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了,庚帖也换了,丁牧杰满以为这辈子自己定然可以与林菀结为连理,共度一生,却没料三天后,母亲忽然把他找过去,满脸愁容地道:“儿啊,我方才让人给你和林菀合过八字,你是剑中火,她是天上水,你二人水火不容,命里相克,若是硬要在一起,日后定会闹得鸡犬不宁。”

“怎么可能!”丁牧杰下意识地否定。

他的妹妹丁香立马附和道:“娘,你是找哪个神棍算的命,怎么可能得出这种结果。哥哥与林菀姐姐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不知道有多相配!”

丁母敲敲她额头,斥道:“什么神棍,别乱说!我是找的静虚师太合的八字,怎会不准。”静虚师太是大魏国颇负盛名的女修士,于玄学一道十分精通。京里的富贵人家都爱找她算命,几乎一算一个准。若非林家帮丁母牵了线,她根本没资格与静虚师太见面。

听说八字是静虚师太算的,丁香瞬间便哑了,小心翼翼地看了哥哥一眼,目光充满同情。

丁牧杰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一件事:上辈子,静虚师太曾收林菀为徒,助她在康王后院站稳脚跟,否则林家破败之后,林菀不可能好端端地活着。她如何得了静虚师太的青睐,又是何时得的,丁牧杰一点儿也不知道,只知道静虚师太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如今这八字在静虚师太手里出了问题,丁牧杰不得不多想几分,却又暗怪自己太多疑。

他温声道:“娘,你多找几个人合一合八字吧,万一静虚师太算错了呢?”

丁母却摇头道,“静虚师太说了,我若是不信,大可以把你们的庚帖压在灶君神像前以测神意,若是三天内家里有人畜不宁、碗盏碎裂等现象,就不用再算了,铁定是你二人八字犯冲。”

把庚帖压在神像下本就是旧俗,丁牧杰也没有理由阻止,便点头道:“也可,那便测一测天意吧。”辞别母亲后,他立刻把家里的仆役叫来,反复叮嘱他们小心行事,莫要毛手毛脚。他相信,只要家里风平浪静,母亲也不会再阻止自己和林菀的婚事。

他如今只是一介白身,只等科举过后才能入仕,而林菀却是将军府的千金,若非丁家还在鼎盛时期便与林家定了娃娃亲,他未必能娶到林菀。说的不好听一点,即便二人的八字果真有问题,看在林家有权有势的份上,母亲顶多心里不舒服,却也不会退掉婚事。

丁牧杰相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所以丝毫也不担心。但令他心存疑虑的是,在这三天里,丁家的确发生很多怪事,先是家里的猫猫狗狗性情变得古怪暴躁,动不动就狂吠咬人,后是池塘里的鱼一夜之间翻了肚,竟死绝了。

丁母吓得六神无主,对静虚师太的话也就更为相信。若非林菀是将军府的小姐,身份贵重得罪不起,丁母三日一过立马就会去退婚。但经过再三思索,终究还是儿子的前程更为重要,她咬咬牙,把二人八字相冲的事隐瞒下去。

林家那边也找人合了八字,只不过林将军的面子更大一些,是找钦天监的致仕老官员算的,并未拿去外面的寺庙,结果自然很好,还得了一句“珠联璧合”的批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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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不合的风波令丁牧杰虚惊一场,丁母心里也不好受,拖了很长时间还没去林府下定。

这天,听说明珠郡主要在郊外的庄子里举办花宴,广邀京中的名门淑女和青年才俊参加,丁牧杰总算放下书卷,抽空去赴宴。他知道林菀必在受邀之列,若是去了,没准儿能见她一面。他们二人蹉跎了一辈子,双双含恨而终,这辈子定然要好好在一起。

林淡也得了请帖,本不想去,但她的伤口早就痊愈,林夫人怕她在家里闷坏了,说什么也要逼她去。

明珠郡主素来与林淡不合,嫌弃她粗鄙无知,却又碍于林家的权势,不得不与她交往。两人一碰面便似针尖对麦芒,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吵起来,有时候甚至会动手。但这回,林淡却沉默地很,只管坐在一旁吃糕点,并不搭理明珠郡主的刺探。

明珠郡主拿出一根马鞭,炫耀道:“这是皇上赐给我的马鞭,是他年轻的时候用过的,好使得很。”

“呀,这竟是皇上用过的物件!”本还在抚摸马鞭的几名闺秀连忙把指尖收回来,赞叹道:“难怪手柄上镶嵌了许多红宝石,顶端的流苏还那般顺滑,外面的匠人可做不出这么巧夺天工的东西。”

林菀“咦”了一声,直言道:“我姐姐也得了一条御赐马鞭,比这个还好。”

明珠郡主一听就炸了,咄咄逼人道:“我这条马鞭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林淡那条怎么可能比我的还好!我不信,要不你们拿出来让我看一看!”

林淡慢条斯理地道:“我有没有马鞭与你有何关系?又凭什么给你看?”从林府到郊外的这处庄子,来回要走一个多时辰,谁耐烦去给她拿。

明珠郡主挥着鞭子上前,“你到底拿不拿?你不拿就证明你在说谎!”

林淡后退几步,以免被鞭尾扫到,却没料林菀忽然扑过来,焦急道:“你别打我姐姐,我姐姐腿上的伤刚养好……”

“我什么时候打她了?”明珠郡主反射性地推了林菀一把,却没料林菀连连后退,竟倒进了湖里。她不会游泳,只是举着双手大喊救命,越挣扎越往湖心飘去。

为了增加宴会的乐趣,明珠郡主把男宾和女客安排在湖泊两边,隔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便能两两相望,十分有趣。也因此,那头的男宾立刻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

林淡快速脱掉厚重的外袍,准备跳进湖里救人,却忽然顿住了。她眯眼看着林菀,表情有些莫测,少顷竟又把外套穿回去。

湖那边飞快跑出一名男子,衣服都来不及脱便跳入湖里,朝林菀游去。稍后又跑出一名男子,用更快地速度泅水。当先那名男子已经把林菀抱进怀里,正准备往岸边拖,后来的男子竟把林菀抢过去,沉声道:“谢康王,不过菀儿是我的未婚妻,还是我抱她上去吧,否则对她的名节有碍。”

他的理由太充分,康王无法拒绝,只好放开女子,独自游上岸。

丁牧杰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怀里一脸苍白的林菀,这才朝女客那边游去。待他二人靠岸后,林淡把自己的外套递过去,交代道:“她的衣服全都贴在身上了,为防走光,你用这个给她盖一盖吧。我去通知母亲,你把她抱去外面的马车里等着,我们很快就出来。”

丁牧杰连忙接过外套,把林菀严严实实盖住。离开湖边的时候,他听见明珠郡主质问道:“林淡,方才你怎么不跳下去救你妹妹?她那样维护你,你却站在岸上看热闹!”

林淡语气极为平静:“你怎知道她需要我去救?”

听到这里,丁牧杰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才继续向前走。林菀似乎被吓坏了,又羞于见人,只是捂着脸躲在他怀里,一句话都不肯说。丁牧杰小心翼翼地把她送上马车,然后站在车外柔声安慰。过了一会儿,林淡和林夫人匆匆走出来,为防林菀着凉,两人并不与丁牧杰多说,道谢之后便离开了。

丁牧杰站在路边望着他们的马车,双目一片暗沉,过了许久才挽起衣袖,查看小臂上被林菀挠出来的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上辈子,林菀落水之后被康王救起,为了保住名节,不得不嫁给康王做妾。这辈子虽然时间没对上,他却也不会让她落到同样的结局。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当自己游到林菀身边,试图把她接过来时,她会那样抗拒。

她当时分明是睁着眼睛的,能看清谁是谁,却又为何……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丁牧杰按下去了。回到家之后,他催促母亲赶紧去林府提亲,把婚期定下来。丁母硬着头皮拖了一个多月,直等拖不下去才带着礼物上门。

婚期最终定在来年开春,还有八.九个月,足够丁牧杰准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很不安,便吩咐妹妹平时多去林府走动走动,帮自己照看林菀。

丁香很喜欢林菀,自是满口答应,却没料有一天竟哭哭啼啼地回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丁母早年丧夫,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儿女拉扯大,又哪里能容忍他们被人欺负,于是立刻拉住女儿盘问,“说,是不是林淡又欺负你了?”

“不,不是大小姐,”丁香一边打嗝一边自责道:“是我不争气,闯了大祸!”

“什么,你闯什么祸了?”丁母心里狠狠一跳。

刚走进大门的丁牧杰也沉下脸说道,“你别急,慢慢跟我们说,有事哥哥帮你解决。”

“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今天我想看一看老太君寄放在石姨那里的百花团凤金步摇,却没料手上太用力,把凤凰的翅膀掰断了。那是老太君的嫁妆,十分贵重,老太君得知此事非常生气,我怎么道歉她都不理我。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

听到这里,丁母气得连连捶打女儿,怪她不小心,丁牧杰却眸色发暗,想起了一桩久远的往事。

上辈子,林菀病重被康王丢弃在郊外的庄子,他悄悄前去探望,听她回忆往事。她握着他的手,感叹道:“若是当年我不逞强,定要帮姐姐背黑锅,如今也不会遭到老祖宗厌弃,病得如此重,却连家都回不去。若是能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勇敢地告诉老祖宗,步摇是姐姐打碎的,不是我。我想老祖宗,我想爹娘,我想归家……”

她那样可怜、孱弱,又那样急切地思念家人、渴求亲情,令丁牧杰对林淡的厌恶又加深几分。可如今,那步摇怎么就成了妹妹打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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