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穿裙子。”

黄河远还没开口, 俞飞先低着头说话了,“就不能像去年一样, 穿卫衣糊弄糊弄吗?”

文艺委员盯着俞飞看了几秒,没说话。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怼班里的沙雕男同学,然而对着女生却是说不出直接的话来,更何况她明白俞飞的心结。纠结中她突然冒出了一个灵感,试探道:“要不,我们班男生全都穿裙子, 女生穿西装?”

“好耶!”连带着俞飞,其余女生一起拍着桌子欢呼起来,“我可以!进击的女装大佬!”

“不不不, 别了别了, ”男生连连摆手, “老子宁死不穿。”

“多辣眼啊,我清清白白的一大好男儿,穿了女装之后很可能会丧失我高中生涯仅剩的一年零两个月择偶权!”

“哈?”文艺委员怼他,“你不穿女装也没择偶权啊。我看你们男生啊,不如都试试女装这条路,性别不要卡太死,说不定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其实女装呢我是不介意的,不过文委,你刚还说怕我们甩水泥把领导呛了, 这下可是奔着亮瞎领导的眼去的吧!”

文委:“……这个……”确实, 这架势一看就过不了彩排。

掰扯了一节自修课, 也没掰出了最终结果来。自修课后是英语课,这节课以口语为主,陈思柯没让人抄笔记, 站在讲台翻译课文。

不用抄笔记的话黄河远就轻松多了,盯着课本思绪纷飞,从陈思柯好像从来没穿过重复的衣服,到要是□□破门而入,他要如何一招制敌。

讲台边上,陈思柯翻译课文的声音突然停了,她顿了几秒,叫了黄河远的名字。

黄河远以为要抽他回答问题,站起来,“啊,什么?”

陈思柯双手撑着讲台,嘴唇发白,但声音却很镇定,“黄河远,你扶我到你位置坐一下。”

讲台没有凳子,陈思柯撑着讲台看起来摇摇欲坠,教室里大半学生站起来,“陈老师,你没事吧?”

黄河远也吓了一跳,上前扶着陈思柯肩膀,“你怎么了?是不是犯什么病了?”

“……我没事。”陈思柯坐在凳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只是刚才眼前发黑而已。黄河远,你替我继续翻译课文。”

“……”黄河远问,“你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低血压,老毛病了。下课再去。”

英语课代表给陈思柯倒了一杯热水放桌上,陈思柯想到雷锦龙的教训,反手抓住了课代表的手,吓得课代表一哆嗦,“陈老师,怎,怎么了?”

“我没有让你上台讲,而是选了黄河远,是因为他口语是全班最好的。不要有意见知道吗?”

课代表没想到陈思柯居然还会考虑到他的心情,当下就感动了,“不会不会,老师放心。我知道你看中的是我力气大,能搬的作业量是别人的两倍!”

陈思柯:“……”课代表这么有自知之明不知道她是该开心还是要多操心。

黄河远刚才在脑海里与从黑洞里冒出来的外星怪物大战三百回合,压根不知道陈思柯讲到哪里了,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问。他怕他一问,把陈思柯气晕过去。

他遥遥望向白云间,挤了挤眼睛。白云间向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啊,第三段啊。黄河远点点头,刚翻译了一句,陈思柯打断他,“我刚才讲到第五段第四句。你没听课吧?”

黄河远:“……”

“扣一张公主泡泡裙贴纸。”陈思柯无情地说。

黄河远痛心疾首地看了白云间一眼,举着英语书继续翻译课文。

黄河远的口语是在家每天和外教对话一小时练出来的,语音语调准得能去当听力素材,只是他语速快,两三分钟就翻译完了,贴心地问了一句,“本王翻得不错吧?”

“仿佛听你说了一段rap……”有同学恍恍惚惚地说。

黄河远:“……”

“好了,翻得不错。黄河远你下去。白云间上来,总结考点。”陈思柯对每个学生的优缺点都了如指掌,她知道黄河远语言天赋远胜常人,听力从不扣分,口语也足够优秀,然而他做题多靠语感,知识不成体系。白云间和他相反,口语不怎么样,对考点的把握却很精准。

白云间没想到居然还会轮到自己,推了推眼镜,站起来朝着讲台走。

黄河远站在讲台上没动,看着白云间走上来。

黄河远恍惚间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白云间的情景,他同样坐在最后一排,刘海和眼镜挡了大半张脸,从堆叠起来的书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仿佛不屑又仿佛自闭。然而现在白云间的发型干净清爽,蓝白校服敞着,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子,衣角在空中轻晃。他踏上讲台,歪头冲着黄河远微微一笑,轻薄的半框眼镜片闪过一弧蓝光。

白云间年级断层第一的事突然有了真实感。他真的变了,变得厉害,也变帅了。黄河远欣慰地伸出拳头,白云间张开手掌,一拳一掌在空中相碰发出啪的一声。

白云间:“……”

黄河远:“……”

“没默契……”黄河远嘟囔了一句,走下讲台坐到了白云间的位置上。

黄河远摇着椅子,领导视察似的听白云间讲课。说实话,白云间上课条理清晰,但没什么意思,仿佛一个老教师,而且语调不急不缓,很催眠。黄河远百无聊赖地看向白云间的桌面。

以前高高地堆在桌面上的书消失得无影无踪,白云间的桌面空旷得要命,唯有桌角放了一瓶保温杯以及一罐薄荷糖。

而且,他的桌面也很干净,洁癖似的,连墨水的痕迹也没有。黄河远向前面的同学借了一只铅笔,在桌角歪歪扭扭地写:谁第二个看见这行字,谁就是笨蛋!

黄河远正写着,下课铃响。白云间踩点讲完最后一个单词,放下粉笔看向陈思柯。陈思柯补充了几句,就被课代表扶走了。

白云间回到位置上,低头就看见了黄河远在桌角写的狗爬字。

白云间:“……”还挺严谨。

“那第一个看见这行字的人是什么?”白云间问。

“是集智慧和美貌于一身的绝世逼王。”黄河远说完,兀自晃着凳子笑,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刚才的事,“白云间,你是不是故意害我。我问你第几段,你给我比个三!”

白云间想了想,又比出那个“三”的手势,“我的意思是一切OK,让你不要紧张。”

黄河远:“我俩……真是毫无默契可言……”

——————

“严老师,你也该回来了吧。”顾校长给严辉打电话,“你们班那群小崽子和家长们都很想你。”

“校长,我现在教学状态不好。”严辉说。

“雷锦龙跳楼,主要责任不在你。教了这么多年书,我以为你能明白的。”顾校长说。

“……我只是后悔。这十几年来,我教他们知识,教他们道德,鼓励他们奋进,告诉他们努力会有回报。”严辉顿了顿,“但是,我从来没教过他们,要如何放弃。甚至对我自己,我也是这么要求的,我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顾校长:“……”

严辉自嘲一笑,“结果,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学生在我面前放弃了生命。”

顾校长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陈思柯今天上课,突然失明,去医院检查说是太累了,身体吃不消。代理班主任的事,我交给了郑仙鸿。”

“老郑嘴上不饶人,手腕铁血,和你正好相反。你们班的崽子肯定不适应,特别是黄河远,说不定又要和他干起来了。再加上你们班的新晋刺头凌云间,我那一拳打倒一个壮汉的侄子顾海宇。我看老郑挺不过三天。”

严辉:“……”

“回来吧,21班不能没有你。”

————————

“你们班的口号不行。”

郑仙鸿站在讲台连连摇头,“什么叫,酸脱羟基醇脱氢,在座各位都垃圾?这不是骂人么一点也不谦虚?!谁想的口号?”

“我。”黄河远举手,表情嚣张,“没骂人,只是普通的狠话而已,谁代入谁是垃圾。而且谁规定口号一定要谦虚?”

郑仙鸿嘴角一抽,“我就知道是你。重新再想过!”

黄河远:“……哼!”

“还有你们的方阵不行,到底练过没有,到时候要是走起来要皮没皮,要脸没脸,报幕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站在操场上!”

“关你什么事儿,”黄河远拧眉,“你不是13班的班主任吗?要站也是严辉站!”

“老师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吗?!没大没小,老三老四!严老师到现在还没回来是谁的错?”郑仙鸿冲着黄河远喷唾沫星子,“你以为我想接你们21班这烂摊子吗?!”

黄河远站起来,红着眼睛瞪着郑仙鸿。严辉高血压住院的事一直让他很自责,被郑仙鸿戳中痛点,踹了桌子一脚又气又怒,捏紧拳头想揍人。

“怎么,你还想打我?”郑仙鸿也瞪着他,“你随便打我一下,你明天就退学!”

“退学?你觉得能威胁到我吗?”

全班一片寂静,气氛剑拔弩张,同学们害怕又期待地看着黄河远和郑仙鸿,怕他们打起来,又怕他们不打。

嘎吱。

气氛极度紧张之时,教室后排传来凳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白云间神色淡淡地站了起来,从教室后面拿了一把充满少女心的透明伞,淡定地走向讲台。

他的表情淡定自若,行为匪夷所思,一时连郑仙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白云间走到他面前,并撑开了透明伞挡在脸前,用看似平静但细品又能品出嘲讽不屑的眼神看着他。

“白云间,你要干什么!”郑仙鸿吼,“回座位去。”

“正准备和您讲道理。”白云间说,“辉哥住院不是黄河远的错,我们班也不是烂摊子。”

“所以……你撑着伞干什么!”

“啊……既然您问了,”白云间推了推眼镜,“隔着老远,看见您口水喷溅,不想被波及,只好撑一把伞。”

“好啊,好啊,”郑仙鸿被气绿了脸,“黄河远,白云间,你们两颗班级毒瘤……你们班,就自生自灭吧!我是不会管了!”

郑仙鸿愤愤地出门,把门甩得震天响

过了几秒,班级里爆发出巨大的掌声。

白云间收伞抖了抖,问黄河远:“要不要一起去洗把脸?”

黄河远抽了一张面巾纸擦脸,嫌弃道:“去。”

“等一下。”文委站起来,眼睛有点红,“上次排方阵的事,要不要就原方案,男生穿裙子,女生穿西装吧?口号,我们也不改!”

“文委,你不怕亮瞎领导了?”

“我想明白了,方阵表演不该哄领导开心,”文委笑,“我们开心才最重要!管他呢,来啊,快活呀,反正辉哥也不在!愿意女装的男同学,把你们的手举起来!”

顾海宇率先举手,猛男扭动,“阿弥陀佛,贫僧期待很久了。”

黄河远咬了咬牙也举起了手,“本王。”

“我也来吧,反正找女朋友也没希望了。”

“曹尼玛燃起来了,穿就穿呗,人不骚包枉少年!”

“但是……”一个理智人弱弱发言,“是标新立异没错,但看起来也很群魔乱舞吧。像泰国某些地方最便宜的人妖表演。”

“……”

“……”

“不用担心,有我在必然炫酷。”黄河远大手一挥,“这世上没有本王装不成的逼!”

———————

装逼的代价很沉痛。到了晚上,全班男同学齐聚504,一个个只穿着内裤在门口排着队,引得别班男同学频频侧目。

“你们……来504干嘛?”他们问。

“我们在等脱毛膏。”

“……”

“哎哟,真的有这么丝滑吗?”寝室里传出迷之荡漾的声音,“老子的腿,摸起来好滑啊,像我女盆友的腿。”

“醒醒,你哪来的女朋友。”

那男生又听见了另一个男人沉痛的声音,“再见了,我的腿毛,我的胸毛……我为班级冲过锋,我为班级除过毛……!”

这是什么操作!?好奇的男生端着脸盆快快逃走,生怕跑慢了,也被抓着把腿毛剃光光!

——————

运动会那一天,天气明媚,嘹亮的运动员进行曲在蓝天之下盘旋,顾校长坐在主席台上,看着学生迈着矫健的步伐,朝气蓬勃地从主席台前走过。

有的班级中规中矩,以饱满的姿态对着主席台喊出口号,有的班级颇为可爱,全体穿上皮卡丘玩偶服,一人摔倒,全班遭殃,在主席台前摔成一团,有的班级穿着汉服,对着领导吟诗一首,虽然什么都听不清,但气氛很到位。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21班的全体同学……”主持人报幕声微微一顿,“他们精神抖擞,特立独行,他们是天空最耀眼的星辰,是最绚烂的烟火。世界在变,奇变偶不变;尖端放电,火花闪电在手边;十年寒窗,归来仍是……骚年!来吧,快活吧,谁的青春不荒唐,这就是永远的21班!”主持人念完,真情实感地被尬到,摸了摸额头的汗,看向21班的方阵。

主持人骇然大惊:“……!”怎么回事,彩排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21班全体学生手里都拿着一张雪白的面具,打头那一排男生,身材高大健美,几乎都超过了一米八。

然而,他们都穿了及膝小短裙!!!

虽然穿了上衣,但是为什么要在胸口剪一个爱心特意露出胸肌啊!

主持人偏头看向了领导,领导一个个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直愣愣地看着21班的学生在讲台前停了下来。

顾校长捂住了心口,愣愣地看着他亲侄子站在下面,骚里骚气地朝他一笑。

顾校长:“……”

“酸脱羟基醇脱氢!二一班来干垃圾!”口号震耳欲聋,响彻云霄,领导们齐齐战略后仰。

话音未落,一阵极其魔性的音乐响起,“Vocal percussion on a whole 'nother level……”

穿着短裙的女装大佬和穿着西装的男装大佬皆戴上了雪白的面具,排好队形,做出了比音乐更加魔性的舞蹈动作。

“这什么……”主持人小声问旁边的女伴,他知道她是21班的文艺委员,今天这一幕绝对少不了她的暗箱操作!

“黑帮摇……”女伴保持微笑,朝着操场上狂喜的jo厨努了努嘴,“懂的都懂,不懂的人就像领导一样。”

主持人:“……”

气氛逐渐变得哲学和焦灼起来,领导纷纷停止了思考。此后每一届运动会,他们都会想起被这漫长的一分钟支配的恐惧!

一曲终了,领导们六神无主,满脸痴愚地鼓了鼓掌,穿着西装的女孩子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圆的球。

“再见!!!”学生们气壮山河地喊。

顾校长:“……”明年可别再见了。

话音未落,女生们整齐划一地把圆球往地上一掷,下一秒浓烟升起,将人的身影完全掩盖。待眼前的烟雾散去,21班的学生已经跑到一百米开外了。

“老顾啊……你这学校有点前卫啊。”旁边的领导说。

“哈哈哈……”顾校长无言尬笑。

“这是宣扬反对性别歧视吧?”

“对对对对……”顾校长连连点头。

这时,他的手机振了振,低头一看,是严辉发来的消息,“校长,车堵路上了,我们班方阵走完了吗?”

顾校长:“刚走完。”

“好的。”

顾校长:“……你降压药带了吗?”

严辉:“为什么这么问?”

“算了,你来就知道了。”

严辉赶到操场时,开幕式进入尾声,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项目——广播体操大赛了。

运动会的广播体操队列和平时的不一样,严辉从高一的队列往高二走,走到19班前,脚步一顿。

等等,那群穿着裙子精神抖擞地做跳跃运动的男生是他们班的吗?!

除了站在最前面的白云间和黄河远勉强能看,后面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要不……还是明天再回来吧。严辉默默往后退,试图假装自己从来没出现。

“辉哥。”偏偏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身后传来白云间的声音。

恰好,广播操音乐放完,黄河远的声音穿透耳膜,“卧槽,是严辉!”

黄河远喊得就和抓小偷一样嘹亮,大半个班都听见了,严辉硬着头皮回头,装模作样地教训道:“我不在,你们在乱搞什么!”

“严辉!”黄河远才不管严辉生没生气,含着眼泪跑过来,抱着严辉蹦了蹦,“你还知道回来!呜哇!”

严辉:“……”

“我想死你了!”

“没想到啊……”严辉拍了拍黄河远的头,“你居然会想我。”

“我们都很想你。”几个孩子红了眼眶,挤了挤黄河远,“黄桑,让让,我们也想抱。”

顾海宇丧心病狂地提出:“我们抬着辉哥阿鲁巴吧!”

“柱子,哪里有柱子?”黄河远激动,“找根粗点的!”

整个操场最粗的柱子就是国旗旗杆,上面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严辉连声阻止,“你们可不能对着国旗旗杆阿鲁巴啊!”

恰好此时广播开始疏散学生,狂喜如狒狒的男同学们纷纷上前,抱起严辉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哟呼!”

严辉:“啊啊啊啊啊啊!”

黄河远拿出手机,拍下了严辉惊恐的颜艺脸,嘎嘎直乐。肩膀被拍了一下,只见白云间把他手机递了过来,画面上是被抛起来的严辉,以及他的傻笑,当然还能看见他强迫穆临星用阴影粉画出来的胸肌。

“白云间,删了!”黄河远咆哮,“这不是本王最酷的侧脸!”

白云间把手机塞进口袋,淡笑道:“不删,远哥早期裙装照片,我要在你婚礼上放。”

黄河远:“……!”

作者有话要说:  封面底图来自微博“不识zi”友情捐赠,字体来自微博“墨茶烧酒”太太友情捐赠。哇,我今天太猛了。感谢在2021-01-16 22:00:41~2021-01-17 23:4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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