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瑶以前碰他,都浮皮潦草,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触摸。

诺诺摩挲她两下就上了瘾,对这种皮肤相贴的触感着迷,他那双内勾外翘的眼忍不住眯起来,享受地歪过头,把脸颊放在她手上,很小心地挨着。

被……被瑶瑶亲近了。

她掌心很软,本来是冰凉的,在紧贴下迅速发热。

热度刺着喻瑶,她眼睫动了动,呼吸明显失去平稳。

她现在整个手臂肩膀,都像被诺诺这颗突然降落的小炸弹轰到没了知觉,如果一直麻着倒也还好,她还能控制自己。

偏偏他脸一蹭,所有感官就跟着全面复苏,他下颚的弧线,手感,以及无意识呼出来的温热气流,都像有了生命般到处惹事。

喻瑶木雕一样坐着,一时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耗了多大的定力才坚持住,没把他直接逮过来乱揉一通。

进来之前她还信誓旦旦想什么一百天不被他动摇。

这可好,一天都不用,秒秒钟就破功。

确实太乖了,她承认她世面见得少,有点顶不住。

喻瑶想趁着自己理智尚存,赶紧跟诺诺拉开距离,她才流露出躲开的意思,诺诺就慌张地往前够了够,抓住她手腕,更努力地跟她贴着,舍不得松开,嗓子里含混地咕哝“瑶瑶”。

……靠。

喻瑶宣布忍耐告罄,谁说可爱萌的小狗幼稚来着?!可爱萌明明就是最吊的。

她咬咬牙,火速把手伸向诺诺的脑袋,在他略长的黑发里尽情揉弄,心头火总算倒出来一些,但纤细雪白的手穿梭在乌黑发间,又有种异样的香艳感,让她神经微跳。

够了够了,打住。

喻瑶强行冷静,狠狠心把手收回来,戳着诺诺的肩膀把他推远。

诺诺还沉浸在刚才的亲密里,眼里雾濛濛的,嘴唇都比平常更红了三分,他也知道自己耍赖了,望着她说:“瑶瑶,不气。”

他坐在地上,头毛被她揉得翘起来,指指自己被窝:“我睡,那,跟瑶瑶,一起。”

芒果围观全程,已经看呆,彻底没脾气了,它见生死抉择的时刻已到,忙叼过自己的窝,“嗷呜”示意喻瑶,它才是先来的。

“我没生气,”喻瑶哭笑不得,稍稍伏下身体跟诺诺对视,郑重科普,“芒果是一只狗,它可以留在我这里,但你是个人,你不能,你必须自己出去睡觉。”

“还有,”她耐心告诉他,“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没经过允许,不能随便进女孩子的房间,记住没有?”

她还想重申“不能身体接触”来着,但想到刚刚她也失控地揉了他好一阵,怪理亏的,只能选择闭嘴。

诺诺眼里的光逐渐熄灭,低下头,露出白生生的后颈,孤伶的没了魂。

喻瑶多少能理解他,他心智不足,内里还是个小家伙,非常没有安全感,尤其是黑暗笼罩的夜里,他想跟她住也算是正常。

可无论如何,他有一副成年的身体,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她给他树立性别意识并没有错,再可怜也不能心软。

喻瑶起身捡起他铺好的被子,把有模有样的小巢穴弄散了,大步往客厅走,诺诺在后面磕磕绊绊跟着,非常微弱地呜咽了一声。

客厅里地方虽然不大,但喻瑶卧室的这面墙是空着的,她卷起衣袖,朝被全世界遗弃的诺诺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把沙发推到墙边,这样你跟我就只隔着一道墙了,会不会好点?”

诺诺忙不迭跑过去,不用喻瑶动手,一个人搞定。

他把沙发紧紧挨着她门口摆,再往前多一寸都会打不开门,实在不能更近了,他长而密的眼睫才垂下去,声音很小:“瑶瑶,我也是,狗勾。”

为什么别的狗勾可以。

我不行。

喻瑶没听清,单纯以为他在求情,上前帮他换了床干净被子重新铺好,跟他说:“家里很安全,你不用怕,我们共同生活的期间我都会尽量照顾你,你放心。”

怕自己待久了又要被诺诺蛊惑,答应他什么天真的要求,喻瑶没多留,关了屋顶的吊灯就回自己卧室,临进门前她没忍住多看了一眼,诺诺抱着被子,靠墙坐在一片阴影里,睡衣下的身体清瘦到让人心酸。

喻瑶犹豫了片刻,最后怕他伤心,还是没锁门,她仰躺在床上盖住眼睛,手心里隐隐烧着诺诺的温度。

她胡乱地想,就算这段关系再脆弱,两三个月甚至更短就会停止,她只要还养着诺诺,就不能亏待他。

以前玩手游她还氪金养崽,何况诺诺这么乖萌貌美,哪个纸片人也比不上。

她不可以总让诺诺睡沙发,要尽快买一张舒服的单人床,他还急需补充营养,老是吃速食品怎么行,更不能吃剩菜吃外卖,她如今也是个正经养崽的人了,得把厨艺练起来,好歹把他喂饱长一点肉,另外再教他学习生活技能——

提起学习,喻瑶莫名滞了一下,忽然睁开眼,眉心渐渐收紧,视线落到芒果身上。

等等……

是巧合么?为什么诺诺开口说话,在墙边垒起小窝睡觉,用下巴脸颊蹭她的手……这些都像是在复刻芒果?!

喻瑶心微微下沉,有种难以成形的念头卡在胸口。

她坐直身体,借着稀薄灯光,看到卧室门和地板的窄窄缝隙里,慢吞吞又羞赧地伸进来一张纸,像是唯恐打扰她,悄无声息的。

她轻手蹑脚过去拾起来。

纸上是诺诺的简笔画。

右上角弯弯的月亮,画面中间,是熟悉的长发女孩闭着眼,身边又是一只小狗,温顺眷恋地蜷缩。

喻瑶那股摸不清的感觉倏然成型,脸色也跟着变了,她一刻不停地拿过手机,看时间太晚了不方便打电话,只能心急火燎地发短信。

发送半分钟后,对方直接拨过来。

喻瑶立刻摁成静音,躲进枕头底下接听:“徐姨,你看到信息了,他究竟怎么回事?是我想多了么?!”

那头的徐主任连着叹了几口气,她就说吧,离奇症状果然来了。

“我就猜到还会有后续,没想到这么快……我上次说过,患者失智可能还会引发其他的缺陷,比如说,某方面的认知障碍。”

“认知……障碍?”

“从你跟我描述的这些情况看,他对自己的属性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徐主任含蓄地解释,“简单来说——他对世界太空白了,他心里盼望自己是什么,他现在就把自己当做了什么。”

喻瑶隔了许久才干涩问:“所以他……盼望自己是只小狗?!”

“瑶瑶,你还没明白吗?因为你对家里的小狗好,跟它亲近,和它笑,他都亲眼见到了,他也想被你那么对待。”

喻瑶紧抿着唇,回想种种情景,突然有股难言的涩意。

徐主任虽然不赞成她接管麻烦,但想透前因后果以后,还是感慨道:“一般来讲,人是有认知本能的,天生知道自己高于其他生物,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

她顿了顿:“是因为对他来说,只要在你身边被你善待,即便是做宠物,做一只小狗,他也觉得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喻瑶撑起的身体逐渐放软,埋在床上,眼窝一阵阵酸楚。

她哑声问:“还好我发现的及时,应该来得及扭转吧?我想让他好好做个正常人。”

徐主任说:“希望还是很大的,我先给你选两部科普片子,你明天给他播一下,试试效果。”

喻瑶接收完片源,简单看了看,是非常基础的物种科普,很适合教学。

她一晚上失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精神抖擞起床,把睡到迷迷糊糊的诺诺拎起来,丢到电视前面。

“过来,跟我上早课。”

诺诺睁圆狗狗眼,憧憬地盯着喻瑶。

喻瑶越看他越心疼:“诺诺,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诺诺忙不迭点头,清晨的声音有丝撩人耳膜的沙:“狗——勾。”

他发音还不准确,第二个“狗”字的音总是往上飘,尤其可爱。

喻瑶头要炸了。

她深深吸气,尽可能让自己平常心,严肃说:“你这么高,和芒果完全不同,你跟我,跟外面所有同类一样,都是人,如果还不懂,那就看片子。”

喻瑶把手机连接电视,先播放第一部,是以一家的家庭人员为基础进行讲解的,家里也有只萨摩耶。

她正庆幸这片子不错,很贴合现实,更容易让诺诺理解,万万没料到,电视里的人居然一摆手,朝萨摩耶大叫了一声:“诺诺!”

喻瑶:???

他奶奶的!

她取的名字有那么像狗名?!

诺诺一脸果然如此,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鼻尖:“是狗勾。”

喻瑶赶紧关了,换到下一个片子,她严阵以待看了十分钟,确定这次总算是正常了,很通俗易懂的教育片,诺诺的歪曲认知一定能被扭过来。

她略放下心,去厨房准备早饭,抽油烟机嗡响着,她听不太真切客厅里的声音,但目光时不时关注着,诺诺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原位。

不过他怎么……眼睛越睁越大,懵懂困惑之后那种恍然大悟又是什么进展?

喻瑶关了火,满心希望地出来验收成果,但刚一踏出厨房,她就有种即将脱轨的诡异预感。

片子播完了……然后……自动跳转到了……

西游记?!

喻瑶屏息,凝视着诺诺的反应,放平语气问:“诺诺,现在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么?”

诺诺唇角敛着,极其认真地点头。

“……说给我听。”

诺诺在浅金色的晨光里,睫毛尖上一片细腻的光点,无比乖巧说:“我是,一只——”

喻瑶惊觉这量词不对,要阻止已经太迟了。

诺诺弯起眼睛,笑得格外甜,红着耳朵尖尖对她宣布:

“一只——成了精的狗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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