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号的早晨,天还没亮,南乔就被门铃声闹醒。她迷糊着看了下闹钟,才四点多五点不到。散着头发到门边看了看窥视孔,看了就醒了七八分。

南乔推开门:“来这么早做什么?”

时樾挟着一身清晨的寒气走进来,见她头发也不梳,脸也没洗,就这样放他进来了,不由得笑道:“有恃无恐了是不是?”

南乔双手按着头:“变态。”走进了洗手间里。

洗手间里传来沙沙的淋浴水声,时樾站在客厅里,想着刚才那个素面朝天全无形象的女人,嘴角现出一道浅浅笑意。

南乔出来时,已经是清清爽爽的一身。虽然依旧是几百年不变的白衬衣牛仔裤搭配,但换了桑蚕丝材质的,锁骨处有小巧的蕾丝镂空,看着就灵动了许多。

她长发如水,站在时樾面前:“牛奶面包鸡蛋,吃么?”

“太早了,吃不下。”

南乔冷冷道:“你也知道早啊。”

时樾说:“好多天不见,咱们不能换点新花样吃?”

南乔道:“我这儿没别的。”

时樾说:“你啊。”

南乔:“?”

待她刚反应过来时,时樾一双劲利的眉目间已经带了侵略者的笑意,将她满含攻击性的双手双足锁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低头,放肆地在她嘴上亲了一亲。

南乔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骨子里隐藏着如此强烈的暴力倾向。

她很后悔当年学格斗术的时候只学了个皮毛。

现在她不仅动不了时樾,还被时樾在她小指上套了一枚细小的金丝攒玉的尾戒。

“普者黑,找民间收藏家求的。我看你五行缺金,得补补。”

“……”

五行缺金,这是变着法儿在讽刺她穷吧!

于是六点钟才正常上车。

南乔不想和时樾说话,于是睡觉,中间被时樾叫醒了吃车上准备好的早餐,然后继续睡觉。时樾难得地一扫往日的冷淡,满面含笑,只是纵容。

六点过五分时,南乔小区门口停下一辆车。通过电子门禁对话器拨打南乔的房间,无人接听。

问门卫,说是南小姐刚刚和她老公走了。

老公?

门卫点头:老公,和南小姐一起出现好几次了。

常剑雄怒极。

姓时的,既然你这么嚣张,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车到了,南乔还没睡醒。她本来不是贪睡的人,但时樾这车的椅子十分符合人体工学构造,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似的,她睡得很舒坦。

时樾下车兜了一圈,抽了根烟,拿了样东西回来。

他拉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醒醒了。”

南乔勉强抬眼:“他们都到了?”

“还没。”

南乔合上眼:“我再睡会。”

时樾也不强迫她,拿了手里的物事,往她脸上斜斜一抹——

那样凉凉的、油腻腻的感觉!

南乔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被安全带又撞了回去。

时樾道:“别动,涂歪了。”

南乔解了安全带,从后视镜一看,从左前额到鼻子到右脸,已经被涂了粗粗的一道黑色的伪装油彩!她本来肤色雪白,被斜着这么涂了一道,就像是白面上抹了道灶灰一样。

“时樾你——”

时樾手里拿着三种颜色的伪装油彩棒,气定神闲,“防晒的。”

防个屁晒!她部队里长大的,能不知道伪装油彩能不能防晒?她下车,一脚向时樾踹过去。时樾闪身躲避,南乔从他手里夺过两支油彩棒来。

拔掉盖子,南乔操着油彩棒朝时樾脸上涂。时樾当然不会让她得逞,从背后锁她的双手。这么几场架打下来,南乔已经知道了这男人和她动手的路数——都是用巧劲控制她的肢体活动,但绝不会让她感到疼痛。

所以她宁可自伤八百,也要杀敌一千——她扭动手腕,以受伤为威胁逼得时樾放手,然后一抬胳膊就在他脸上画了长长的一个“j”字。

“我草——”

南乔压着时樾在车边上,拿着油彩棒细细地去涂他的脸。额头、鼻子和下巴都涂上粗壮的黑色,其他地方用深咖色和墨绿色填满。看着那时樾那样的俊毅相貌被涂成一张绿不溜秋黑不啦叽的花脸,南乔心中有种新鲜的作恶的快乐。

她捏着时樾的下巴让他低下头,方便她端详自己的作品。

南乔看着看着,右胳膊枕在时樾胸前,头埋进去闷闷地笑了起来。

“呵呵。”时樾任着她胡闹,淡淡地笑着,“带劲吗?”

“南乔!”

南乔闻声转头去看,温笛和公司的同事也都到了,常剑雄铁青着一张脸站在温笛旁边。

温笛瞅着南乔的一张脸,大笑起来:“南乔,你怎么涂成这样了!”

南乔看了眼时樾,时樾用下巴指指她身后的草地上,一方便袋子全是伪装油彩棒。

南乔道:“你倒是想得周到。”拎着袋子扔了过去。

一群男人开始嘻嘻哈哈地互涂。

南乔望着他们,闻着这片荒野间的草木泥土气味,觉得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军号声,操练声,新兵蛋子在拉练中粗犷的吼叫——她许久没有回去过军营了,这种熟悉的味道,勾起她心底一片麻麻的思忆。

常剑雄走了过来,向时樾伸出右手:“你就是时樾?”

他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时樾,越看,脸上的神色越是古怪。

时樾淡淡笑了笑,伸出手在常剑雄手上一碰一握,未待他施力回握,便抽了回去。

“常先生,久仰。”

闻言,常剑雄那张英武的脸倏然一变,目中的情绪愈发捉摸不定。

时樾却是淡然自若。那一张脸上画满了油彩,也浑然地看不清楚太多表情。

常剑雄说:“我认识一个朋友,名叫时俊青。”

南乔转过头来,问道:“你们聊什么?”

时樾淡淡一笑:“常先生说什么?我听不懂。”

常剑雄说:“姓时的人不算少,但身高体形这么像的,只怕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两个来。”

南乔听得眉头微皱。时樾看了眼南乔,松松笑道:“常先生一见我,就恨不得调户口查档案,扒了我的衣服看我长着什么样的骨头。我们在道上走的,讲究是朋友就凡事留三分余地,拿竿子往死里撵的,那不是长久之道。常先生,你觉得呢?”

常剑雄听了,脸色又黑三分。

这时候有人过来招呼常剑雄。常剑雄找的组织方是个名叫“猎鹰”的高端军迷俱乐部,发起人和常剑雄的父亲很熟,亲自过来接待。寒暄一番,就让众人过去换衣服,领装备,听对抗规则讲解,分开红蓝军队伍。

因为常剑雄这层关系的缘故,“猎鹰”派发出来的军服都是崭新的07式猎人迷彩,装备完整。那些平时在电脑前面猫惯了的程序猿攻城狮,换上合身的迷彩服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从细弱萎靡变得阳刚起来。

然而最是惹人注目的,自然是常剑雄和时樾这两个人。两人身高相仿,常剑雄更为壮硕、孔武,像一座山;而时樾却是修长,精锐,像一把出鞘的刀。猎人迷彩穿在他们身上,每一个棱角都被撑起来,蓄势待发。

即刻的员工们都在底下窃窃私语,说是同样的衣服,为什么穿在别人身上就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人家个头高,身材好么?

咱们公司秦时宇、小安、q哥的身材也不差呀。

你觉不觉得是人家腰杆子板正,昂首挺胸,光是往那里一站,气场就格外不同?

那叫威武。人家常总是特种兵出身,年纪轻轻在部队里水里火里打滚练出来的,咱们这些人能比么?

那个时樾看着也不简单,就常总是一身的正气,时樾看着有点冷,不好处。

没错,但我觉得时樾穿这身更帅啊……

我去,你是不是取向有问题啊?

别争了,人都是头儿的。

……

与一般还在使用空爆弹的军事拓展训练不同,“猎鹰”俱乐部已经用上了激光模拟实战系统。激光模拟枪支有和真实枪支一样的声音和烟火效果,只是发射出来的是低能量激光束。被激光束击中要害的,会触发身上的激光接收器,发出死亡烟火并自动关闭武器系统。

“猎鹰”的组织者解释完激光模拟器的使用方式后,便是真枪打靶射击练习,让大家进入实战的状态。

“猎鹰”与这个承担这个训练基地军训任务的部队合作,枪支弹药都是实打实的真,众人每人三十发打过之后,觉得意犹未尽,又起哄让常剑雄来露两手。

南乔看了半天也没在人群里看见时樾,又回头看,才发现他在靶场边上的小树林里,背靠着一棵松树,一边抽着烟一边看前面常剑雄盲拆枪械和组装。

南乔过去道:“你不去练练?”

时樾低低的笑:“光打靶有什么劲?”

南乔道:“说得你好像打过似的。”

时樾笑而不语。

南乔道:“说说,当年犯的什么案子?”

时樾看了她一眼,吐出一口烟圈,轻描淡写道:“操家伙,打群架呗。”

南乔说:“亡命之徒。”

时樾一伸手把她勾过来,“看不起我啊?”

南乔打掉他的手:“别闹!这么多人!”

时樾叼着烟,索性将她卡得更紧了,“你的意思是,人少就可以?”

南乔怒道:“滚!”

时樾要是听了她的话那就怪了,从背后贴在她耳边说:“待会分队,常剑雄铁定是红军,我在蓝军。我再问你一遍,你希望红军赢还是蓝军赢?”

南乔赌气道:“红军!”

时樾轻笑——

“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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