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的画作被拿回来展示给原创者们看时,众人集体笑疯了,头三名评给了燕二姑娘的《鹅》、闵雪薇的《锦瑟》和一位公子的《山居秋暝》,倒数三名不出意外地颁给了《戏问花门酒家翁》、《早发白帝城》和《寻隐者不遇》,大家甚至为了《早发白帝城》和《寻隐者不遇》哪个更应该拿倒数第一这个光荣称号而展开了激烈的争辩。

趁着大家激辩正酣,燕七武玥拉着陆藕悄悄跑路了。

“岂有此理!我那是山啊山啊!什么火海啊!哪一点像火啦?!”武玥还在生气呢。

“咳,可能你画的山线条太柔软且山尖儿太尖了……”燕七道,“你没发现那山尖儿尖得都能扎死人了吗?”

“那你把猿都画成老头又是怎么回事?”武玥不服气,然而一想到燕七认真地画了满纸老头就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猿都长那样啊,脸上皱皱巴巴的,”燕七明明觉得自己画得很写实,“再说时间给得太短,来不及画脸上的毛,看上去可不像老头呗。”

“哈哈哈哈哈哈……”武玥五十步笑百步地笑个没完,“得亏时间给得短,时间长了你还能画上树,到时候大家会问为什么老头儿们全在树上待着,为什么那个大老头要背着个小老头,为什么所有的老头都光着屁股……”

陆藕都被逗得笑出泪来,拍着武玥不让她再说了,三个人远远地离了那帮学霸,打算找个清净的地儿安安静静地吃会儿喝会儿,这还没找着合适的地方呢,就听见前面九花山子后头传来轰然一阵叫好声,武玥好奇心重,拉着燕七和陆藕过去,绕过花山,见是一群年轻人在那里玩投壶。

两只细颈大腹带双耳的高壶被摆在距人足两丈远的地方,每组两人上前比着投,每投四矢为一局,三局定胜负,才刚赢了的是武珽,十二矢全都投在了瓶口内,另一人只投中了八支,正被人摁着往嘴里灌酒,灌完了继续,就有人道:“这么着比没多大意思,不若组队来吧,每队数人,比前先抽签,把投壶格式写在签子上,抽中哪个就比哪个,双方抽中同样签子的人上前开比,最后计算全队的总成绩,输了的队倒立着绕湖一圈——敢不敢来?!”

“有何不敢!来来来!”众人一听炸了锅,年轻人最不怕挑战了,赢得起就输得起,玩儿的就是花胡哨,图的就是乱热闹!

“组队组队!”

“写签子写签子!把过桥、写字、一把莲、春睡、双.飞都写上去!”大家纷纷吆喝着。

众人口中说的“过桥”、“写字”、“一把莲”、“春睡”、“双.飞”等等,都是投壶的专业术语,投壶这种游戏兴于春秋、盛于宋明,是酒场聚会中最风靡的游戏,随着文化积淀也渐渐成为了一门艺术和学问,砸过缸的司马光甚而还写过一本《投壶新格》专门来阐述这项迷住过好几代皇帝的游戏,像倚竿、带剑、狼壶、豹尾、龙首、雁衔芦、翻蝴蝶等等这些术语,皆是指矢箭投入壶具后的格式,只明朝的《投壶奏矢》纪录当时的投法就有一百四十种之多。

除去最基本最简单的直接投壶这种格式,古人还将这项游戏玩出了各种花样,比如“过桥”就是指隔着屏风将箭矢投入壶内;“写字”是将三支矢一并投出,分别落入壶口和旁边两耳中的小耳孔内,这个难度就相当大了,小耳孔比壶口可要小得多,而且还要一次性投进去三支矢箭,三支箭还要分别落入三个孔洞,只这第二种方法就足以难倒一片人。

“一把莲”也是个具有难度的花样,是将数支箭矢一把投入壶内,壶口就那么一点大,想要这些箭矢在空中不散开,这是非常难做到的。

其它像“翎花倒入”、“雁双.飞”、“莲花投”、“仙人背剑”这些,难度就更变态了,一般没人玩儿这个等级的,今儿纯属为了热闹,拿出来当了比拼的题目,一群人闹闹哄哄地让往签子上写。

出主意的那人似是跟武珽摽上的,一边自己组着队一边又催着武珽赶紧组队,武珽这儿还没来得及吭声呢,十几个武家儿女就急吼吼地跳出来争着要求参加比赛,那边的人见状不干了,叫道:“武家的只许出一个啊!显你们人多啊?!显你们会武啊?!我们这里面可有好几个不会武的呢!”

武er们只好消停了,只许出一个那只能是武珽了,其它队友只得从现场抓,武珽早就瞥见燕七夹在人堆儿里一本正经地看热闹,当下冲她一招手:“来,东道怎么也得参加,否则可就不给我们这些客人面子了。”

“你看,我三哥不是在呢吗,你非叫我干嘛。”燕七只得走过去。

燕三少爷:“……”

武珽看向燕三,倒把在他身旁站着的萧宸给拉了出来,和围观众人道:“这位萧公子近日才随父上京,日后便在京中落地生根了,还望诸位兄弟姐妹多多照顾。”

这是把萧宸介绍进了京中官二代官n代们的圈子,好过他自己上赶着求融入,这个圈子可没有那么好进,京中官富子弟历来看不起外地来的“移民”,个个都带着首都原住民的骄傲感,你若不进这个圈子,你就会遭到排挤疏远隔离,你想进这个圈子,若没有个引荐你的人,往往花上几年功夫也未必能被接纳,因此武珽这一举动,无异是帮了萧宸一个大忙,这样大的人情送过来,萧宸也是无法推拒,被武珽顺势拉着加入了投壶队。

“你五哥狡猾得汗毛孔里都往外滋油。”燕七就跟武玥说。

“我也越来越这么觉得了。”武玥慨叹着点头。

一队规定了六个人,这才仨了,武珽继续在人堆儿里找,正找着呢,不知从哪儿乌泱乌泱地涌过来一大群人,定睛一看,见是前头大人们喝饱了茶,这会子终于集体移步后园子来赏景了,瞅见九花山子这厢围了好多人,几个好奇心重的就过来看究竟,武珽见状不由勾起唇角,冲着几个武家孩子一使眼色,走过去向着其中那个头大又圆的人施了个礼,笑道:“乔大人,晚辈们这里正组队玩投壶,队里还差着人,不知大人可否赏光加入呢?”

“哎!”乔乐梓吓一跳,怎么看个热闹还看出事儿来了呢!“我哪儿行啊这个,我不行我不行,你看,你们可以找武大人啊,武大人他们就在……”

结果一群武大人的孩子拥上来,连拉带拽的就把他给弄到了场中:“大人你明明很想玩儿的样子啊!瞧乐子瞧半天了都!”

麻的老子天生瞧乐子脸不行吗?!谁想玩儿了!乔乐梓哭笑不得地站到了场上,正要抹脚开溜,却听见武长刀洪亮的声音从圈子外头传了进来:“小乔,好好儿跟孩子们玩儿!给老武我点面子!”

麻的什么啊就上面子!万一一个也投不中老乔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乔乐梓惹不起老武家人,只得自认倒霉地留下了,但也不能他一人儿倒霉!瞅见还在那儿背着手一本正经看他稀罕儿的燕大蛇精,连忙和武珽一指:“燕大人可是个中好手!”

一大群武家孩子们又拥过去,把大蛇精病也给活活推进了场内。

“呵呵。”燕子恪倒是没拒绝,只管望着萧宸看。

咦?!——燕大蛇精病喜欢颜值高身材好的男女这个传闻果然是真的吗?!乔乐梓倍感惊悚地心想。

这边往自个儿队里拉大人,那边也不甘示弱,连陆经纬都被糊里糊涂地给拉进去了,本来那边是想拉武长刀的,结果被武玥跑过去给强力镇压了:“我爹玩儿投壶连壶都能给震碎了,可别让他上场!”实则是生怕燕七他们这队输了,而且也不想他爹和陆经纬一队。

那伙人又去拉武长戈,结果那位根本不鸟他们,只得调整目标,将近来年轻人圈子中风头正劲的宣德侯和柳参将拉进了阵营,最后甚而还把秦驸马也给请动了。

武珽见状又找来了康韶,看了看对方的阵营:宣德侯、柳参将、秦驸马、陆经纬还有那位提议组队比赛的小子,姓刘,大名叫刘关张,相当霸气的一个名字,人家的字就叫“桃源”。刘关张还在拉第六个人呢,武珽笑着叫住他:“我们队里可有个姑娘,你们队怎么也得有个姑娘才公平。”

刘关张不是锦绣书院的学生,也没在锦绣所在的这一区京读,因而并不知道燕七这货人不可貌相,还道就是个普通妹子想刷存在感,于是就这么上了武珽的当,果然也在围观人群中开始找姑娘。

一见场中双方这阵势,那些姑娘们哪儿还敢上啊,纷纷摇着头拼命往后退,退着退着倒把一个人给显了出来:陆莲。

陆莲如今的名声早就在闺秀圈中臭了,姑娘们谁也不待见她,她又不愿同嫡母在厅中坐着,只得自己一个人带了丫头跑到园子里四处乱逛,期望着能和哪位少年英才来个偶遇……她从来没有希盼过什么美好的爱情,那东西对她这样的出身来说,既是奢侈的,又是廉价的。她只想找一个好归宿,这关系到她的一辈子,受排挤被疏远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远远地瞅见九花山子这边聚集了好些年轻人,这样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慢慢悠悠地逛过来,见着刘关张那队拉人,心思一动,假作要给陆经纬加油捧场的样子,众姑娘往后退她只当未觉,被刘关张选中的时候还做出了一脸的惊讶。

“莲儿,就莫要推脱了,上来咱们父女俩一起乐呵乐呵。”陆经纬也是为了散心才没推拒刘关张拉他参与的,见着陆莲一脸惊慌害羞的样子戳在那里,不由被逗笑了,忙伸手招呼她,想要带着她一起愉快的玩耍。

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一直就站在他的视线可及之处。

陆藕旁边的武玥见状不由撇撇嘴,几步跑过去拉着燕七咬耳朵:“狠狠赢他们!”

燕七当然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跟谁,将头一点:“等着看吧。”

两队凑齐了人,游戏用的签子也做好了,分别放进两个签筒里,双方各抽各的,抽到一样签子的两个人结为一个比赛组,然后两人中的随便一个谁出来掷骰子,掷到几点这两个人就第几个比。

于是第一组出战的是武珽和宣德侯,俩人抽到的是“写字”,要将三支箭矢一起投出,分别落入壶口和旁边的两耳内,鉴于这二位都会功夫,由大家推举出来的司射(裁判)便要求二人与壶之间的距离再加大,通常的投壶距离为九尺,方才这伙人比赛的时候已经拉长到了两丈,这会子直接又拉长了一丈,人与壶距足有十米。

汉朝以前的投壶游戏,所用的箭矢多为棘木,壶中放满红色小豆,箭落进去就会稳稳地插在豆中,但至后来投壶游戏的玩法多样化起来,壶中不再盛豆子,箭矢也有用充满弹性的竹子制的了,汉武帝时的郭舍人就十分擅长用竹矢投壶,矢投进壶中后会反弹出来,弹出来之后他还能用手接住再投,投了再弹,就像这样足可以反复接投上百次而不出现一次失误,也算是一种神技了。

这伙人现在玩儿的就是竹矢,不要求弹出来的情况下非常难掌握力度,武珽和宣德侯离壶十米同时投三支矢,既要保证这三支能分别进入壶口和壶耳,又要保证进往壶口的竹矢不弹出来,这考验的不仅是准确度和角度,还要考验人的手感,而手感这种东西不是你会武功就能将投壶游戏玩儿得转的,这必须是多练才能具备的技能。

便见这二人站在投掷线后,人手九支箭矢,每人共投三次,每次三箭,听得司射号令,双双拈箭出手,唰唰唰,第一回合两个人共六支箭,悉数落入了壶口和壶耳内!

“好!”围观众人齐声喝彩,却见这二人也不耽搁,第二把第三把已接连投出,每人九支共十八箭,竟是全部准准入壶!

“五哥你太棒啦!”武玥在下头拼命拍手,还用手肘拐旁边的陆藕,“快看!我五哥厉不厉害?!”

“厉害。”陆藕点头。

场中已换上了第二组,却是燕七和秦驸马,两个人抽到的签子是“雁双.飞”,要求左右手齐开弓,同时拿矢投壶,也是投三轮。

“燕七小姐许久不见。”秦执珏微笑着看着燕七。

“昂,好久不见。”燕七和他并排站到投掷线后。

“我还在遗憾后羿盛会上没有看到燕七小姐参赛。”秦执珏不紧不慢地抽出两根箭矢来,一左一右地捏在手里。

“噢。”燕七道。

“九月十五我与几位朋友欲办一场狩猎小宴,邀了不少能骑擅射的年轻人参加,不知燕七小姐可愿赏光同去?”秦执珏口中和燕七说着话,眼睛却随意地眯起来瞄着前方的壶,听得司射的号令,两手轻轻一抖,“叮叮”两声,箭矢已是准准地投入壶中。

右手投壶或许简单,左手要练到同样的程度就难了,而左右手同时投,便是难上加难,可秦执珏却投得分外轻松,比同时用两只手拿勺子往嘴里送饭还要灵活协调。

“啊,不好意思,我对这个不太感兴趣呢。”燕七说着,手上的两支箭矢也投了出去,虽不似秦执珏那么轻松,却也是准准中的。

“那我只能对此表示遗憾了,”秦执珏笑了笑,“希望能有机会向燕七小姐请教风羽箭的制法。”一行说着一行接连射出后两轮共四支箭,全部入壶。

“噢。”燕七也将自己剩下的四支箭投出去,同样入壶。

“哇——”两人这厢只顾说话,没注意围观群众都已经惊讶了——秦执珏就不说了,这个木脸丫头的投壶技巧竟也很不错啊!隔了这么远都能一箭不差地投进去,臂力也是不容小觑啊……怪不得胳膊肉乎乎的。

前两组出战的双方居然都投了个平手,众人忙将目光放到下一组出战的双方成员上,却见乔乐梓表情尴尬地慢慢走上前去,而他的对手……陆经纬。

天欲玩儿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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