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拿着这道圣旨前去寻宣将军,从他那里调兵。待我的人过去寻你们,你们就率兵包围总督府。”

“……你要做什么?”

“别问这么多,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

春日多雨。

雨夜,山文华站在宣将军身边,他身后是几千名身披轻甲、手执利器的精兵。

他大口喘着气,看着那大门紧闭的总督府,同时在心中暗骂自己前些天怎么就听信了傅小夫子的忽悠。她能力出众是没错,但她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上一些,他居然就眼睁睁看着她赴险。

可千万要一切安好,别出什么变故啊。

静等片刻,紧闭着的总督府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身华服的衡玉摇着折扇走出来,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在山文华脸上,朝他勾唇笑了下。

山文华腿都要软掉了——这种立功机会太考验他的心理素质了,果然他还是比较适合和风细雨的路线。

“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麻烦宣将军了。待我回到帝都,会亲自为宣将军请功。”衡玉笑着对宣将军道。

宣将军拱手一礼,“臣也是奉旨行事。”

领着一队亲卫亲自走进总督府大门。

衡玉让开些许位置,打算走出雨幕。她的侍卫十分机灵,快步走过来为她打伞。

几步路的距离,衡玉就来到山文华身边,“感觉如何?”

山文华拍拍胸口,也没在意自己这副模样很怂,反正他鬼哭狼嚎的样子衡玉也没少见,“惊险刺激,还好你没有出事。一切都还顺利吗?”

“有惊无险,来闽地这么久,总算是可以回京了。”

“所以这才是你来闽地的真正目的?”

“无须多问。”衡玉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

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果然不是很适合官场啊。

控制下这些官员后,衡玉当天夜里就派人把他们的府邸都翻遍了,又从中搜到一些密函。

天色一亮,她和手下人就冒雨,快马加鞭离开闽地。

——必须趁着帝都的某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先一步赶回帝都面见元宁帝。

同日下午,肖嬷嬷缠绵病榻多时,撒手人寰。

前段时间,白云书院余督学兴致起来!来,独自一人前往后山爬山赏春。中途暴雨倾盆,余督学回来后风寒入体,病情越拖下去越是严重,风寒入肺,每每咳嗽起来都是撕心裂肺之状。

大夫为其诊治,直言其已是药石无医。

三月十九,风尘仆仆的衡玉一行人总算是赶回帝都。

看到帝都城门时,包括衡玉在内,所有人都轻轻松了口气。

深吸口气,衡玉道:“进城吧。”

领着众人进城,直接回镇国公府,打算换一身衣服后再和她祖父一块儿面圣。

她翻身下马,一路疾走,回到院子在婢女的伺候下稍作梳洗。

在梳发时,夏冬动作极轻的帮她梳着发,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世女,肖嬷嬷她在五天前……去了。”

室内片刻沉默,衡玉淡淡道:“不必再梳了,直接用发簪挽起来。”

挽好发后,衡玉就让人去寻傅岑。

她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快步走去肖嬷嬷的院子,正准备进去祭拜,就见一旁的花丛里,茶花正在热烈盛放

衡玉脚步微顿,她侧头看向那一朵开得正热闹的茶花,想了想,走过去折下那朵茶花,方才慢慢走进肖嬷嬷的院子。

她动作极温柔的,把盛放得热烈的茶花放在肖嬷嬷灵位前,“嬷嬷,您最喜欢的茶花开了。我回来了。”

静默片刻,衡玉就转身离开院子,赶去和傅岑汇合,拿着那一匣子密信入宫面圣。

这些秘密往来的书信就是闽地官员枉法的罪证。其中涉案人员甚至有六部高官,所以衡玉才会急着回京,请元宁帝早做定夺。

把书信全部交给元宁帝,再把这一趟闽地之行事无巨细说出来,接下来暂时没有衡玉什么事情了。

她和傅岑一块儿回府,站在道路交叉口,傅岑抬起手,想向以前一样揉揉她的头发。

但想了想衡玉现在的年纪,他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

傅岑温声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你现在的脸色很憔悴。”

“白云书院……”

傅岑打断她的话音,“也不差这些时间,你明日亲上书院,自己用眼睛看,可比听我口述要好多了。毕竟你是大夫,懂得更多。”

衡玉的心略一沉。

如果白云书院里没出什么事,傅岑只需要回答一句“!无碍”,而不是说让她自己去看。

“我知晓了。”衡玉淡定点头,与傅岑行一礼,转身离开。

回到她的院子,衡玉将头上发簪一拔,甚至都没换身常服,就躺倒在床上休息。

等她睡得稍微沉一些,夏冬静悄悄走进来,往香炉里投了安神香,让她这一觉睡得更安稳些。

闽地之行,其中诸多算计谋划,刀光杀伐尽在不知不觉间。

衡玉从来不畏惧鬼蜮人心,但她的精神不可避免的觉得很疲惫。

这种疲惫,到马车停在白云书院山门时,就被一扫而空。

她从马车下来,环视一圈山门。一走就是大半年时间,但白云书院的一草一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大半年没见,玉儿怎么憔悴不少?”

“离开那么久,也不知道给督学们来一封信。”

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衡玉慢悠悠从山门走进来。她走的是主干道,几乎走上一段路就会碰见一个督学。

督学们和她打招呼,衡玉一一回礼后,就直奔夫子住处。

途径桃林时,衡玉侧头往桃林里瞧了两眼,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鸦青色长衫的老者,借着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轻折枝头桃花。

衡玉的身形停在原地。

她静静站着,看到陆钦折下桃花时,肩膀上落了几片花瓣。似乎是没瞧见这几片花瓣,也可能是不在意,他又望了一圈,拄着拐杖往旁边走两步,拨弄开那些胡乱生长的枝杈,伸手再去折桃花。

“老师,折花这种事情,你该交给我才是。”

和回头的陆钦对视上时,衡玉有种错觉——时光好像重叠了,十年前初见陆钦那一幕,与现在何其相似。

他一头白发打理整齐,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

气质渊雅端凝,一双眼睛温和得恍若倒映月色的湖水。

她稍稍有些走神,陆钦却是已经勾唇笑了起来。

衡玉回神,从容走到陆钦身边,先扶他坐下,为他拂去肩上桃花,随后踮脚为他折下刚刚他想摘的那支桃花。

递给陆钦后,衡玉笑问:“老师还要折哪支?”

陆钦摇头失笑,又指了一支,“就这支吧。”

摘下来后,衡玉又推着陆钦去摘其!其他花。

两人审美都远远超过及格线,摘下的花枝都很漂亮。

推着陆钦回他的住处,衡玉扶着陆钦走到书房。等陆钦坐下后,她坐在陆钦对面,一边修剪着花枝插瓶,一边和陆钦聊着闽地的事情。

“这次做得很好,你受累了。”

“文华也做得很好。”陆钦又夸了夸山文华。

“是不错,不过胆子太小,而且性情单纯。如果不是背景大,官场没有人敢轻动他,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栽了。”

陆钦失笑,“说得这么不客气,文华若是听到,肯定又要生你的气。但我怎么觉得,你也是他的背景之一呢?”

话里话外看似透着嫌弃,但这次闽地之行,她可是把一笔大功劳直接送到山文华面前。

老大嫌弃小弟和罩着小弟,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又聊了一会儿,陆钦脸上流露出几分疲惫。衡玉适时道:“老师该歇息了。”

“也好,你等会儿去看看其他几位夫子。”顿了顿,陆钦轻声道,“还有余督学,他身体不大好了。他一直很照顾你,如果没什么事,这几天多在书院陪陪他。”

衡玉微愣。

余督学今年还没到五十岁,身体一直都很硬朗,现在怎么?

——只能说世事无常。

看到缠绵病榻的余督学时,衡玉脑海里最先跳出“世事无常”这四个字。

亲眼目睹余督学下葬,送他最后一程时,她的脑海里也跳出来这么四个字。

帝都在四月份也是极多雨的,余督学才下葬没多久,天空就飘起了细雨。

衡玉撑着油纸伞,小心护着墓碑前的香烛,等它们燃烧完毕。

“小夫子,该回去了,这雨等会儿估计要下大。”齐珏原本已经要上马车,见她一个人默默蹲着,又返回来,俯下身子招呼她。

香烛已经燃烧到最后,衡玉从地上站起来,“走吧,该回去了。”

闽地的官场已经开始清扫,她也要着手为改革派谋夺利益,趁机增强改革派的实力。

世事无常,她争不过命数,总不至于连官场这些人都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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