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M-439执法督军——”

“40°N、116°E发现异常!非法系统入侵AG-32中等世界!请即刻出发处理!”

偌大的监控室内,机械的警报声不断重复。

一双裹在军靴下的长腿散漫交叠着,男人歪坐在椅子上,手指灵活玩弄着军式大檐帽,稍稍过长的额发遮了部分的眉眼,薄唇似有若无勾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模样。

他的姿态是漫不经心的,直到听见了中等世界的编号。

狭长薄凉的眼睛一瞬间危险眯了起来。

“唰——”

执法者披上黑色军装大氅,长腿迈出了监控室。

倒是要看看,哪个小子胆子肥了,居然跑到他的地盘来闹事。

执法者破开时空屏障,迅速降落到异常的坐标,他浓眉一挑。

视线之中,映出了一对互相拥着的恋人。

“这个,我找回来了。”

少年浑身湿漉漉的,衣角滴着水,他掌心沾了一些细沙,里面躺着一只完好无缺的翡翠玉佩,色泽通透润丽。那女孩子背对着他,看不清什么模样,长发披散垂腰,绸缎似的乌黑秀美,一身茉莉白的旗袍衬出了袅娜的身段。

她怔怔地盯着他手心里的小物看,想要触碰,又怕惹着他,一时僵在当场。

越过她的肩膀,林羡鱼却看见了不远处一袭凛然军装的男人,对方的面目很是熟悉,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系统就像被掐住了喉咙,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

“完了——执法者来了!”

逃不掉了!

它会被销毁的!

林羡鱼是做好了准备,因而他并不显得慌乱,只是遥遥地,冲着执法者摇了下头,恳求他再等一会儿。

等他,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我……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双手颤抖着,而他竭力忍住这股悲凉的痛楚。

“你……你不喜欢。”她怯怯拽着他的衣角,“那就,就别戴了。”

林羡鱼唇色发白,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嫉妒,要不是他发疯,她就不会被他逼成这样,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没关系,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离别这刻,他又忍不住抬头。

这是他最喜欢最喜欢的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

从初次见面的看不顺眼,到最后的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他这个人,骨子里继承了他那花心父亲的冷血薄情,除了自己,谁也不爱。

刚开始的时候,系统以为他是天真无邪的大男孩,平时最大的乐趣无非就是痴迷少女腐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柔柔弱弱的,典型的弱受形象。

事实上,这不过是他有意为之,人畜无害的美少年总能获得世人更多的好感,以此放松他们的警惕,做坏事也更加方便,不是吗?

感情和欲望对他来说不过是另类的宣泄玩乐,是男是女,他根本都不在乎,只不过征服雄性同类对他来说更有成就感罢了。

他的这种薄凉迹象,在名字里就显露得很明显了。

羡鱼。

临渊羡鱼,一场水月镜花的妄想。

穿越之前,凭借着一副邻家弟弟的精致美貌,围在林羡鱼身边打转的男女也不少,他若即若离吊着他们,眼神暗示,语言挑逗,却从不跟他们拥抱、接吻、约炮。

因为他嫌脏。

林羡鱼毫不在意享受着他人的仰慕与宠爱,也仅仅是这样了。

回应?不存在的。

拜他那风流父亲所致,林羡鱼将他的佛口蛇心学了十分标准,恣意任性的他压根没想过要认认真真谈恋爱,去为一个人倾其所有地付出。

无私奉献,那不是傻吗?

自己逢场作戏,活得跟神仙一样有滋有味,为什么要学那些痴男怨女自甘堕落剖心挖肺?一个人逍遥自在调戏小哥哥难道不好吗?

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以后也是打算这样做的。

林羡鱼攥着红绳,又缓缓松开了,他将崩开的两端缠绕着,打成了一个死结。他低下了头,一绺黑发滑到颊边,眸底印出了她颤动的睫毛,霎时间心软得一塌糊涂,“别怕,我就轻轻的,不会弄疼你的。”

她就像个小女孩,屏住了呼吸,让林羡鱼给她系上玉佩。

他双手捏着红线的一端,小心翼翼绕过她的细颈,在后头打结。这个姿势,远远看去就像他将人抱在怀里。她的肌肤,还有头发的香气,清冽的,馥郁的,让他在夕阳下微微晕眩着。

林羡鱼还是没忍住,双臂猛然收紧,搂住人。

像是要揉进他的骨血中,再也不分开。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肩膀又哆嗦起来。

“别怕!我就抱你一下!求你了,求你!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你、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我也不脏的,真的。那次,我没跟封宴上床,因为我迷晕了他,可是你不信我,所以我生气了,就、就没解释。你信我,除了你,送上门的我都懒得草。”

他语无伦次的,颠三倒四,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甚至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

他很难受,异常的难受。

不是因为系统说他快要完了,死了,要烟消云散了。而是想着,他真是一个混蛋,制造了这么个烂摊子却不好好收拾。

他走了之后她该怎么办呢?她会不会以后都难以恢复?万一别人因为这个欺负她,怎么办?万一她哭了,却没有人给她擦眼泪,怎么办?

林羡鱼恨不得替她受了这所有的罪过。

“琳琅,琳琅你听我说——”

他急切的,又怕吓坏她,不得不按下焦虑,以一种哄自家掌上小明珠的语气说,“等下你回家之后,你不要害怕,也许你爸妈会让一群穿着白褂子的人来看你,他们没什么别的意思,都是好人,只是想确保你的身体安全。”

“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你需要吃点小药,会苦——”

他顿了顿,声音逐渐落寞,动了动嘴角,“那也没关系,你就扯扯那个对你最好的男人的衣角,说,琳琅怕苦,想吃糖,想吃蜜饯,想你抱抱我。他一定一定会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这辈子绝不叫你吃苦的。”

“你听清楚了吗?”

他渐渐放开了手。

“听……清楚了。”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林羡鱼贪婪注视着人,“那你重新说一遍,给我听听?”

其实这番话是没有必要的。

他知道席家父母对她这个独生女儿宠得很,就算以后她真的恢复不了,也会好好养着她。他更知道那个男人的确是爱她,他比他更适合当一个温柔可靠的丈夫。

他知道,所有人都好,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也许除了她,这世上不会有人愿意记得他。

也许到最后,连她都忘了。

“重新说……吗?”她歪了歪头,咬着下唇,怯怯地望他,“琳琅不要害怕……白褂子的是好人……要吃药……”她断断续续重复着。

“可是,可是,我真不喜欢吃药。”

突然间,她委屈地直掉眼泪,“也不想吃糖,不甜,你骗人。”

“那……这样呢?”

温凉嫣红的唇瓣贴上了她的嘴角。

琳琅一惊,下意识要往后仰着头,而对方颇有耐心扶住她的脖子,少年身上还带着海水的气味,清爽的,又有一股极致的温柔,清清浅浅涌入鼻尖,坠落蓝色的梦境。

他弯着腰吻她,舌尖温热,一枚小小的甜味圆球塞进了她的嘴里。

琳琅咬中了馅心。

“滋——”

一刹那间,甜蜜迸溅。

清甜的樱桃果酒流淌在唇齿之间,如同微醺的三月。

甜到昏迷。

“甜不甜?”

他离开了她的温软,指腹轻柔擦拭着琳琅的唇边银丝。

琳琅咽下了那枚蜜甜的酒心巧克力。

“……很甜。”

她露出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弧度小得可怜,但仔细注意她的林羡鱼捕捉到了,他也笑了,眉头的忧郁之色散开了不少,“那你以后乖乖吃药,才能吃到甜甜的糖,知道吗?”

琳琅乖巧嗯了声。

林羡鱼触摸着她细软的头发,终于说出了最后的告别,“我该走了。你在这里等着,很快有人接你回去了。”他说着,放下了手,把车里的西服勾了出来,抖了抖,将一侧的鞋印拍干净,再给她整整齐齐地披上,说了声别着凉。

随后,他朝着执法者的方向走去。

西装下探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

“那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她睁着无辜的双眼,显然分辨不清“有人”跟“他”的区别。

林羡鱼脚步顿了一下。

“……马上。”

他转过头瞧人,一头漆黑的短发在晚风中肆意张扬着,雪白的衬衫衣领哗啦啦拍打着他的脸,勾勒出清俊美好的轮廓。他单手拨了拨遮住眼睛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角眉梢掠过清淡无痕的似水情愫,隐忍的,不太显,唯有眼尾那一颗小痣,红得滴血,艳得离奇。

“你等我,我马上,就接你回家。”

他面对她,如往日般笑着,干净而明媚,脚步却在不停后退着。

离她越来越远。

直到界限分明,无法触摸。

“麻烦您了,现在可以走了。”

林羡鱼低声对执法者说。没有冲突,也没有血腥,他甘愿伏诛。

对不起,他说谎了,最后一次。

我们回不了家了。

有人走世上一遭,为名为利为酒色,他不一样,自始自终,是为了一个人。

他在公元2032年的一个颓靡的灯红酒绿深夜里睡着了,又在公元2000年一个温暖湿润的春夜里醒来,相逢32年前的过去初恋。好像这半辈子所有的高兴,所有的心疼,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嫉妒,都是为了遇见她而准备。

本是天性薄凉之辈。

奈何,终成一往情深之囚。

他,呵,真是活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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