下手要重,落板要狠。如果死了,随便丢到乱葬岗去。如果活着,丢出府去,让她在大街上自生自灭吧。”

陆氏刚要应声,忽觉不对。

袁老姨娘可是二老爷穆承轲的生母!

陆氏刚想要辩解,旁边穆承轲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这儿,从旁边冒出头来,躬身说:“是。儿子听从父亲吩咐。”

陆氏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穆承轲。

穆承轲却欣然而退,着手处理父亲的命令去了。

·

原本穆少媛要在小年后接着抬入国公府做妾。后来“意外跌倒”小产,在家里足足养了一个月方才身子有点好转。

因为她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小月子又没能好生养着,结果落下了病根。大夫说,此生此世怕是不能有孕了。

穆少媛痛苦不已。给大夫塞了银子,让大夫不要对外说她不能再有孕的事情。

到了二月初,虽然身体还没好全,穆少媛依然坚持着坐了轿子从后门入了国公府。自此成了郜世良的妾室。

·

沈年康在京城里人脉不少,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更是可以论堆数。因为时常进出花街柳巷,他们中的不少人也都和郜世良可以说的上话。

不多久,郜世良纳妾的消息就传到了沈年康的耳中。

居然就是之前一直和他“议亲”的穆少媛。

这个消息让沈年康大为震惊。买通了郜世良身边的小厮,细查之下,才知穆少媛居然是凭着身孕才能作妾的。只不过她运气不好,孩子因为摔跤而落了。

因着之前被逼婚,沈年康早就恨穆少媛入骨。

这次他趁机把穆家二小姐为人不检点的消息传了出去。

刚开始还有人不信,后来郜世良有次在外面喝酒时被人灌醉,把这事儿说了出来。大家才确定怀宁侯府的二小姐果然成了定国公府世子爷的妾室。

而且,还是曾经怀了孕又落胎的。

一时间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郜太后知道了这事儿,直接摔了杯子,让人把沈年康碰过的老老少少的女人都找来,每人十两金子,轮番地到沈府跟前去哭闹。

沈老太太本打算命人把这些女的都轰走。

无奈有飞翎卫暗中护着她们。沈家那些家丁没能把人轰走,自己反倒是被飞翎卫打得缺胳膊少腿。

这下子看热闹的好事者们顿时忘记了国公府的腌臜事情,转而开始“关注”起沈府来。

虽然表面上看,事情算是暂时揭过去了,郜家和穆家重新恢复了安宁。

可是有些事儿一旦被旁人知道了,很多后果都是无法挽回的。

譬如穆家女儿的名声。

原本双生儿的亲事早就已经定了下来,因为穆少媛的婚事未定所以婚期一拖再拖。眼看着穆少媛已经“嫁”了出去,她们本该迎来自己的婚期。谁知变故突生。

之前那两户人家还催促得急,想要赶紧把人娶回家。现在穆家主动提起婚期了,对方却支支吾吾地开始拖延起来。

显然是穆少媛的事情败坏了穆家女儿的名声,拖累了姐妹们的亲事。

穆少如和穆少娟哭得昏天暗地。

二太太陆氏这次是真的病倒起不来身了。

穆少宜是府里的三小姐。原本穆少媛出嫁后就轮到她了,可是未来亲家那边也开始态度不明起来。

大太太蒋氏生怕女儿穆少宜的婚事也受到阻碍,不等和未来亲家明说这事儿,就提前来了侯夫人傅氏跟前哭诉。

“夫人,”蒋氏道,“少宜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品行,您再清楚不过。倘若因为二房那个不知羞耻的人毁了侯府女儿的名声,再误了她的亲事,我可怎么活啊。”

自打小年时候听闻了穆承琳的真实去世原因,傅氏就卧病在床。现在稍微好转,起码能够下床了。

对于蒋氏的担忧,傅氏也非常无奈。

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了,想要压下来很难。除非有真凭实据。

可是,事实上,穆少媛就是这么不检点。真凭实据越多,对穆家孩子反而越不利。

傅氏沉沉地叹着气,拿起旁边的茶盏要饮。到了手中才发现已经干了,没有水。

正想要让人再端一杯来,眼前一晃,已经多了一盏新茶。

她抬头望过去,不由露出个微笑,与面前的玲珑说道:“还是你有心。旁人都没发现我茶没了,就你发现了。”

看着身边的少女,傅氏轻轻地舒了口气。

幸好还有她在。

若非这些日子玲珑每天都回来陪她,她都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姑母。”玲珑坐到傅氏的身旁,关切道:“你可还好?”

傅氏点点头,发白的干涩嘴唇开合,“好多了。”

抿了口茶,见玲珑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似有事情要说,傅氏就把茶盏搁了下来,“有事但说无妨。”说罢自嘲一笑,“经过了那一遭,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姑母,我——”

“没事儿,你说就是。”

“这些本不是我该插手的。只是眼看着少宜将要出嫁,现下有了这种事情,我也没法置之不理。”玲珑道:“姑母不若请个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来主持大局。”

她提到了穆少宜的婚事,那么口中的“德高望重的长辈”便是女性长者了。

这种事情,傅氏也曾想过。可是没有合适的人。

傅氏喟叹不已。

玲珑提议道:“您看安慧师太如何?”

这话让傅氏很是惊讶,“你怎的说起她来了?”复又思量,眼中渐渐汇聚神采,“若是她老人家肯的话,倒是真合适。”

安慧师太本姓穆,是穆霖的一位堂妹。

她年少时嫁去琅琊王氏。没多久夫君病故,她自请入庙常伴青灯,为娘家人和夫家祈福。

琅琊王氏声名显赫。

穆氏的事迹传到了宫中,先帝特赐她贞节牌坊。

辗转几十年过去,机缘巧合下,安慧师太去年起到了冀州的一座庙宇修行。只不过两家的长辈间曾经起过冲突,虽是同宗,其实关系算不得太近,安慧师太家的那一支并不在京中,平时没甚往来。

安慧师太名声甚好。有她为穆家女儿主持大局的话是再好不过的了。只不过两家关系这般,她老人家不见得肯为了个不熟悉的晚辈特意来京一趟。

玲珑笑道:“事在人为。安慧师太为人和善慈爱,听说家里的孩子们有事儿,说不定就愿意过来帮忙。姑母身子不好,轻易不要伤神去管这些了。不若让侯爷看看?”

傅氏想了想,穆家的事情她也不甚清楚,安慧师太家和侯府这一支之间到底有什么不睦她也不了解。还是让侯爷出面为佳。

“就这么定了。”傅氏有了要做的事情,卧床许久的沉重身子好似都有了点力气,精神也好了一些,“我和侯爷说去。”

玲珑又陪着傅氏说了会儿话,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起身回了菖蒲苑。问过七叔叔正在书房里,她直接跑了过去。

现下是二月中,等到三月初便是玲珑十五岁生辰了。届时的及笄礼可是头等重要的事情,郜世修一直在暗中准备着。

现下看到玲珑回来了,他把正在整理的宾客名单悄悄收起,放在书柜上,问道:“今日侯夫人可曾好些了?”

“好多了。”玲珑说着,往桌子上瞟了眼,“咦”了一声,疾步跑出屋去。

快到郜世修都没来得及叫住她。

不多久,玲珑回到屋子里来,手上犹还带着刚刚洗手后没有完全擦净的少许水珠。

她晃了晃手,待到完全干了,去到桌边拿了桌上放着的青花瓷碗,抱在怀里,捏了里面的豆子吃。

二月二炒豆子。

那时候菖蒲苑的厨房弄了不少豆子,很好吃,玲珑很喜欢。即便过去了好些时候,不是二月二了,郜世修依然让厨里炒了豆子来,专给某个小馋猫吃。

望见小丫头乐呵呵的模样,郜世修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

他这院子原本单调无趣。平时如果没有必要,他等闲不会回来。大多数时候,就算人在京城,也都是在卫所或者是宫里将就着过一个晚上。

不然的话,从卫所到宫里再到国公府,一趟趟地走着,就为了回府住一个晚上,总觉得太过浪费时间。倒不如把路上的时间省下来,还能多看点卷宗,多处理个案子。

现在有了她在,这儿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就算再忙,他也想回来看看。不为别的,就为了多和她相处一会儿。有时候只是这样看到她一眼,他的心情就会莫名地好起来。

郜世修知道在小丫头心里他的地位很重。

以往那么多年,两人都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这在她的心中形成了一种固定的自然而然的习惯。他如果不开始改变这种相处模式的话,往后两人可能就得依着原本的方式继续那样相处下去。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她之间还有几十年要共同度过,他希望两人间可以打破以往的习惯,愈发和美甜蜜。

现在小丫头正拿着碗吃个没完。她不停往口中丢着豆子,嘎嘣嘎嘣脆生生的一声声十分悦耳。

郜世修凑上前去,笑道:“只顾着自己吃,却不管我了?”

玲珑警惕地看着他,咬着豆子含含糊糊说:“你想干吗。”

“不做什么。”郜世修道:“只是看这豆子味道不错,想讨一个来吃。”

玲珑忍不住笑,赶忙左手捂住嘴,露出弯弯眉眼,“都是你让人做的,想吃直接拿就行。”右手捧着碗往前凑了凑,“给你。”

郜世修好生提醒她:“我刚拿了书册,还未净手,怕是脏得很。”

玲珑左想右想,看看他,又看看豆子,犹豫地拿起了一颗。

郜世修配合地弯身凑到她的跟前。

玲珑把豆子塞到他的口中,犹豫着问:“这样?”

“嗯。”

郜世修低声应着,稍稍侧头。薄唇微动,若有似无地擦过了她的唇角。

虽然连个吻都算不上,可玲珑的脸还是腾地下红透了。

郜世修抬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轻轻地笑,“好乖。”

乖到他都舍不得看到别人把她娶走。

唯有留在自己身边才能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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