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这么快做什么?”

远离了众人视线之后,两人走到一处回廊,檐角悬挂着铜铃,风一吹,隐约有碎玉撞击的声音,清脆好听。琳琅扯了扯男人的袖口,埋怨道,“你瞧瞧,我的脚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怎么了?”纪泽紧张问。

“扭到了呗。”

话音未落,琳琅被男人推着坐到了栏杆旁的红漆长椅上,他单膝跪地,伸手褪了她的高跟鞋,仔细检查着伤处。

“这里?”他手指按了按脚踝。

琳琅低低叫了一声,“这筋骨难受,你轻点儿。”

那喊着难受的声音,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无端有一种柔弱无辜的意味,对声音极其敏锐的男人听得手足无措。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替琳琅细细按摩。

“你吹一口气就不疼了。”

琳琅用纪泽之前的方式来反攻他。

她一手略微抬起,手肘慵懒撑在栏杆上,后头是一片碧绿的观赏型池塘,几尾金鲤招摇着游过。年轻美丽的女子斜了脸颊,尾指轻翘,正好支着下巴,耳边另一侧的流苏散落在唇边,衬得那颜色愈发妖丽。

这一句杀伤力显然很大,男人干净的脸庞立即涌上了朝霞,细长的眼尾也仿佛染了鲜红的胭脂色,看上去十分手足无措。

“我……可以吹一下吗?”他犹豫着问,仿佛是对突如其来的温柔无所适从。

“当然。”

琳琅轻笑,“你是我的夫君,不是吗?”

他一边捧住琳琅的脚踝,俯下脖颈,温柔吹了一口气。

“吹啊吹啊,痛痛飞走。”

纪泽的表情很是认真,没有一丝轻慢的态度,庄严得仿佛在举行某种盛大的仪式。到了半路,他自作主张,掏了帕子,将她脚骨边沾着的一些细沙清除干净了。

他睫毛微颤着,小心偷窥着琳琅的脸色,看她是否反感自己这样的举动。

琳琅微笑着没拒绝。

纪泽没有再克制,猛然抬起眉锋,吻住了她的唇角。

此刻,心意汹涌而来。

他本该是一座年久厚实的大山,扎在安静的胡泊里,潜心修行。

忽然,一只蝴蝶翩跹而来,色彩艳丽,让大山里长着的青苔黯然失色。于是,大山不再清净,也不再沉默,它疯狂追逐着蝴蝶,追逐着蝴蝶所在的江海山川,带着一往无前的磅礴,轰隆隆冲过去。

柔软的日光,温热的清风,那强烈的情愫令人窒息。

琳琅的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墨发,一开始是温柔摩挲着,直到对方的攻势渐渐强势而显出某些戾气后,她微微疼痛,那缕痛楚甚至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琳琅喜欢掌控主动权,也不想让自己的温柔变成男人单方面的劫掠,于是她轻轻抓了一把他的头发,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男人被迫往后仰着脑袋,似是有些不解,迷迷蒙蒙睁开了眼,尽管对方表示了终止的意思,他还是会不自觉向前伸着脖子,就像思慕着清澈溪水的幼鹿,一心只想将所有的甘冽与美好据为己有。

琳琅用手挡住了他的炙热目光。

“夫君,我们一步步,耐心的,慢慢来,好吗?”

纪泽向琳琅保证似的点点头,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就有条理多了,呼吸里全是融化的绵密砂糖。

秦慧心进门了好些天,一直没找到机会见纪泽。这人仿佛开窍似的,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狼犬,只会在主人脚边打着转儿,讨好卖乖,周遭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时间一久,琳琅有些受不了那股黏糊的劲儿。

随着纪泽见她的频率越来越高,琳琅渐渐有些厌烦了,对于没有挑战性的东西,她的耐心消失得很快。

一天,琳琅靠在窗边看着书,正看得入迷,细碎的发掠过颈子,男人身上那股细微的药味闯进了她的领域。

“不要看这些无趣的书了,咱们好久没有聊过天了。”

他双手圈着琳琅的脖子,语气更像是撒娇。

琳琅手都没抖一下,轻缓翻开了另一页。

“夫君可以自己跟自己聊天呀,双重的角色扮演,也很有意思,不是吗?”

他突然问了一句,“你喜欢书,还是喜欢我?”

琳琅:“……”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更像男朋友,被无理取闹的女朋友逼着回答她与游戏谁更重要的问题。

“你说什么傻话呢?男人跟书怎么能相提并论去比较?”

男人脸色微微松缓了些,就听见琳琅镇定地说,“男人哪有书来得可爱。”

“……”

“生气了?”琳琅斜睨了一眼。

“……没有,那你接着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闷闷地应,直起腰,转头离开了房间。琳琅心想,还说不生气,这副模样摆明就是“宝宝生气了你要赶紧来哄我”。

她耸了耸肩膀,继续看她的书。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琳琅随口就问,“大少爷呢?”

给她斟茶的小姑娘脆生生地说,“大少爷上午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出去?去哪儿了?”琳琅掀开茶盖,轻轻拨动着,估计是跑到一些偏僻的地方生闷气吧,真是个小心眼儿的男人,越来越幼稚了。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琳琅也没再追问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的早上,那人依旧没有回来,她才隐隐嗅到了一股儿不对劲。果然,她让人去附近的地方搜索了,都说没有看见纪泽的身影。

逃跑了?

她嘴角微微带笑。难怪她说呢,男主最近这段时间居然如此乖巧顺从,是想要放松她的戒心,好一举出逃?

“去请伯特老师来纪家一趟。”

她当即吩咐一个手脚麻利的家伙去给她带信。

伯特很快就来了。

“夫人,你急冲冲让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他整了整袖口的纽扣。

“伯特老师,事到如今,你还想要跟妾身装傻?”

琳琅手里捧着一个暖炉,她漫不经心地说,“是你帮助我夫君逃跑的吧?”

“夫人,我不明白……”

“不明白?妾身可不相信,一个能开得起赌坊的精明商人会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琳琅报以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师是聪明人,奈何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你放走了纪泽,也无非是想等着人走了,在秦小姐无所依靠的时候能趁虚而入。”

“老师,不知道妾身说得对不对?”

这位自诩绅士的男人沉默了,好久才说,“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有句古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用计困住了他的人,也绑不住他想要离开的心。”

“那又如何?只要我高兴,他的想法与我何干?他是我的夫君,除了待在我身边,他还能去哪儿呢?”琳琅手指轻敲着精巧炉子的雕花,“话说,伯特老师来这里也有十年多了,我们的葬礼习俗想必你也明白——你总不会那样狠心看着风华正茂的秦小姐成为殉葬品吧?”

异国男人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瞪圆了那双碧绿的眼睛,“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你怎么能这么忍心……”

“伯特老师再不说出我夫君的下落,我相信你明天就能来纪家参加我夫君的葬礼。”琳琅铁石心肠,根本不为之所动。

男人被她的心狠手辣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他自认自己比旁人还要冷情三分,没想到还有一个女人比他更加恶毒!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才慢慢地说,“他就在……”

“这就对了嘛。”

琳琅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笑眯眯抚平他领带的皱痕。

“为了防止老师说假话,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伯特低头看着抚在自己心口的手,柔若无骨的姿态,可这人,却如同罂粟花,沾不得,惹不得。

他后退一步,不着痕迹脱离了琳琅的触碰,还是秦慧心那样热情直率的比较符合他的择偶标准。琳琅也不在意,慢悠悠收回了手,“老师,请吧。”

伯特将琳琅带到了一处码头。

一艘远洋油轮靠着岸边,离出发的时间还剩不到三十分钟。天边是铅灰色的云,嵌着一块块橘红色的宝石,像极了油画里的离别场景。

码头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世界,来往的人群身份各异。西装革履的商人一边走路,时不时看着怀表,脸上的焦灼之色显而易见。一群富家太太穿金戴银,笑说着近来的风尚,与摇着折扇的寒酸文人擦肩而过。活泼朝气的女学生留着齐肩短发,正同国内的女伴们依依惜别。

更多的是底层的百姓。小贩挑着担子,边走边吆喝着他的烧饼。不远处有光着膀子做苦力的帮工,替富贵人家搬运货物。

偶尔也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用一对绿豆的小眼睛观察着路过的人,掂量着要挑哪头“肥羊”下手。

琳琅看到这一幕,笑意更深了。男主大人倒是挺会来事的。码头鱼龙混杂,人头攒动,想找一个刻意伪装起来的犯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一样艰难。

她低估了男主了。

也是,能当上男主的气运家伙,只要没遇上女主的硕大光环,双商基本是可以保证的。这装傻的手段使得可溜了。

“你确定他就在这艘邮轮上?”琳琅拢了拢肩上的狐裘。

伯特说,“他的船票是我托人要到的。”

琳琅看了他一眼,“那就上去找找吧,既然在这里,总归是逃不掉的。”

由于伯特的特殊身份,琳琅没怎么费劲就进到了远洋邮轮的内部,只是转悠了一圈,并未找到人。琳琅又下了甲板进入船舱,打算一个个房间找过去。

她敲响了七号客房的船舱门。

“抱歉,打扰了——”

“有事?”

出来的是一个戴如意冠、穿着戏服的浓妆女子。

这戏服十分讲究,深蓝色贴片的鱼鳞甲边沿缀着殷红的流苏,下边是白色锦缎马面百褶裙,最外面系了一件黄底绣花镶边斗篷,掩着袅娜风流的身段。只见这女子眼尾细长妩媚,一颦一笑尽是不可言说的风情。

“这位姐姐有礼了。”

琳琅仰着脸看她,接着好奇地问,“姐姐扮演的是虞姬角色?”

她对戏剧这一类也算是颇有兴趣。

“妹妹可要赏看一番?”

女子一开口便是娇柔婉转的音色,琳琅觉得浑身都酥软了。

“那怎么好意思……”

“索性也是自娱,妹妹不要嫌弃姐姐的学艺不精。”

她羞涩一笑,领着两人进了船舱。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她袖子一甩,纤腰微转,重现了虞姬自刎的情节。就算是独角戏,琳琅照样看得很起劲,可想而知对方的功力了得。

她唱得柔情百转,荡气回肠,“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整齐干净的桌台上只放着一把长剑,女子顺势抽出来,雪亮澄明的光映上了琳琅的脸,犹如一道银线掠过。

“罢……”

女子眼波一横,妖惑众生。

“唰——”

突然间,那柄长剑突然拐了方向。

琳琅脖子一凉。

对方抬手,锋锐的刀刃吻上了她的皮肤。

这剑,是真的。

“夫人,这角色扮演的戏,你看的可还满意?”

他微微一笑,手上的力度加重,琳琅的细颈沁出了一缕嫣红的血丝。

现在,猎食者与猎物的位置——

颠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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