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胥决定亲自领兵攻打晋国的时候,当然没忘记在国内布置眼线,还将一系列事情托付给心腹,为的就是避免他在外的时候出什么乱子。可他一切都打算的好好的,却还是出了问题。

急着回去收拾叛军,结果半途中又杀出伏兵,简直是运气差到了极点,赵胥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是在逗自己玩,刚让他看到一点希望,又狠狠给他一巴掌。可要说他运气差,也不尽然,因为这一次,他仍是在心腹的保护下逃了出去,就算伤了一条腿,到底也还活着。

就如同上一次打鲁国的翻版,他负伤逃出生天后,又被赶紧送往赵国都城。

“待我回到赵国,这些……这些该死的反叛之人,还有那晋国残兵,统统都没有好下场!”赵胥捂着断腿语气发狠。但是很快,他再次被打脸了。

一行人秘密回到赵国王城附近,赵胥试图悄悄联系城中心腹。能让他在这种时候联系的,当然是他最相信的下属,在从前无数次的轮回里,这人从来对他忠心耿耿,甚至不惜杀掉自己的父母妻儿表示忠心。然而这一回,这人竟然投靠了反叛的余商君,接到他的信后带着人前来捉拿他。

“赵王,等你许久了,余商君……不,是王想请你相见。”中年文士朝他一躬身,很是恭谨的模样。

赵胥沉着脸望着这个下属,“其他人也背叛本王了?”

文士微笑道:“没有什么其他人了。”余商君一上位,那些人就被找出来解决了。

赵胥:“你是为何背叛本王,莫非本王给你的优待还不够?”

文士只意味不明地一笑,并不回答他,朝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胥无法,被那些从前护卫他的士兵们押着回到本属于他的宫城。因为腿在之前的埋伏中断了还未休养好,他只能被人抬着,可到了宫殿门口,再不许其他人进去,赵胥只能在呵斥声中自己拖着伤腿慢慢走进去。

余商君早就在那等着他,见到他进来,让身边伺候的人给他上了一杯茶。

“放心,没有毒,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叔父,并不准备要你性命。”余商君翻着书案上的各种书册,语气淡淡:“喝完这杯茶,你就该去牢中待着,度过你的下半辈子。”

赵胥冷笑一声,“你不杀我,说的倒是好听。”

余商君看了他一眼:“至少,我与你不同。”

赵胥:“都是为了权利,有何不同,说得再义正言辞,也不过和我一般野心勃勃。”

余商君没再与他多说,让人将他关进了冬牢。

赵胥一夕之间从王成为了阶下囚,没有了华服宫殿,美味佳肴,美人宫娥,初入冬牢,着实发了一阵脾气,看守之人见他这个模样,渐渐就对他放松了戒备,每日只听他大骂便是。

余商君虽未杀他,但也怕他还留了什么后手,因此令人密切关注他的行为,听人回报说他在牢中状似发疯,不像作伪,一派山穷水尽的模样,便也懒得再多加关注。

过了几个月,冬牢的守卫开始松懈,一日晚上,一行人潜入冬牢,来到赵胥牢门之前。

“王!属下前来救您出去了。”为首之人打开牢门,跪在一地狼藉之上。

坐在那浑身狼狈污浊,头发垂下覆满面颊的赵胥缓缓站起,一双黑沉的眼睛里俱是冷意,“来得太晚了。”

“是,是属下无用,委屈王了。”那人连忙磕头,上前搀扶着赵胥离开。

他们是赵胥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后路,几个月来蛰伏不动,就为了等待时机趁机救出赵胥。因为打点过,他们逃离冬牢的路上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

王城不能再留,赵胥甚至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带着追随他的一群人逃出赵国王城,免得被发现后让卫兵堵在城中。

急奔出城后,赵胥选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城暂时安顿下来。他的腿因为先前的伤没及时救治,走起路来都有些跛。赵胥如何能忍,走在路上被人多看一眼他都要发怒,若不是现在情势不妙,有人敢用那种目光看他,他必定要将人抓起来处刑示众。

“王,这腿定然能治的。”

赵胥:“滚!”

“是是。”说话的人喏喏退后,再不敢提起这事。

毕竟当了多年的王,赵胥若想东山再起,还是有机会的,他仔细盘算后,决定先去试试能不能寻到盟友。他想找的就是那些手中有兵,也有些野心的人,只要他允诺夺回王位后,再给金银宝物,划给对方更多封地,只要待遇优厚,不怕没人心动。

赵胥最先找的是祁阳王,他先让人前去试探,结果祁阳王连他的面都不愿见,只带给了他一句话:“君与晋国为盟,转头便能灭晋,实不敢信也。”

嘲讽他先前与晋国结盟,后来又撕毁盟约灭亡晋国,这番行径没有信义。被人羞辱一番,赵胥还无法反驳,只能迅速带人离开祁阳王封地。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们走后没多久,就有卫兵寻到他暂时落脚的地方,要将他捉拿去向新王讨赏。

“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继续去寻墨阳王。”赵胥并不相信人人都像祁阳王这样愚蠢胆小。

墨阳王那老狐狸倒是见了他,也十分热情地招待他,口中说些什么希望他尽早夺回王位之类的话,可真谈到想让他发兵王城,他就不说话了,一推六二五地混过去。

赵胥找遍了能找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义阳王看好他,他将女儿嫁给他,想日后女儿能成为王后,并且狮子大开口要求了许多东西。赵胥不怕他要的多,可问题是义阳王手中的兵并不多,想要光凭这么些人打回王都去,实在是痴人说梦。

可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如今没人愿意庇护他,他只能先留在义阳王处稳住他,借由他的女儿达成更深的联盟,再慢慢招兵买马。同时他也没放弃继续试探各地其他手握兵权之人,着实是挖空了心思在赵国蹦跶。

他隐姓埋名,将自己藏的很深,余商君寻了他两年无果,只能放任不管,如此,赵胥积蓄了几年之后,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

东南大旱,余商君要往郾城祭天,赵胥决定前去伏击余商君,取其首级再一鼓作气直奔王城,夺回王位。

这一年,距离赵胥被人从王位上赶下来,已经过了八年多。

草原上又是一年夏季,如今的乌图部族,比前几年更大了几倍,这里就如同几年前殷如许说过的,成为了一个热闹的小城。最开始只有殷国的商队常常来此,但是几年前,沃突带领族人开辟了通往西陵的路,渐渐的,也有西陵那边的商队过来了,他们还在氓山发现了一种晶莹剔透的宝石矿,这些年光是前往氓山采矿买石的人就数不清,来来往往的人,总要经过乌图部族。

人多了之后,他们也并不是全都依靠放牧牛羊生活,仍然有一部分人保持着冬季迁徙的习惯,但还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习惯定居。

乌图部族在这个季节人是最多的,分隔开的集市上熙熙攘攘,外围的空地早已成为球场,是半大少年们最爱的玩闹区域。女人们这个时候则大多在湖附近,那里开凿了水渠,殷国带来的工匠花费了大力气做出了这个便捷的供水处,女人们会在这边清洗衣物处理食材。

“阿衍,跑哪去了,公主找你呢。”水渠边一个妇人打扮的女人端着盆站起来,对不远处一个骑马的孩子喊道。

女人长相是标准的殷国人,她是当初跟随殷如许一同来和亲的宫女之一,后来嫁给了一个狼骑的勇士。而她口中的阿衍,则是殷如许和沃突的孩子,乌图部族人人喜爱的‘小族长’。

阿衍不过九岁,个子已经很高,骑在马上隐约有了几分少年气,他的长相更肖似母亲,清丽俊逸,只是鼻梁高挺,一双绿眼睛,更像父亲。

“丁香,阿姆找我干什么?”阿衍在马上挥动着手里的弓箭。他的马上还挂了一串兔子和其他的小型动物,看来是跑去打猎了。

“好像是找你试新衣。”

“好,我知道了。”阿衍应了一声,对跑在马后的一只威武大狼喊道:“二宝,快点!”那狼嗷呜一声似在回应,赶上了前头的一人一马,很快就跑进了不远处的聚居地。

“阿姆!”阿衍提着一串猎物,高喊着阿姆,噔噔噔进了王帐。

殷如许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回来了,去哪掏了兔子洞,怎么带了这么多回来。”

阿衍跑到她面前,献宝一样捧上自己的猎物,嘴里回答:“是父亲之前带我去的地方,那里好多兔子!”

殷如许笑着给他擦脑门上的汗,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样,非常擅长往洞里薅兔子懒鼠,到处都给他们祸害光了,简直草原双煞。

“跑得这么急,身上全都是汗,来,外套脱了给你擦擦。架子上有给你做的新衣,最近天气热了穿轻薄点更舒服些。”

“嗯。”阿衍仰着小脸让母亲给自己擦汗。他脱衣服的时候,衣襟袖子里窸窸窣窣往下掉土渣和小石子,还有两把小匕首。殷如许甚至在他怀里掏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小懒鼠。

殷如许:“……你钻到懒鼠洞里去了?”

阿衍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匕首,摸摸脑袋,“我都忘记还有它了!阿姆,这个送给你的,给你玩儿。”

换上新衣后,又喝了几杯水,阿衍擦擦嘴拿着小弓:“阿姆,父亲这两日不在,你肯定无聊了,我带你去玩吧!”

他们父子两个,都喜欢带她出去玩。

殷如许笑,“你要带我去哪玩?你又知道哪里好玩?”

阿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射彩绸,我们也可以去啊!”

殷如许想了想,“好吧,跟你一起去。”

她也换了件衣服,戴上沃突给她做的指套,背着弓箭和儿子一起去山坡上玩射箭。阿衍没忘记招呼帐前的两只大狼。

“大宝二宝,走了,玩去了!”

这两只狼是当年温水湖边那两只,跟着阿衍从小一起长大。大宝喜欢跟着殷如许,二宝则更爱跟着阿衍,阿衍去哪疯玩,二宝都要一起。

“阿姆,我现在射箭能比过你了。”

“哦,是吗?但是,比过我不算,要比过你父亲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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