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必须抱歉地指出,第二天下午在爬虫类馆里,又出现了更多极不庄重的小把戏,严重挑战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地位和自尊。

那天——九月七日,星期六——凯里·昆特经过了极其烦乱的一夜之后,早上睡到很晚才起来。

发现自己身在圣托马斯大厅剧场顶楼公寓自己的卧室里时,他松了一口气,此时柔和的阳光正透过小小的窗户照射进来。但他的头很痛,精力也还没有完全恢复。前一天晚上他梦到自己去了许多很远很危险的地方。

这间卧室,就像公寓里的其他房间一样,是个有着一股发霉味道的小地方。它的壁纸自打本世纪初起就没有换过了,部分的原因在于,起居室墙上大量装裱好的表演照片已经漫延到了卧室里。一张黄铜制的大床,在这儿待了同样长的时间,已经慢慢地变黑了。床的对面是一个木制的壁炉,壁炉上方挂着他的曾祖父切斯特·昆特的大幅银版相片。

必须承认,曾祖父有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

这张照片拍摄于他一八六八年的美国巡演途中,照片上,他用两根手指压着双排扣礼服的前胸。脸上最显眼的是那一排高贵的黑色大胡子,双眼射出的两道责难的目光越过手里的海豹皮暖手简直视前方。

虽然这并不是一大早起来所能看到的最激励人心的画面,凯里却相当喜欢它。

他从床上坐起来,把枕头塞在背后,点燃了早餐前的一支烟,然后沮丧地和曾祖父那两道责难的目光对看起来。凯里的思绪——严格按照它们在他醒来的时刻前来报到的顺序——是这样的。

首先,他意识到自己在马奇·帕利泽面前当了一回十足的大笨蛋。

其次,一个凡人怎能从那个密室里出来呢?说到第一点,他明白,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先是差点儿拆了整座爬虫类馆,然后——在煤气的作用下——几乎想要强奸马奇,说的那些话今早想起来还让他直打冷战。

昨晚那群人散去之后,她不让他送她回家——所谓“家”,就是她在伊希斯剧院楼上的那间公寓。一位礼貌的分区警探(帕丁顿分区)直到今天凌晨一点钟才放他们走,他耐心地重复问了一堆除了让人精神崩溃之外毫无用处的问题。

说到第二点,那个从纸带封闭的密室逃脱的奇迹……

毫无疑问,当然了,这是一桩谋杀。

这肯定是谋杀!连亨利·梅瑞威尔爵士这位行家都是这么说的。

在这个问题里,让凯里感到最夸张的是它清晰而令人恼火的简洁。它清清楚楚地,向你发起了挑战。

作为在昆特家长大的孩子,他知道,真相可能也很简单。大多数浮夸效果背后的真相总是很简单。比方说,“法蒂玛”的例子,就是那个著名的惠斯特桥牌人偶。

切斯特·昆特——他的曾孙正向他打着招呼——发明了法蒂玛的工作原理,并打算在一八七四年的秋季魔术展上首次展示她,他以自己妻子的名字佩内洛普给她命名。与此同时,一个名叫法蒂玛的类似人偶出现在埃布尔·帕利泽的幻想晚会上,这让伊希斯剧院爆满了整整六个月。

切斯特·昆特相信这其中必有阴谋,他也是这么说的。埃布尔·帕利泽为了对付谣言也采取了行动。两大著名魔术师在法庭门外狭路相逢,先是切斯特·昆特用雨伞击中了埃布尔。帕利泽的头部,埃布尔·帕利泽又以鼻子上的一拳作为回击,结果整群人被转移到弓弦街警察局,这一段持续六十五年的家族世仇就此拉开帷幕,其间双方的交恶从未停止。

但法蒂玛呢?法蒂玛是一个金属制成的女性人偶。展出的时候,他们把她安置在一个绝对透明的玻璃圆柱体上,以显示舞台下面没有电线或通讯传输工具。你们可以聚拢在她身边,摸摸她,确保周围也没有任何电线。同时,金属人偶还在和所有的观赏者玩惠斯特牌戏,用她的金属手指摸牌,实施诡计的时候转转眼珠。

“法蒂玛,”媒体评论道,“是神秘而古怪的。”事实上,确实哪儿都没有电线。也没有人藏在——或可能藏在——那个小小躯体的内部。但那个真相,当你知道以后,就会发现它是如此的简单,你甚至会怀疑,为什么它竟会有那么浮夸的外表。

(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没有任何谎言,各位很快就会看到法蒂玛的工作原理了。)

“听着,老伙计,”凯里对着银版相片说,“这桩密室的解答很可能跟法蒂玛或佩珀尔幻象一样简单。但他妈的解答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这个当口,他床边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凯里还在愁容满面地盯着切斯特不会有反应的胡子,一边长长地伸出一只手去够电话。不过他很快就把切斯特给忘了。

“请问,”电话那头一个柔软的声音一下子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请问是凯里·昆特先生吗?”

“你好,马奇。”凯里说。

“凯里!”这是她第一次用他的教名称呼他。那声音听起来犹豫,而且,他觉得,不是很稳。

“怎么了?”

“昨晚有人想要杀了我。”

凯里回瞪着电话机。然后他扔下睡衣,摆动双腿,笔直地坐了起来。他把香烟扔到地毯上,并且在稀里糊涂地赤脚踩上去之前,及时救了自己一命。之后他把电话抓得更紧了。“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这不是,”他怀疑地坚持道,“另一次恶作剧吗?你不是要把我弄得很激动,然后再把我当个孩子那样嘲笑吧?”

“我绝对是认真的!我是认真的!我都吓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发生的?在哪里?”

“在剧院里,”马奇回答道,“昨晚我刚到家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谁,但是……不管了。我晚点再告诉你吧。”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本顿家,”马奇回答,“那个警探说今天早上他想在这儿跟每个人都见一面,我指的是,发现尸体的人。”这个时候他有种感觉,就是她应该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但路易丝出去购物了,其他人全都没有出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你不会不来吧?”

扔下去的香烟已经在古董地毯上烧出了一个洞。凯里下了床,把它捡起来,拋进了壁炉里。

“我会去的,”他保证,“一穿上衣服就去。但等一下!别挂电话!你能不能告诉我,随便什么理由,除了一两个我能想到的之外,为什么有人会想要……?”

“不知道!问题就在这里!”

“你没有碰巧发现了有关凶手或作案方法的什么事情吧?”

马奇的声音又恢复了一些原先的热情。

“我还真愿意说我发现了,”她温柔地说,“噢,要是我真能这么说该多好啊!”那声音又变了,“但是我没有。我发誓我没有!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能过来吗?”

“能。放松点,我马上就到。”

这个估计太乐观了。虽然凯里——还记得前一天马奇针对他的外表发出的尖锐的评论——在简陋的浴室里用疯了一样的速度洗了澡刮了胡子,这个早晨仍然难逃一劫。

首先,他扯断了一根鞋带。

对于一个匆忙中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夸张的了。你不着急的时候它从来也不发生,而且你从来就没有备用鞋带。你每天都经过卖鞋带的小摊,你经过几条街道,每条街上都有一堆卖鞋带的小摊,但你从来也没有碰巧停下来,买那么一双天杀的玩意儿。

凯里咬着牙,用颤抖的手指把断了的鞋带打了个结,希望它不会露出得太明显,可是他把它拉紧的时候那个结就自动松开了。这倒霉的事情发生三次以后,他数了十下镇定下来,跑去找另一双鞋。他发现了一只,但是找不到另一只了,于是只好又拿起原先那双。

那个结在最后一次坚持住了,还有他的脾气也是同样,他早晨的惯常程序终于到了找干净衬衫那一步。他找到的第一件衬衫,是从一个堪称混乱的抽屉里拿出来的,颈部少了一颗扣子。第二件就不同了:它从颈部下来一路,一颗扣子都没有。于是凯里走到他曾祖父的照片前面,开始与它进行一场私人对话。

“为什么,”他质问道,高高举着衬衫作为证据,“洗衣房要这样对我?他们为什么先是把扣子全都仔细地扯下来,然后再带着爱心把它洗干净了,最后还还给了你?他们为什么不用一种坦然的绅士风度对待这整件事?他们为什么不说:‘哦,老伙计,我们把扣子全都扯下来了;我们帮你毁了你的衬衫;现在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轮到你来洗了!’”

没有回答降临,反而是厨房里的警报响了,他的早餐正在准备当中,这逼着他住口了。在茶叶煮得过头之前他及时拿起了茶壶,倒茶的时候却打翻了盖子,它咣当一声落在盛着满满一碗鸡蛋的沙拉碗里。仅仅是这样可能他还不会迟到那么久,可是站在那儿骂脏话又花了他好长的时间。

因此,午餐时间刚过,他从一辆出租车里一跃而出,站在了皇家艾伯特动物园的大门前。

因为是星期六,这地方挤满了人。凯里又排了个夸张的长队,等了很久才冲进大门。他在混凝土小路上健步如飞,几秒钟之内就到达了园长家门口的围栏前。

现在没有必要按门铃了。前门大开着,而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马奇。她从大厅后面右手边的一扇门里箭步冲出来,转向前方,对着他举起了一只自动手枪。

“喂!”凯里吼道。

突然面对一只科尔特点三二手枪的枪口,什么时候都能把人吓得半死。马奇看见来者是谁,才放下了武器。

“你他妈的是从哪儿拿到这玩意儿的?”他问道。

“我找到的。”马奇说。

“你找到的?”

“在那边的橱柜里。”马奇冲着后面那扇她刚刚从里面跳出来的门点了点头。

“你在那个橱柜里干什么?”

“找线索啊。”

凯里把自己的脑袋也伸进了橱柜里,除了两块抹布、一个水桶、一个吸尘器、一堆整理好的鞋套和一个煤气表之外,就没看到什么长得更像线索的东西了。

“我什么线索也没找到,”她反驳着他无声的评论,“但我找到了这把枪。你不记得了吗?本顿先生昨天有把枪,后来它就不见了,被路易丝拿走了。她肯定是把它放在这个橱柜里,因为我是在这里的架子上找到的。而且,我还想要保留它。我觉得我需要它。”

这个姑娘——平心而论,毫无疑问的——被吓坏了,她也不能抗拒一把真实的自动手枪戏剧性的吸引力。马奇拿着它的方式充满了精心设计又有些鄙夷的小心翼翼,像极了电影里的女枪手。凯里伸出手。

“把它给我。”他说,而马奇睁大了双眼。

“我不给!”

“你以前玩过枪吗?你知道怎么用吗?”

“你只需要扣一下扳机就行了。”

“没错,”凯里说,“所以我才害怕。听话,拿过来。”

马奇不情愿地放弃了,却带着明显的解脱感。看到他,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快乐,但在这非常环境下,还是可以感觉得到。而他自己的解脱仅仅来自于找到了她,至于所有这些鞋带、衬衫、洒了的茶壶和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事情所导致的耽搁,以及她总是给他的判断带来的干扰,则让他无比心烦意乱。

他拉出自动手枪的弹匣,发现里面加满了子弹,除了少掉的那一颗。

“还有,在别人的房子里乱翻一气,找线索,这是什么鬼主意啊?偷拿别人的财产,”凯里质问道,他把弹匣放回去,又把枪放回了口袋,“这又是什么鬼主意?”

“那我还能干什么?一个人都不在。”

“你是说那帮人到现在还没出现?”

“连路易丝都没回来,”马奇说,“我在这儿待了好几个小时了。你走出去到大厅里,看看有没有人来。没有,然后你又走回去。有一次,当我正在看橱柜的时候,以为自己看见了有人正从前门看着我。我大叫一声,可是那个人没出声就又跑了。如果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凯里·昆特先生——”

“告诉我。”

马奇做了一个深呼吸。

“昨天晚上,”她回答,“昨天晚上,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有人打开了我卧室里的煤气暖炉,然后把我锁在里面了。”

(搞什么鬼啊!)

这可不是假装什么戏剧效果了。这是恶魔之源,再次伸出了魔爪,一下子把他吓住了。他想起俗丽的伊希斯剧院,它古老的红色绒布座位和幕布,它经年的尘土和它顶端那间孤独的小公寓,那是圣马丁大道上无数屋顶房中的一间。

“如果我只是正常的睡觉,”马奇继续说,“我可能就会一直睡下

去,不会醒来。但我当时睡得很不好。我在做梦,经过昨晚那件糟糕的事情之后,我正梦见煤气。潜意识之类的吧,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

“我醒过来,”马奇说,“闻到一股煤气味儿,然后看到窗户都关着,可睡前我明明把它们都打开了。我出不去,因为门从外面锁上了。但我抬起了一扇窗,然后喊了起来。在夜里,城市的那个部分真是冷清得可怕,一个警察听见了我的叫声,他进来把我救了出去。就这样。”

这姑娘很坚强。

她毫无感情地叙述这件事,就好像它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鲜艳的黄色上衣和褐色的裙子里面,是她不认输的身躯。但她一直不停地把她那一头深棕色的秀发往后甩,还老在清喉咙,两只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显得格外紧张。

“伊希斯,你知道,传说中是闹鬼的,”她接着说,“人们都说:‘你怎么敢住在那地方?’我从来没在意过,直到昨天晚上。我基本上就是在那儿长大的。它就像是你自己家房子里的那种老阁楼,里面堆着所有那些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曾经被深深吸引的垃圾一类的东西。可是昨晚——”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如果没有那个警察,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他说他要走了,但我强迫他留了下来。我请他喝啤酒,变纸牌魔术给他看,直到天色足够亮,这样我才能再次面对这些事。”

“听着,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这样做。”

“该死的。马奇!”

“你可能又要说我表演过度了。”

他真想跪下来,可怜巴巴地道个歉。他想到把枪再递回给她,然后说:“听着,你留着吧。”但取而代之的是,他用手臂环绕着她的肩膀,使了个劲就把这一切都表达了。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望向别处。

“凯里,我害怕。”

“但怎么会有人想要……?”

“我告诉你好多次了,我不知道。”

又一种不愉快的想法冲进他的脑海:“不会碰巧也有纸和胶水那一类顽皮的事吧?”

“没有。就是很直接的——意图谋杀。”

“你睡觉前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可疑的事情?”

“没有。一切都和平常没两样。”

“你锁上卧室的门了吗?”

“没有,我从来不锁。”

“第一个问题,”凯里思考道,“是凶手——除了凶手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人了——是怎么进了剧院,又偷偷溜进你的公寓。”

“伊希斯至少有五个人口,”马奇无助地说,“其中至少有两个的门闩已罢工多年。剧院不开张时雇守夜人又太贵。”

“但是等一下!这家伙是怎么跟踪你的,行动得如此直接而迅速,他的第一个受害者死了还不到六小时呢!在我们昨天到这儿来之前,你见过这群人里的谁吗?”

“从来没有。”

凯里摩挲着他下巴的一侧。

“不管怎么说,”他指出,“剧院不是一个寻常的住处。任何在电话簿上寻找你名字的人,都只会认为那是剧院里的办公室。有人不仅知道你住在那儿,甚至还知道你的卧室在公寓里的位置。等一等!谁有可能知道这些?”

“任何人,”马奇答道,“只要他碰巧读了《图片邮报》。”

他脸朝下瞪着她。

“宣传!”马奇说,“他们对我做了个两页的报道。第一个女性魔术师!我住在哪儿,我怎么生活,我所有的习惯,甚至公寓布局。你应该知道。你说你看过照片了,而且我不像你预期得那么糟。”

凯里把手臂从她肩膀上拿下来。

他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步,在空气中挥动着拳头。一遍又一遍地光问为什么一点好处也没有,这事依然那么疯狂。凶手的存在感压迫着他们,近得让人感到窒息,它渐渐包围、迫近,而他们却一点也不知道那可能会是谁。

“我所担心的是,”马奇忽然说道,“那个人可能会再试一次。”

“你不能再留在伊希斯了。这是肯定的。”

“我可以留在伊希斯,”马奇叫道,“如果本顿先生,就在他自己家、自己的书房里都不安全,那我在哪里才会安全?”

“但那地方是个彻底的谋杀陷阱!独立、跟外界没有联系。有一百个地方可以躲藏……”他停止了列举,“听着!对这次袭击,你还告诉别人了吗?”

“没有。我本来打算给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打电话的。但我想最好还是等见到他再说。”

“那么,就目前凶手所知道的,他的企图成功了没?凶手可能不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

马奇打了个冷战,而凯里则忙不迭地继续往下说,好轻描淡写地带过他话里的暗示。

“如果我们观察他们的表情,看看谁表现出惊讶……”他又停了下来,感觉到一阵让人抓狂的无奈,“不,这样也不好。只要那人有点常识,他就会在周围晃荡一会儿,以确保他的企图成功。他应该听见你对警察的呼喊了,今天早上他应该也准备好了一张扑克脸。但这是我们能尝试的唯一一件事了!暂时我们最好还是先保密。”

“你知不知道,”马奇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为什么我今早这样积极地到这儿来了?”

“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害怕。而靠近你所害怕的事物,只是想要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再发生。凶手是这儿的一个人,肯定是!除非,当然了……”她停了下来。

霍勒斯·本顿,刚接受过理发师的服务,正抽着一支上好的雪茄,从前院草坪精神焕发地踱步而来。他大块头的身躯,现在塞在一件华丽的黑色衣服里,挡住了从前门射进来的午间阳光。他正要向他们愉悦地打个招呼,但忽然想起死亡的存在,他咳嗽了一声,看上去肃穆得恰到好处,然后缓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我有个口信要带给你们俩,”他宣布道,“有人要你们到爬虫类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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