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罡神经再粗,也接收到了来自墙头的一波幽怨目光。

凉飕飕的,特别渗人。

他咳嗽两声,试图将琳琅带离案发现场,“那啥啊,外边风大,不如咱们回屋再说。”兄弟面前被女人拧耳朵,怎么说也太跌份了吧?

这个婆娘也真是的,头脑简单,一点儿也不给他留面子,让别人怎么想他?

赵承罡心想,要是琳琅不同意,这口恶气他就不忍了,谁还没点臭脾气?

结果,这回妻子很大方听从了他的话,放下手之前还揉了揉他的耳朵一把,又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安抚动作。赵承罡刚升起来的怒火被迅速浇灭了。

他呆呆看着琳琅。

今晚的月光并不算亮,她披着宝蓝色的斗篷,宽松的绣线兜帽掀开了半边,不施粉黛的眼眉一样美得惊人,恍若画卷中的神仙妃子。

赵承罡肚子里没装半点儿的墨水,他形容不出来妻子的容貌,但就是觉得她怪好看的,声音也好听,拧他耳朵时候的力度都是刚刚好的!

对方挪了莲花步子,弯着眸儿,冲着远处欠了欠身。更关键的是,这个对他凶巴巴的婆娘,居然还对他的兄弟笑了,笑的特别花枝招展的那种。

赵将军的心里立马就不爽了,他连连瞪了那小子好几眼。

杨昌德只觉得莫名其妙的。

老大干啥生气了?

他隔着老远的,碰都碰不到,这样还能惹到他?

“今天太晚了,改明儿得空的时候,请来家里吃饭好了,毕竟是你的兄弟,以后多多走动总没有坏处。”妻子温温柔柔地说,“有空的话,你也替我问问,看看昌德喜欢什么样的菜色,或者忌讳什么食物,我留点心,让管家事先准备好。”

殊不知这一段正常的主母外交辞令,赵承罡听了之后火冒三丈,这婆娘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说过话。请吃饭也就算了,她还亲昵称呼自己的兄弟为“昌德”?

他都没有这样的特殊待遇,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啊?

将军大人憋了一肚子的郁闷,琳琅也坏,看准时机溜走了,于是他的满腔怒火只能发泄到另一个替罪羔羊的身上。

杨昌德还没琢磨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兜头迎来了一只充满酸臭味的靴子。

“卧槽!有暗器!”

他赶紧把头一偏,憋着气,险险躲过了。

心里默念了好几通菩萨保佑。

杨昌德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潜修多年,苦苦练就了一招出神入化的躲闪神术,毕竟在老大手下混,论武力,兄弟们加起来都不够老大塞牙缝的。他就聪明多了,既然打不过,溜得快总可以吧?

不得不说,他绝对是兄弟中挨揍最少的人,因为他很能躲!杨昌德在心里默默为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简直不能更棒了。

他刚给自己点赞完,啪的一声,另一只靴子正中脑门。

登时,他的脸色从青色转到红色,再从红色转到紫色。

半空巍巍颤颤伸出了一根手指。

“老大……你……你好毒!”

“嘭——”

凄惨的人体落地声响。

而罪魁祸首没有半点儿的愧疚,拍拍衣袖就大摇大摆回房了。

屏风上映出了一道走动的身影,她正微微斜了身子,挑弄着灯芯的棉线,烛火随之晃荡。赵承罡瞧着这一幕,心里头莫名有点热乎乎的。

没有参军之前,他也就是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家伙,说得难听点,就是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街坊们敢怒不敢言,没有哪家的姑娘瞎了眼想嫁他的。

就比如他这回成亲,活脱脱就是一出恶霸抢亲,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硬是掳回了宰相家的千金小姐,不然人家能瞧得上他这个大老粗?

想到琳琅跟太子殿下的过往,将军心里又堵了。

琳琅听见后头的脚步声,头也没回,将剪子搁到案台上,“将军的脸色怎这般难看?可还是怪妾身方才打扰了将军?没能与尺儿姑娘秉烛长谈?”

赵承罡急眼了,他虽然不知道“秉烛长谈”是什么意思,从妻子的嘴里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他自己急急忙忙撇清自己,“老子坐得老远啦,都没碰她半根头发丝!”

“将军何必如此紧张。”她掩嘴浅笑,“便是将军真的与尺儿姑娘秉烛长谈,妾身也不会罚将军跪搓衣板。”

将军大人听懂了浅显的后半句,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不跪就好。

“至多是一个月不能吃肉罢了。”

“……”

那还是跪搓衣板算了。

“妾身跟将军开玩笑的,还把将军吓着了?”她走近了来,石榴裙红得灼灼,绣面上是富贵逼人的牡丹。赵承罡见人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方素帕,作势要替他擦汗。

他下意识退了一下。

她微微挑着丹凤眼,“将军一剑能挡百万兵,难道还怕妾身吃了你么?”

他脸皮涨红,经不起激,“笑话!老子从没怕过任何人!”只是等柔软的帕子摁到他脑门上时,男人还是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明明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擦汗动作,为什么他心慌得这么厉害?

琳琅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说,“关于尺儿姑娘的事,将军别怨妾身,妾身是迫不得已的。将军出门不久,廖管家收到消息,说是有人埋伏在环芳馆,想要对将军下手,散播不利于将军名誉的消息。妾身想着,若是妾身也在场,将军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还没说完,手腕就被男人紧紧箍住了。

“你担心我?”

他此刻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变化得过于明显,连眼睛都亮得厉害,跟个大傻子似的。

琳琅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来。

她嘴角微勾,转瞬消失,抬起头来,扮演着端庄矜持实则疏离冷淡的妻子,“这是自然。妾身既已经嫁做赵家妇,为将军分忧也是应该。”

这句话听得赵承罡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四肢百骸泡进了蜜缸子里。

“不过,深夜扰了将军的兴致,妾身自知罪孽深重,所以,便让妾身好好补偿将军吧。”她仰着玉瓷般的小脸儿,美丽得不可方物。

赵承罡视线游离,眉梢动了好几下,就是不敢看她。

“将军且跟妾身来。”

她撩开珠帘,转身去了耳房。赵承罡不自在挠了挠脖子,黝黑的脸烧得通红,却还是乖乖听话跟着人走了。一脚迈进耳房时,将军大人的脑子已经炸成了一团黏糊糊的浆糊。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飘进来。

“大人,夫人。”

婉转清脆的少女嗓音,如同出谷黄莺。

赵承罡晃了晃脑袋,从美丽的幻想中脱离开来。视线之中,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冲着他柔柔行礼,低头时透出不胜凉风的娇羞。

“她叫莺儿,相貌在妾身的陪嫁丫鬟里也是顶尖儿的,将军可要好好待她。”琳琅漫不经心地说。

这个唤做莺儿的陪嫁丫鬟不但人长得漂亮,野心也挺大,最会揣度主子的心思达到自己的目的。在前期,辛琳琅嫁进赵府,这丫头可没少说赵承罡的坏话,说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屠夫,见谁不顺眼就宰谁,手起刀落特别狠。

辛琳琅本来就惧怕赵承罡的一脸凶相,身边亲近的丫头又是这样的煽风点火,她心中的畏怯更甚,每次跟赵承罡亲热的时候都怕的要死,能躲就躲。

殊不知这正是中了莺儿的圈套,她在小姐面前抹黑姑爷,而另一边,却对男主人无微不至地照顾。辛琳琅还感动于莺儿的“牺牲”,愧疚感泛滥之下,什么吃的穿的,都紧着莺儿,倒是把她养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家小姐。

到了最后,莺儿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了赵将军的身边人,荣宠更甚。反倒是辛琳琅这个出身名门的小姐做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堂堂宰相小姐居然比不过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

最令琳琅啼笑皆非的是,辛琳琅的三妹妹对莺儿的好感远远超过了自家的姐姐,当着她的面儿跟莺儿“姐妹情深”。

琳琅瞥了眼莺儿的满脸娇色,瞧她做主子的多善良,都不用下人开口,就把心心念念的男主人打包送到她面前了。至于这次她能不能把握机会上位,琳琅表示很期待。

“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就阴了。

“将军用不着不好意思。”琳琅抿着嘴,“妾身已经吩咐过莺儿了,一定要好生伺候着,务必让将军尽兴。”她一副大家主母贤良淑德的做派。

“夜已深了,妾身先行告退。”

衣袖被生生拽住了。

琳琅垂下眼眸,“将军还有吩咐?”

后头是一双血红狰狞的眼睛,“你不想跟老子好好过日子,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两小无猜、仪表堂堂、文韬武略的奸夫?”

赵承罡咬牙切齿,指节被人捏得噼里啪啦地响。

莺儿看得心惊肉跳。

女主人是最淡定的,她甚至不紧不慢回了个头,“将军不是最清楚的么?”

“清楚个屁!”

他头脑发热,脱口而出,“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哪儿也不许去,更不许惦记除了老子以外的野男人!”

琳琅拨了拨耳坠,“将军真是蛮不讲理。你看上的是妾身的小妹,一心想娶的,也是小妹。前天拜堂的时候,还心不甘情不愿的,臭着一张脸,妾身差点都吓坏了呢。”

他听到后一句就忍不住了。

“吓坏的是老子吧?”他挨了好一顿揍好吗?而且也没见她害怕啊?

琳琅含笑看他。男人的气场莫名就弱了几分,“那个,是老子不好。老子向你认错,真诚的。以后绝对不凶你。”

他补充了一句,“真的,我以杨昌德那颗狗头保证。”

见琳琅还没有表态,他急了,“哎,你总得给老子一次机会吧,那什么的说过,人非圣圣,叔能无过,你都是读书的,咋能不懂这个道理呢?老子就不能瞎一次狗眼看上你妹妹啊?”

她慢悠悠的,“将军既然都能瞎了一次,难保会瞎第二次。”

“……”

这娘们太牙尖嘴利了,他搞不掂。

赵承罡抓耳挠腮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招儿了,干脆延续了自己一贯的霸王作风,将琳琅堵在了硬邦邦的骨头前,脾气冲得很,“老子才不管,老子就是要当你的男人,谁敢搞你,老子就搞他全家。”

妻子双手抵着他的衣领,似笑非笑,“将军刚才不是保证,以杨将军的项上人头起誓,以后永远都不凶妾身的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呢?嗯?”

“……咳,那什么,第一次,脸有点生,习惯就会好很多的。”将军心虚移开了目光。

“至于杨昌德的狗头……”

严重惧内的妻管严小心翼翼求情,“那啥,他还没娶媳妇,要不给他先留着?不然吓坏了弟妹怎么办?”

不是他不心疼弟弟。

而是——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断手断脚的多得去了。

裸奔的也就那几个傻叉!

他才不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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